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尺寒》暮色寒江

3、冰云石

　　仙羽宫。

　　弦清凌对着众人，摊开自己的掌心：“你们可认得此物？”

　　大抵是屋内有些黯淡，那枚先前看着雕琢精美的玉石，此刻竟在她的掌心散发出淡淡蓝光，像是一束月光落在玉石的中心，美丽又奇异。

　　这就是风长老死前留下的线索。

　　众人都目不转睛盯着她手中的物件，纷纷陷入沉思——仙羽宫中藏有珍宝无数，附近岛屿各主每年还会进献一些，但他们却未见过如此漂亮又特别的玉石。

　　“这……”

　　资历最长的太师叔于长老接过来看了看。

　　众人屏息凝视着她的一举一动，片刻后，于长老有所断定道：“这是市面上极为罕见的‘冰云石’，因夜间能发出亮光，所以有传戴在身上能避鬼邪，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珍宝。”

　　“冰云石？”弦清凌重复一声。

　　她的脑海中有关于此物的记忆，但极其模糊。

　　于长老拿在手中思量了很久，似有顾虑般道：“无忧岛的玉罗山中盛产珠玉，冰云石也是玉罗山的特产之一，只是产量极少，所以不为外人知晓。我也是五六十年前见过一次。”

　　“无忧岛……”

　　那不是他们的“好邻居”家吗？

　　某个人……难道也卷入了他们仙羽宫的事情？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弦清凌面上，静待她的反应。

　　出乎意料的是，弦清凌在听到这些话后，依然极为平静，她面无表情地对上她们复杂的目光，语气淡淡地落下一句话：“我知道了。”

　　知道了？

　　众人不是很理解她的意思。

　　气氛莫名显得有几分僵，弦清凌看了眼在旁的心腹侍女，下令道：“定音，你带几个可靠的弟子去一趟无忧岛，打听一下那边的动静。”

　　“……是。”

　　定音应得有些迟疑。

　　打听一下那边的动静？就这样？？？

　　众人听不出她的情绪，是以该沉默的沉默，该装不懂的装不懂。

　　弦清凌扫视了眼他们，直接将话题一转：“在有新的线索之前，众人还是要注意门派内各部的动向。”说到这里，她的眼眸倏然冷肃几分，“羽嬛这几年来也算安分守己，此次突然挑动内乱，事有蹊跷，对方说不定还有后招，众人要有心理准备。”

　　“是！”

　　“有任何事情，都可直接来望舒楼找我！”弦清凌说着站起身来。

　　“是！”众人齐应后陆续退出。

　　转瞬，屋中只剩弦清凌一个人。

　　她忽然呼吸急促，猛地失控咳嗽起来。

　　勉强支撑着回到自己的居处，踉跄地奔到内屋所燃辟寒香处，她颤着手将桌上的那个绿釉小瓶打开，将里面的丹丸服下了一粒，她才有力气运功将蠢蠢欲动的剧毒压下去。

　　“无忧岛，神幽阁……”

　　她看向托在手中的冰云石。

　　剧毒带给她的痛苦，让一些往事愈加清晰地浮现在脑海。

　　但也仅是一刻，她深吸了一口气后，将散发着荧荧微光的冰云石握在手中，一双坚韧的眼睛被熬得通红，在错乱的脚步声传入耳后，她迅速收起情绪立在纱幔之后。

　　“宫主。”是正元。

　　“嗯。”她不轻不重地应了声。

　　“那个……”正元犹豫片刻，战战兢兢道：“神幽阁的那个小白脸来了……”

　　“陆青？”没想到他们会这个时候送上门来，弦清凌一顿，问道：“他来做什么？”

　　“他说他有至关重要的事要禀告宫主。”

　　“是来报丧吗？”

　　“噗。”正元没能忍住，“看他那表情，不太像。”

　　“既不是，那就请他出去！”

　　“啊……这，”正元为难，“他说宫主不见他，就是怕了他们阁主。”

　　“哎宫主……”

　　身畔一阵风过，面前的帷幔掀起，里面已没了人影。

　　正元歪了歪头，嘀咕着：“宫主这么恨神幽阁的人，会不会把他脑袋拧下来，”一想到这鲜血淋漓的场面，她哆嗦了一下，“我还是赶紧出去看看！”

