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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知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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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锐带着金俊轩进了审讯室,几日过去,裴诗淮下巴上已经冒出了轻微的胡茬,脸也瘦削了不少,但整个人还是精神的,特别是看到金俊轩之后,一点也没颓丧。
裴诗淮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但没说出口,郭锐让金俊轩坐在一旁,重复问了他去找金俊轩时问的几个问题。
金俊轩据实回答。
最后郭锐问:“你认为裴诗淮和前朝的人有联系吗?”
金俊轩坐的笔直,视线一直看着前方,他答道:“我不清楚,后来我们几乎没有联系,裴诗淮听说我入狱后联系我,要帮我出来。”
郭锐摸了摸下巴:“意思是裴诗淮联系你说要帮你,而不是你需要他帮?”
金俊轩:“对。”
郭锐引导性提问:“他在帮你的过程中尽心尽力吗?还是你觉得他有其他别的目的?”
金俊轩闭口不言,用沉默回答了一切。
郭锐将摸下巴的手收了起来,交叠着放在了身前,将脑袋转向裴诗淮:“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裴诗淮脸色阴沉,已如一尊雕塑,金俊轩说话的时候他一直看着他,但金俊轩的目光却直直打在前方。
现在轮到他回答了,他低着头望向前方的水泥地板,金俊轩忽而轻轻转头偷偷看了他一眼。
两人视线从未正面交汇。
裴诗淮似乎一瞬间萎靡不振了,他说:“没有。”
金俊轩望向郭锐,他想离开了,在这里度秒如年。
郭锐想了想,又看了看裴诗淮的状态,将他带了出去。
裴诗淮独自静坐了半天。
他听到金俊轩入狱的消息后第一时间找机会联系了他,他不相信金俊轩会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果真,金俊轩是被人冤枉入狱的。
金俊轩和当朝武将黄真的女儿情投意合,黄家对此并不看好,千方百计想要拆散这对小情侣,奈何小情侣情比金坚,黄真看自家女儿不听劝,暴脾气上来,找人寻了金俊轩的麻烦。
金俊轩被人灌醉后不省人事,被泼了打架斗殴和偷窃的脏水,裴诗淮觉得他是万万做不出这种事的。
裴诗淮得知真相后奔波劳走,大徐官场黑暗腐败,没有确凿的证据根本难以翻案,何况黄真还在后面运作,把金俊轩关在牢里,起码先让女儿见不了他。
有了案底之后,金俊轩今后在官场上也将寸步难行,直接混不下去。
裴诗淮费了很多心思,走投无路找了徐轶。
朝中武将的脾气秉性,从军经历,徐轶多多少少都了解,很多人他都以叔相称,裴诗淮纠结了半天,终是朝徐轶开了口。
吃人嘴短,他知道徐轶想在朝中低调做人,不想在这个时候动用私情或职权去烦扰朝中一位爱女心切的武将,但他为金俊轩打抱不平,不忍看好友被冤枉毁了后半生。
裴诗淮要求不高,儿女情长的事他们不插手,该怎么闹还是怎么闹,但被诬陷的人值得沉冤昭雪。
裴诗淮记得当时徐轶只问了他一句话:“你相信金俊轩吗?”
裴诗淮胸有成竹地说:“我信他。”
于是徐轶顶着厚厚的脸皮帮他拜访了黄真,作为晚辈掺和了人家的家事,黄真对此颇有微词,但本身自己的人做的也不对,终究还是给了慕王一个面子,把金俊轩放了。
金俊轩被放出来之后,和他女儿却因为两个人自身的原因,不明不白的断了,也算喜事一桩。
裴诗淮因此欠了徐轶一个大人情,导致他很长一段时间在徐轶面前抬不起头,干什么都顺着徐轶的心意。
裴诗淮承认他趁着帮金俊轩的机会也为劫走袁成杰做了很多准备工作,但他帮昔日如高山遇流水般知音的友人的时候,付出了几乎全部的真心。
回想过往历历在目,裴诗淮不知哪里出了差错,让曾经的挚友变成如今这般模样。
他盯着牢里的小窗,金色的阳光穿进来,躺在他脸上,他终于感到了一丝熨帖,闭上了眼睛。
洛王府里,洛王坐在高大精致的皮椅上,金俊轩则坐在一把紧窄的木椅上,朝洛王汇报白天发生的事情。
洛王听闻满意地喝了一口茶,赞赏道:“你做的不错,等这次的风波过去,定能在翰林院谋个更好的差事。”
金俊轩脸上并未显露出过分的喜悦,他脑子里偶尔会闪过先前的事,偶尔会闪过今天裴诗淮的样子。
洛王开始对付慕王,说明慕王并不简单或者说慕王挡了他的道,而裴诗淮作为慕王用的最顺手的幕僚,当然要除之而后快。
原来裴诗淮并不像他想象中那么简单。
金俊轩脑子里很乱,昔日的情谊在如今的对手面前,终是败下阵来,他跟着自己的心走,做了选择。
洛王悠闲的哼起了小曲,有那么多巧合存在,裴诗淮想出来太难。他最好在牢里坐一辈子,甚至人头落地。
裴诗淮在牢里待的第五天,他开始焦虑了。
郭锐一天都没有来找他,外面也没传进来什么消息,他们依然忙着找证据,任他自生自灭。
裴诗淮把牢里的墙上有几块砖都给数清了。
慕王府里,徐轶每日听杨飞汇报,来来回回无非是那几句,眼下没有确凿的证据表明裴诗淮和前朝余孽有染,但也不能证明他完全清清白白。
徐轶问杨飞:“他们想关裴诗淮多久?”
