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尺寒》暮色寒江

18、吹笛

　　弦清凌立在屋前。

　　冷眼看着这个死寂沉沉的地方。

　　囚室之中和外面的天色一样黑，除了只有巴掌大且钉着铁条的透气窗外，整间屋子都被封住了，莫说是人，就是一只猫都不可能出入。

　　当弦清凌让人打开囚室时，就见到本蜷缩在床脚的人受惊地退后一步。

　　侍女手中灯烛的火光照进屋中，羽嬛本能地以手挡住眼睛，在看到随后进屋的弦清凌后，她本惊喜要唤出口的“风”字生生咽了下去，只剩一声满带讥讽的冷笑。

　　“师姐。”

　　弦清凌进屋，不带感情地看向面前的羽嬛。

　　纵然她已经做了阶下囚，但她还是穿着那身鲜艳的红色衣裙，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朱钗玉饰、玉璧玛瑙，从前她戴在身上的东西一件不少，只是因为长久见不到阳光，她的脸色白得骇人。在对上弦清凌那直勾勾的目光，她眼里的傲气反而愈甚。

　　“来看我的笑话吗？弦宫主！”

　　“你该知道，我没有这种时间。”弦清凌自顾自坐在灯烛边的绣墩上，淡然看向她，语气亦不带丝毫波动，“我只是来告诉你一件事。”

　　“风师叔，死了。”

　　羽嬛瞳孔猛然一缩。

　　须臾，她又不屑地反问：“关我什么事？”

　　弦清凌的眼眸静静落在她身上，并没有厉声质问，也没有任何猜疑，她就这么淡漠地陈述一个事实：“风师叔死于你擅闯长秋殿、以及浮翠阁失窃的同时。”

　　羽嬛气息一滞。

　　弦清凌再道：“风使不日便回来了。”

　　听到“风使”二字，羽嬛眼里的惊慌已经完全盖过了在听到这两个字时的欣喜和期待，沉默一息，她斩钉截铁道：“他回来又如何？我什么都不知道。”

　　“呵。”

　　弦清凌看了她片刻，起身道：“那你们就好好谈吧！”

　　屋中一片静谧，以至于弦清凌离去的脚步声……是那么刺耳，一步步像是踏在她心中最脆弱的地方，将她所有的尊严、所有的迟疑都给碾碎。

　　在指甲嵌入掌心的同时，她喝道：

　　“等等！”

　　弦清凌闻声停步。

　　羽嬛望着她的背影，所有的恨、不甘和最后的一点傲气，在她脱口唤住对方的一刻，全都荡然无存。风使，风寂箫，仅仅这一个名字，就让她全盘崩溃。

　　“告诉我，是谁将你放出去的！”弦清凌冷声问道。

　　“她易了容，我不知道她是谁。”

　　在弦清凌转身注视着她后，她微微闭上眼，调整了片刻的情绪后，才说道：“她告诉我，只要我得到长秋殿密道中的武功秘籍，她就会扶持我登上宫主之位。”

　　“愚蠢！”弦清凌斥道。

　　羽嬛纵然不否认，但还是骄傲地仰起头，因为这样，她才不会让徘徊在眼眶中的泪落下，“与虎谋皮，呵，谁会不知道这个道理。”她轻轻一笑，颇有几分苦涩，“但只要能够离开那个地方，哪怕有一分一毫的机会，我都不会放弃！”

　　“所以，”弦清凌反问：“在你的眼中，只要能达到目的，你可以不管仙羽宫的存亡，也可以不顾所有弟子的死活，是吗？”

　　“那又如何？”

　　弦清凌此刻的高高在上，再次让羽嬛心生不甘，她红着眼眶笑问她：“你才是仙羽宫的宫主，而我只是个阶下囚，仙羽宫的存亡、弟子的死活，与我何干？”

　　“与你何干？”弦清凌的声音提高几分。

　　“你以为仙羽宫被毁，还会有人能独善其身吗？”鸦雀无声，弦清凌的话令羽嬛哑口无言，良久，她摇头道：“看来这五年，你是白关了！”

　　“五年？”听到这字眼，羽嬛咆哮道：“你也知道过了五年啊！”

　　“弦宫主，你高高在上，受人拥戴惯了，你怎会知道这里是什么日子？”羽嬛指着烛火没有照到的幽暗之处，指着被木条钉死的窗户，哽咽道：“暗无天日，生不如死，每天一睁眼，就知道明天是什么日子，你知道我这五年是怎么过的吗？”

　　“我没兴趣知道。”

　　“你若是没有其他线索提供，那就罢了。”弦清凌召过门口一个侍女。

　　侍女低着头进屋，飞快将桌上的灯烛收走，屋中再度被一片幽暗笼罩，羽嬛终于忍耐不住踉跄奔了出去，眼看弦清凌根本不屑多看她一眼，她用力拽住门，声嘶力竭道：“你夺走我母亲的爱，夺走我的宫主之位，连风寂箫你都要抢走，弦清凌，你毁了属于我的一切，如今你还妄想坐稳宫主之位？我告诉你，不可能！”

　　“关门！”

