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尺寒》暮色寒江

15、内伤

　　宫主？

　　屋里本在专心致志给伤者包扎伤口的云墨和陆青回头，受伤的弟子也纷纷向那看去——弦清凌立在屋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正元察觉到气氛的微妙，悔恨地捂住自己的嘴巴。

　　云墨忽然一笑。

　　弦清凌心中莫名一乱。

　　云墨将手中的绷带放下，走到屋外的她面前。

　　弦清凌朝屋里的伤者看了眼，神色如常道：“既然云阁主也在，那本宫主就不多打扰了。”说着，她将一个描着青梅的釉瓶给他，干净利落地转身离开。

　　“弦宫主！”云墨叫住她。

　　弦清凌的脚步一顿，一时心中更乱。

　　云墨快步到她面前，见她目光微闪，他柔声道：“多谢。”

　　弦清凌方才紧握在侧的手微微松开，她向他点了点头，后转身离开。

　　待见不到她的身影，云墨才低头看向手中的药。

　　他眼里的笑意愈加深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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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什么情况？

　　陆青和正元大眼瞪小眼。

　　什么时候起——他们能这么和平相处了？

　　见到自家阁主回屋，陆青也不高兴和她费口舌，挑衅地朝她一笑，转身回屋。

　　太阳这是打西边出来了吗？傻立在原地的正元抬头看看，不对啊，没太阳。那……还是她在做梦，宫主居然心平气和地和他说话，还将仙羽宫的金匮丹给他？

　　她兀自想着。

　　待听到屋里神幽阁的弟子朝她姐姐长、姐姐短地请她进屋坐坐，她才猛地回过神来，捂着脸飞一般跑了……

　　***

　　正元来的时候，弦清凌正在和雪使说话。

　　弦清凌看了一眼她后，接着方才他们说的话题道：“门派内的事情万不可大意，至于神幽阁的弟子，那边多派些人手保护，”大约是想到什么，她补充道：“只要不出落霞院，他们有什么条件，都尽可能满足。”

　　“那云阁主……”雪使也有些为难。

　　“横竖是管不了他的。”

　　“只要他不出来兴风作浪，也不必管他。”在说到“兴风作浪”这四个字时，大约是想到什么，她的眉眼不自觉地一弯。

　　雪使都被她这稍纵即逝的笑容给惊住了。

　　正元倒是没有注意到弦清凌细微的表情，以为雪使愕然也是反感神幽阁的人，就笑着上前来给他解围：“我晓得，宫主的意思是只要他们不惹事，就当他们不存在好了。”说完，她心里又觉得不甘心，遂试探弦清凌：“宫主打算留他们多久呀？”

　　“过两日再说。”

　　宫主似乎不大着急啊！莫非真是被那个无赖给骗了？想到自己刚刚还因为他们挨了一巴掌，陆青还取笑她来着，这仇不能不报，于是她煽风点火道：“他们这样赖着不走，也不知道是不是想在咱们仙羽宫过年，宫主要有所准备啊！”

　　弦清凌：“……”

　　还过年？听她讲到那么远，雪使被逗笑了。

　　看到弦清凌压根不想解释，雪使替她道：“神幽阁的人这回确实是拼尽全力护我们仙羽宫周全，在他们伤亡惨重的情况下，我们还对他们下逐客令，未免有不仁不义之嫌。”在正元脱口而出“跟无赖有什么仁义好讲”时，他笑着接续道：“何况，敌方逃走了一部分，他们到底有没有真正撤出渤海还不好做定论，留他们下来做客，也是为了以防万一。”

　　正元一听，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

　　雪使给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正元吐了吐舌头。

　　弦清凌哪能不知道她所想。

　　这些年来，仙羽宫和神幽阁保持着微妙的格局，他们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敌人，但也绝不可能成为朋友，这一点，是她、是所有仙羽宫弟子都心知肚明的事情——所以，她也决不允许他们在这里很久，待风波平定，他们该回哪就回哪。

　　仙羽宫永远和神幽阁不会有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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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思绪转到仙羽宫所要面对的危机上：眼下虽然成功退敌，但不能代表仙羽宫的威胁彻底解除，需要她处理的事情太多了，她没有时间去想别的事情，在没有找到真正的幕后之人前，她决不能停下，更不得倒下。

　　可这毒……

　　其实早在与敌方交手、在她动用仙云诀的那一刻，毒就已经在蠢蠢欲动，否则，她根本不会那么久都拿不下对方，反而还要云墨出手，引海鯋现身将那些人吓走。

　　“宫主？”正元一脸疑惑地瞧着她。

　　“……嗯。”弦清凌回过神来，问她道：“定音有信回来吗？”

　　“还没。”

　　弦清凌点头，没有说话。

　　正元想到定音是为了追查冰云石的事情去了无忧岛，而神幽阁本就位于无忧岛中，现下神幽阁的某个无赖正在仙羽宫做客，她忙道：“宫主为何不直接去问云阁主呢？”

　　弦清凌瞥了她一眼。

　　正元纳闷着这是什么眼神，雪使笑着解释给她听：“这个关头，不宜再生事端。”

　　正元“唔”了一声，了然道：“也是，那人讨厌的要命，逮着机会就想掺和我们仙羽宫的事情，还真把自己当一家人了。”她不满地撅了撅嘴，随后又想起些事情来，“对了宫主，当日云阁主派陆青送了点什么东西来，是不是也是来挑衅的？”

　　“……”

