《火莲那落迦》蝶影微踪

7、路尽繁花 （上）

　　我叫一字铸骨，我只是一个身不由己的旅人。

　　说身不由己是因为我走过的所有的路都不是自己选择的，而是脚上的玉鞋指引我走的。

　　有时候，我看见沿途的繁花也想留下，看见美景也有眷恋，但是玉鞋都带着我匆匆离开了，我也只能与这些美好一一挥别，继续踏上通向未知的道路。

　　曾经，我也是一个非常讨厌变化、渴求安稳的人，直到我失去了全身的骨头，穿上玉鞋，踏上寻找骨头的征途。

　　一开始，我也有痛苦、迷惘，每天都被逼着走向未知的未来，感到心力交瘁。旅途中，我也遇到了一些很美好的人，我曾想留下啦永远陪伴他们，但是玉鞋都帮我做出了决定，最终带着我匆匆上路。

　　直到，玉鞋带着我在那片梨花园中长久的停留。

　　雪白的梨花园中藏着一座亭子，亭前匾额上书竞花二字。玉鞋带我走了进去，驻足。我笑了，问它：“走了这么久，你是第一次想让我休息。”

　　为了不辜负它的好意，我在亭中坐了下来。

　　梨花香气馥郁，我饱览了繁花美景，心情放松，便闭目养神，睡了过去。

　　再睁开眼睛时，我看见了他。他衣饰华美异常，好像专为舞台准备。他身上带着浓重的血腥气，手上那柄装饰华美的镰刀边缘缓缓滴落着鲜血。

　　看来是个暴虐的人。

　　但是他的脸看上去十分年轻俊秀，眼神戒备中透出一种绝望悲伤。

　　玉鞋纹丝不动，没有一丝带我离开的意思。

　　我们对望着，不发一言，最后，是他打破了沉默：
　　“你拥有一双非常美丽的眼睛。”

　　他曾经问我来自哪里，我并没有回答，他提出让我加入他的祆撒教，我也没有回答。他身上的暴戾之气让我感到不安，我十分想离开，但玉鞋却始终没有发出离开的指令。

　　于是，我们开始了短暂的相伴。他似乎认为我的不走代表了我想加入他的圣教，于是每日为我带来食物，与我交谈。曾经有一段时间，我觉得他变了，他身上的暴戾之气消失殆尽，完全变成了一个热忱好客的普通少年。

　　他述说了他那段悲伤的恋情，说他如何深爱着那个世界上最完美的人，但那个人却完全不爱他，整个心都在另一个人身上。“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最后，他问我。

　　我回答：“我会离开他。兀兀不修善，腾腾不造恶，寂寂断见闻，荡荡心无着。”

　　他凝视着我，眼神陡然间变得凌厉。他笑了，笑声喑哑刺耳。亭外开始下雨，雨越下越大，他眼中的暴戾之色也越来越浓重。

　　他的指尖慢慢划过镰刀锋利的刀刃，声音喑哑地说道：“心奴最恨你们这种虚伪又残忍的人！”

　　寒光一闪，瞬间，冰凉的利刃已抵上了我的脖颈。他的脸离我很近，眼神中的愤怒如锋利的匕首，他问我：“你就让我这么离开，你知道我会有多么痛苦？你知道心在火莲炼狱的感觉吗，那种轮番被寒冰和烈火煎熬的感觉吗？你明白那种痛苦吗？”

　　亭子外，暴雨无情地摧残着雪白的梨花，梨花花瓣纷纷坠落。我平静地望着他道：“所以你想报复，可是你确定残忍的报复不会令你更加痛苦吗？残忍的报复能够拆散两个真正相爱的人吗？而发现他们之间情比金坚的你，难道不会更加痛苦？”

　　他听了我的话愣住了。我看见泪从他的眼瞳中慢慢滑落，他用颤抖的手扶住额头，开始大笑，笑声更加凄惨。

　　他转身离开，冲入雨瀑。离开前，他回头看了我一眼，怨毒地冲我歇斯底里地嘶吼：“你真是个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