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莲那落迦》蝶影微踪

5、绝望圣光

　　我是逆海崇帆的地擘圣裁者弁袭君。

　　我认识烈霏是因为死印祸风行。或者杜舞雩，他自己喜欢的名字。

　　烈霏不发疯的时候并不引人注意，所以我一开始并没有太注意他。然而，有一次，他附在我的耳边悄悄问道：“亲爱的地擘，你喜欢的是舞雩叔叔，对吗？”

　　我心里一惊，立刻下意识地去看不远处的祸风行，生怕他会听见烈霏的低语。

　　烈霏发出吃吃的笑声，我看向他，就见他眉眼弯弯，略略歪着头看着我，轻声道：“地擘，你那种深情款款的眼神，心奴觉得只有笨蛋才会看不出来。”他说笨蛋的时候，将目光自然而然地投向茫然不知的祸风行。

　　“你别在死印面前妄言。”我努力维持镇定，冷冷地看着他说道。

　　“哎，我只是觉得，永远不让他知道你的心，对你有何好处？”他耸耸肩，摊着手，夸张地做出一个惋惜的表情。

　　我没有理他，只是将目光移向祸风行。我知道他已经心有所属，所以我永远也不会说，就让这份感情深深埋在我的心底。孤独和痛苦教我独自承受就好。

　　或许，当绝望到了顶点时，会有圣光降临。

　　后来，烈霏就将我当作损友，经常找我诉说他对九千胜的迷恋。其实，我并不想听那些他那些婆婆妈妈的情愫和寥寥可数、颠来倒去的几件甜蜜往事，但是我从他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所以竟然奇迹般地听了很久。于是，我们，两个性格迥异的人，就这样维持了一种知心朋友的关系。

　　后来，烈霏拜了祆撒大神，自诩祆撒舞司，整个人变得更加神神叨叨，我便不想搭理他了。当然主要还因为那时候，祸风行已开始有了二心，我心里焦急，便也顾不上烈霏的那点事情了。
　　直到有一天，他跑来找我，向我索要僵心毒。

　　我惊讶地问他要这种魔鬼的毒药干什么。他面色阴沉，沉默不语。我这才发现他面色苍白，黑眼圈浓郁，整个人显得非常憔悴消沉。他的目光里有满满的怨毒，还有一种深深的绝望，这是我所熟悉的，因为无数等待逆海崇帆救赎的教众的目光就是这样的。

　　“你怎么了？”我问道。作为朋友，还是应该关心他一下。

　　他依旧没有说话，隔了一会，忽然问我：“如果祸风行爱上了别人，你会怎么做？”

　　我浑身一震。烈霏有时候就是这么令人感到恐惧。画眉的死因，他怎么会知道？

　　“我知道僵心毒在哪里，我可以带你去，但是你要自己和魔鬼进行交易。”

　　我将他带到魔鬼的杂货铺。魔鬼提出需要他身上的一样东西进行交换。烈霏冷冷地说道：“我身上所有的东西你都可以拿走，只要你给我僵心毒。”魔鬼听了喋喋地笑起来，看着我说道：“你这次带来的人胆子不小啊。”我看向烈霏，他身上浓烈的绝望让我情不自禁地提醒他：“要不算了吧。”

　　可是烈霏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只是盯着魔鬼，坚持继续这场交易。

　　魔鬼最后选择了他的声音，理由是自己的声音实在太难听了，所以很想拥有一副清澈的嗓音。

　　“少年清澈明亮的声线更容易欺骗那些可爱的小姑娘。”魔鬼哈哈大笑，笑声实在太难听，我皱起了眉头，还没回头，就听见身后的烈霏说道：

　　“好的，那请立刻就换吧。”