　　“正元。”雪使提点道，“既然神幽阁已经表明立场，暂且是不会与咱们仙羽宫为敌的，而宫主才与敌军大战一场，此刻正是最需要休息的时候。”

　　仙羽宫掌权的四使之中，唯有风使和雪使是男子，但相较于风使而言，雪使要更温和一些，他虽是男子，但却有着这样一份细腻的心思，这番话着实令正元惭愧地低下头。

　　弦清凌也欣慰了不少。

　　因方才气血翻涌，她闷声咳嗽了两下，但很快又悄然将那一阵不适压下去，用最平静的语气道：“这次外敌来犯，实在太为蹊跷，雪使，你找几个信得过的人，将宫内每个弟子的来历都筛查一遍。正元，你留下协助雪使。”

　　在正元和雪使齐声应“是”时，弦清凌已只身离开。

　　雪使瞧着她的背影，对正元道：“宫主看上去很疲惫，你还是先过去看看吧！”

　　***

　　话说这头。

　　处理完神幽阁弟子的伤后，陆青跟着云墨回到他们那间破院，不过令他有点不解的是……阁主自打战后回来，这一言不发的样子，仿佛换了个人。

　　莫不是还在自责死去了那么多弟兄？

　　可最该自责的也是他这个当大总管，阁主也不至于这样吧？

　　他推开房门，云墨走进去后，抬了抬手，疲惫道：“……关门。”

　　关门？这是咋了？

　　陆青迟疑之余立即照办。

　　云墨眉间愈锁愈深，脚步沉重地往床边走去。

　　陆青仿佛明白了什么，连忙搀扶住他，问道：“阁主还好吗？”

　　“不太好……”

　　“不太好？”陆青没法想象这话是从他口中说出来的——刚刚阁主不还是英姿勃发地从战局全身而退，帅气逼人地立在魦的身上飘然而来，令仙羽宫弟子们尖叫起来吗？

　　“把床……铺一下。”云墨呼吸有几分沉重，“我有点……累。”

　　“啊？哦。”陆青迟疑之余，立即将床上收拾了一圈，刚立直身子想要扶他躺下，就见云墨身体失控地扑倒下来，一口鲜血喷在地上。

　　血？

　　陆青吓到不能呼吸。

　　云墨失语之刻，额头的汗不断滴落。

　　陆青几乎要抖了，颤颤地扶住他：“阁主到底怎么样了？”

　　云墨休息了片刻，答道：“受了点内伤……”

　　“什么！！！”陆青几乎要跳起来，一手扯他衣服看伤口在哪，哪料，云墨啪地一下把他手打开，虚弱道：“别动手动脚的，让人看见，成何……体统……”

　　“手拿开，别碰我！”

　　他屡屡抗拒，陆青都要翻白眼了。

　　在扶着云墨坐好后，陆青又嘀咕起来：“我说呢，阁主今天打了胜仗回来怎么换了个人似的，原来伤得这么严重，”他又一寻思，“阁主是怕弦宫主知道？”

　　“嗯。”

　　“你弦宫主行事绝不拖泥带水，她要是与东海的人结了梁子，恐怕就是个死结。”

　　陆青不太清楚当时他们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听到他这样说，就知他肯定是为了保护弦清凌而受的伤，心疼他之余，说道：“阁主真是一心都为了弦宫主……要是别人，早就以身相许了。”

　　“她毕竟不是别人。”

　　“倒也是。”陆青想了一想，再道：“反正现在风使和花使都不在，仙羽宫也少了约束，阁主伤得这么重，正好有借口留在这里，就可以和弦宫主……”他做了个坏笑的表情。

　　“歪心思少动。”

　　“不准让别人知道！”

　　“那不是都白受伤了吗？”陆青听得都急。

　　“……”云墨不想再说什么。

　　陆青看他一脸正经的样子，叹了口气，妥协道：“知道啦知道啦，咱们等着看仙羽宫的笑话，仙羽宫也等着瞧咱们的笑话，为了咱们神幽阁的脸面，我自然要瞒着的！”

　　“孺子可教……”

　　陆青看到他按着心口难以喘息，便回身去柜子里翻药，翻着翻着就想起弦清凌给的那药，好像是仙羽宫的神药，他连忙到云墨身上将药拿出，一边喂他吃一边说：“我就说弦宫主怎么这么好心还给阁主送药，敢情也是心里过意不去……”

　　“……”云墨吞下药。

　　“要不是先前元气大伤，也不至于伤得这么重。”

　　“就是啊，要是以前，不需要召出灵魦，阁主一个人就能摆平他们！”想到云墨元气大伤这事，陆青心中怨愤可大了：“阁主现在这样，还不是为了弦宫主！”

　　“灵风花那么难找，阁主冒着多少危险去将这药给挖出来，甚至还给六眼蛛咬了一口，以至于至今都没有恢复元气，可弦宫主倒好，二话不说直接给砸了……”

　　“过都过去了……还提这事干嘛？”云墨锁眉。

　　“阁主就是什么都惯着弦宫主！”陆青心中更是不平。

　　“这世上，我若不惯着她，谁惯着她……”说到这里，他眼里俱是一片温柔。

　　“……”陆青实在不能理解。

　　“我休息一会。”他有意结束这个话题。

　　“阁主慢点。”陆青找了两件衣服铺在床上，扶着他躺下去。

　　云墨眼睛闭了一会儿，又很是突然地睁开，对他道：“你弦宫主的身体非常虚弱，是绝对禁武的，今日一战，她屡用仙云诀，我怕她的毒要发作……你去那边打听一下。”

　　“……”搞半天，你们俩都撑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