杨飞锁着眉:“洛王是背后的推手,他似乎和裴诗淮有仇,想要置裴诗淮于死地。”
徐轶:“洛王这是做给我看的,他整的是我的人,一定是我们之前做的事被他抓住了把柄。”
杨飞愁:“那我们该怎么办?裴诗淮一时半会儿肯定放不出来,洛王不会善罢甘休的。”
徐轶望着眼前的虚空说:“再等等。”
徐轶不说,杨飞知道他们王爷这两天心神不宁,已经耐不住性子练字了,转而天天练剑,外面一天,牢里一年,眼下洛王步步紧逼,又占先手,偏偏裴诗淮碰的还是敏感问题,天子对前朝的事一律绝不姑息,他为裴诗淮捏了一把汗。
几日下去,情形丝毫未变,如同平静的湖面下藏着波涛汹涌,裴诗淮焦躁,徐轶焦躁,洛王等了几日,也等不及了。
他差人在安孝帝面前提了一嘴这事,煽风点火,赶上安孝帝心情一般,一听是和前朝相关的事儿,直接点明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大徐建立没多久,根基不稳,他一直怀疑前朝余孽在暗中筹谋复仇,为此时刻绷着一根弦,心里并不安稳。
安孝帝听闻此人是慕王府里的人,更加无所顾忌,徐轶不参与朝事,府里的人蝇营狗苟,再正常不过。
这日裴诗淮照常领饭,送饭的狱卒敲了敲他的小门,把饭送到了门口。
裴诗淮拖着沉重的铁链去取,他已经适应了牢里的伙食,能心安理得的吃下去。
狱卒今日将饭放在他门口,却并未立刻离开,而是等着他靠近。裴诗淮感到奇怪,警戒心正浓,抬头看那人的脸,乍一看黑不溜秋还有大胡子不知是谁,从没见过,再看则大吃一惊,仿佛似曾相识,仔细一看,原来是谢源。
谢源冒险扮成了狱卒进来给他送饭,但四周耳目众多,他不能开口。
谢源抓着牢门,朝裴诗淮点了点头。
裴诗淮和他四目相对,相顾无言,远处传来了别的狱卒走路的声音,裴诗淮低头一看,立马将手伸进汤里沾了水,在地上写道:“别救我。”
谢源看了一眼,也沾了水飞速写:“不妙,天子宁可错杀。”
裴诗淮一惊,没想到此事已经惊动了安孝帝,他的确凶多吉少。这几日他在牢里听流言听八卦,推测出洛王做了局,但没想到洛王愿为他花这么大功夫,势必将他逼上死路。
时间短暂而珍贵,谢源继续在地上唰唰写:“救?”
裴诗淮写:“等。”
谢源皱了皱眉,写:“无人救你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谢源该离开给下一个人送饭了,裴诗淮在方才写的等字上圈了个圈,给谢源看过后,伸脚模糊了所有的水印。
谢源起身离开,巡逻的人走了过来,他看见裴诗淮一屁股坐在地上,抱着一个馒头津津有味的啃着。
他冷笑一声,在这里,不管多娇贵的人待到后面,都能改掉一身娇纵的毛病,觉得白乎乎的馒头香。
不知不觉中,裴诗淮啃完了一个馒头,他脑子里不断闪现着谢源刚刚的字:无人救他了。
闯了这么大的祸,他不可能像从前一样毫发无损的出去,如果撑到最后一刻被自己人救走,他再也不能以裴诗淮的身份出现在盛平。
吃完一个馒头后,裴诗淮没了胃口,他想起了徐轶,不知道徐轶此时在做什么。
徐轶一直怀疑他的身份,他自爆是睿王的人表忠心后,徐轶不计较将他继续留在身边,而现在,事情已经发展到了徐轶也难以插手的程度。
裴诗淮舍不得盛平,也舍不得盛平里的人。
哪怕心里有诸多不安、猜忌和犹疑,他要等到最后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