　　门被重重关上，里面的一切彻底陷入阴暗中，沉寂的深夜里，只有一个女子似疯了一般的凄厉叫声经久不歇，让守门的弟子和经过的人都不由毛骨悚然……

　　***

　　二更将尽。

　　淡淡月华被阴云所遮，整个世界都被铺天盖地的暗流笼罩，唯有仙羽宫四处的灯火闪着星点光芒，在这阒寂又沉长的夜里，如一盏不灭明灯，神秘莫测。

　　一抹淡影孑然立于廊下。

　　檐下飘摇的风灯将她的背影拉得老长。

　　面纱上那双明眸静静凝望着眼前仙羽宫的轮廓，思绪却随着穿梭在夜间的夜鹰飞到了天外，一个时辰，她几乎都没有动过，只有在巡夜的弟子走过楼下时，她的目光才不经意地在他们身上掠过，而后，又很快归于沉夜。

　　“嗳，宫主原来在这儿啊！”

　　正元气喘吁吁地上楼，刚要说自己找她已经找了一圈，就见到弦清凌微微转眸，看起来很是疲倦的样子。她蓦地闭嘴，连忙转身进屋将斗篷抱出来给她穿上。

　　“正元。”半晌后弦清凌开了口。

　　“啊，宫主？”正元上前两步，静待她吩咐。

　　“他们……”弦清凌顿了顿，“有什么动静吗？”

　　她的迟疑令正元马上明白“他们”指谁，会意道：“奴婢刚刚打听过，说是云阁主根本没出过他们院子，也不知道在里面做些什么。”

　　没出院子？

　　弦清凌冷哼一声。

　　正元察觉她心情非常不好，迅速补了一句：“宫主放心好了，神幽阁那边都有咱们的人盯着呢，横竖出不了乱子的！”

　　弦清凌没有再说什么。

　　正元也就趁机劝道：“夜色已深，宫主还是先回去休息吧！”

　　弦清凌却道：“你去睡吧！”

　　正元暗暗讶异。就算剧毒被扶阳丹给压制住了，也不能这样折腾自己的身子吧！当然，她也不能这样说，只是忍着困倦之意，默默退到后面陪伴她。

　　不知过去多久，一阵笛声自静夜中传来。

　　悠扬沉缓，婉转缥缈，若隐若现地萦绕在风中，成了难以捕捉到的绝响天籁，让本失神的人顿时从虚无的回忆中抽离，也让本昏昏欲睡的人顷刻精神百振，与此同时——巡夜的弟子因笛声纷纷回头，不由分说握着兵器就往那屋檐上坐着的吹笛人冲去。

　　笛声并未因他们的到来而停下。

　　弦清凌循着笛声的方位看去，尚未有所动容。

　　正元讶异着宫主沉得住气，且仔仔细细地往那一瞅，这身形、这轮廓，她怀疑起了自己的眼睛：“这人……我怎么瞧着有点像是云阁主？”刚说完，她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前不久才告诉宫主说那两人安安分分在院里，转头就在这里吹笛？太打脸了。

　　“去看看。”弦清凌吩咐她。

　　***

　　这头，与正元前后脚、闻讯而来的雪使示意众人不要轻举妄动，他走到正陶醉在自己笛声中的云墨面前，待对方笛声稍歇，才微笑着说道：“夜半三更，云阁主好雅兴。”

　　“哟，雪使啊！”

　　云墨手中笛子一旋，熟稔地邀他坐下，在雪使一愣后，他都没有给对方开口拒绝的机会，而是看向将他围住的一众弟子，笑问：“这曲子怎么样？好听吗？”

　　“……”众弟子没想到他有此一问，在震惊之余都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既然好听，那本阁主就再来一曲吧！”云墨哈哈一笑，招呼他们坐下。

　　“咳。”雪使见他将笛子横在唇边，连忙出声阻止，“我等能有机会听到云阁主如此天籁，乃是三生有幸，岂敢劳烦云阁主再奏一曲。”

　　“不劳烦不劳烦！”云墨潇洒摆了摆手。

　　“能有这么多知音，本阁主还是很乐意的。”

　　“……”雪使略尴尬，稍缓片刻，他再试图劝说他：“现下夜色深沉，这屋脊之上寒风刺骨，只怕云阁主一曲下去，明日宫主该责备我等怠慢云阁主了。”

　　“无妨无妨，我亲自跟她解释。”

　　“……”雪使的脸色难看了几分。

　　“扑哧。”本在后面看戏的正元可忍不住了，见大家都瞧着她，她也就大大方方上前来，昂首挺胸对上他：“雪使的话说的是隐晦了些，无怪乎云阁主这个远来之客听不懂。”

　　“正元！”雪使假意喝止她。

　　“哦？那倒是劳烦圆姑娘来解释一下。”云墨抬了抬眉梢。

　　圆姑娘？正元瞪圆了眼睛，也就更不想给他台阶下：“大家点头的意思呢，是给云阁主面子，吹得好听与否，云阁主自己知道就行；第二，现在这个时辰，云阁主不困，其他人都要休息了，何况，纵然是绝世天籁，只怕对睡梦中的人来说，都是呱噪；第三，雪使他们还有事要忙，没功夫把时间浪费在这里！”

　　话音一落，全场鸦雀无声。

　　这话……横竖都不该是一个婢女对他说的。

　　难道是宫主？

　　众人回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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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大家好，你们亲爱的墨墨又来刷存在感咯！
群众：作死→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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