　　***

　　且说陆青放了如此狠话，心里也着实后怕。

　　本以为就算不被这帮娘们大卸八块，恐怕也得被她们的唾沫淹死，没想到……仙羽宫的这些婢女竟然待他还算客气，茶水都准备好了。难道仙羽宫又换了一波新弟子吗？他端着热腾腾的茶汤四处观望着，心里又美滋滋地想着，弦宫主说不定顾念旧情呢！

　　伴随着冷风和细雪，一道白影倏然而入。

　　陆青被这腾腾杀气吓得浑身大震，手也没出息地一抖，将茶水泼了一半在衣摆上。

　　他慌里慌张地收拾好衣服，这才敢悄悄打量着坐在上首的白衣女子，与她那双淡漠的眼睛一碰撞，他那是打从心里一颤，一面挤出尴尬的笑容，一面正儿八经地朝她作揖：

　　“见过弦宫主。”

　　“什么事？”弦清凌口气冷硬。

　　“……”气氛不太对，陆青也不敢多话，连忙上前行了两步，将一路携带的宝蓝色锦袋双手托着，恭恭敬敬道：“这是我家阁主的一点心意，还请弦宫主收下。”

　　“拿回去！”弦清凌看都没看一眼。

　　“……”这么意简言赅？

　　“你回去告诉他，仙羽宫不欢迎神幽阁的人，今天我可以放你离开，但是下次，”她目光冷冷一瞥，放话道：“再有任何人来，休怪我以宫规处置！”

　　“正元，送客！”

　　“……”陆青傻了。

　　正元憋着笑，伸手道：“请吧！”

　　陆青哪能真的走，要是没办成事情，回去也该被阁主骂一顿，何况这小丫头，这些仙羽宫的人……他们分明就等着看他们神幽阁的笑话，他才不会这样狼狈回去。

　　“弦宫主。”他突然唤了一声。

　　弦清凌瞟了他一眼，大有不耐烦之意。

　　陆青无视她的目光，故意以夸张的口吻道：“我家阁主说，这里面的东西对您来说乃是至关重要，所以他吩咐小的一定要亲手交到您手上，但是——”他的尾音拉得老长，见弦清凌眉间一蹙，他不徐不疾道：“他也知道您不会看，所以他说……”

　　“说什么？”正元最先按耐不住问了出来。

　　“他说，您不看就算啦，反正他的好意已经送到，到时候弦宫主有什么损失，可怨不得咱们头上，既然如此，那小人就告辞了！弦宫主，咱们江湖不见！”他一口气说完，也不管对方的表情，转身就往门外跑。

　　“站住！”

　　弦清凌的话语刚落，正元就拦住了他。

　　陆青回头，假模假样道：“弦宫主还有事？”

　　正元说了一句“废话”，一把将他手里的蓝色锦袋夺来，交到弦清凌手中。

　　弦清凌摸到锦袋里的东西，手一顿，狐疑地瞧了他一眼。

　　眼看对方一脸不加掩饰的得逞之色，就知道这激将法又是某个混蛋想出来的，面前这人跟了他许久，学他的样子也学得有模有样……她面纱后紧抿的唇不由悄悄一弯。

　　对陆青来说，那可是不得了的事情！

　　这是笑吗？

　　弦宫主眼里竟然有笑意？

　　难道她看到阁主送来的东西很开心？

　　看来阁主娶媳妇有望了！！！

　　他喜滋滋地想着，一边继续观察弦清凌的神色，却被正元的咳嗽声拉回了情绪。

　　正元瞪着他，一副你再看信不信我把你眼珠子给挖出来的架势。

　　陆青也回瞪她，我就看咋了！

　　正当两人对峙不相上下时，看过锦袋里东西后的弦清凌眼眸一抬。

　　这双眼睛原本就寒凉又美丽，是那么高高在上，让人不敢亵渎，偏偏她的眼中甚少出现情绪，永远让人无法揣测到她的内心，而此刻，她是真的生气了——

　　这眼神……

　　就如十二月的冰霜，让人心胆俱寒。

　　陆青刚哆嗦了一下，就听到弦清凌的怒声：“把他给我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