　　我记得，他曾经洋洋得意地向我夸耀九千胜喜欢他的声音。

　　我忽然明白他要如何使用僵心毒了。

　　我和他都因为嫉妒摧毁了我们深爱的人。

　　当魔鬼从他的喉咙里硬生生地扯出声带时，我闭上了眼睛。

　　我与烈霏再次相见已是百年后。他已经成为暴雨心奴，彻底沦为武林滥杀无辜的变态。而我虽然还是重建的逆海崇帆的地擘，但是逆海崇帆却已经失去了祸风行。

　　我不能容忍没有祸风行的逆海崇帆。所以，我用尽一切努力想将他拉回来。暴雨心奴肆无忌惮地嘲笑我，用粗粝沙哑的声音问我：“亲爱的损友，你到现在还在坚持暗恋舞雩叔叔吗？”

　　他赖在我的房间里，喝着我的酒。我冷冷地看着他道：“那要不像你这样彻底把自己变成一个没有人性的变态？”

　　“呵呵，亲爱的损友，你还是这么爱逞口舌之快。九千胜永远也不可能爱我了，所以我只能让他恨我；他永远不可能与我zuo爱了，那么我就只能与他厮杀——都是浓烈的感情，都是激烈的身体互动，多么美妙，多么有趣！哈哈哈哈……”他伏在桌上笑得摇摇欲坠。

　　“……被你喜欢真是一件不幸的事情。”

　　“其实并不是……亲爱的损友，如果九千胜爱上的不是最光阴，我并不会这么愤怒。”他抬起迷蒙的眼看向我，一字一顿地说道。

　　“有区别吗？反正你都会杀了那个人。”

　　“有区别。最光阴，他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雏儿！他凭什么？凭什么能获得九千胜的爱！”
　　这世界上还有比发酒疯的祆撒舞司更可怕的物种吗？

　　我想起了当年青涩的烈霏：苍白清秀的模样，傲慢忧郁的神情，瘦削高挑的身材，苍蓝色的长发高高束起，飞扬在风中……平时张牙舞爪，在他的九千胜大人面前立刻变得笨拙又害羞。他当年也是个雏儿，和最光阴一样，但九千胜却爱上了后者。

　　这也许就是暴雨心奴那么憎恨最光阴的原因。

　　其实，我有时候是嫉妒暴雨心奴的，尽管他偏激、愚蠢，总是被他人利用，最后沦为孤家寡人、武林公敌……但是，至少九千胜是知道他爱他的。不管这种爱有多么的病态，暴雨心奴至少能够坦然面对，没有压抑过它。而我呢？祸风行永远不知道我有多么爱他，而那长期生长在黑暗中、受尽压抑的爱情则会更加病态。

　　最光阴质问我百年前为何要给烈霏僵心毒，让他的毒计得逞，造成那场悲剧。他带着傻兮兮的狗头帽子，遮住了大半张脸，我听说他是嫌弃自己的脸太丑，而狗的脸在他看来更加英俊。

　　他真的非常单纯，却能够得到九千胜全部的爱。而且，还是九千胜先爱上他的。

　　后来，暴雨心奴受鸠神练利用，杀了祸风行。尽管知道我杀不死他，但我还是狠狠揍了他一顿。最后，他被玄嚣太子手下所救。

　　我知道我永远也不会再见他。所以，在翼天大魔扶着他准备离开时，我问了他一句：“你知道九千胜为什么会爱最光阴吗？”

　　他吐出一口血，笑着回身看向我，眼睛里燃烧着疯狂，低声道：“亲爱的损友，你以为我现在还会关心这个问题吗？还有，如果杜舞雩知道你爱他的话，我是不会杀他的，哈哈哈哈——”在我惊怒的注视下，他肆无忌惮地大笑，牵动了伤口，嘴里涌出更多的鲜血。

　　“亲爱的损友，我其实在帮你获得解脱。”这是他最后对我说的话。

　　我并没有那么恨他，我还是嫉妒他

　　——他又领先了我一步。

　　而我还要寻找我的圣光——复活祸风行。

　　如果，神垂怜，他能活过来，我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他——

　　我爱你。

　　三途河畔，忘川彼岸，火红的蔓珠华沙在风中摇曳生姿，千千万万，一直蔓延到天际。祸风行，我会接你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