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箱庭弃妻》阑雪夜歌

52、司马之心

　　正如离渐渊所说，连妃和戚慕连的容貌并不相似，可以说完全不同。

　　但是她们的神形姿态，乃至气质和性格都十分相似。

　　同样的玉雪娇媚，同样的明艳如骄阳，乍看之下，极容易让人误以为她们是同一人。不过认真深究，又会发现，这两人的容貌完全不同。

　　而白霰和连妃因为是双胞胎的缘故，样貌极为相似，但两人的气质神态却截然相反。

　　白霰柔中带刚，英气逼人，周身气息如一把锋芒正露的宝刀般锐利。

　　想较之下，连妃则是艳若桃李，娇媚动人，像极春日里最灿烂明艳的骄阳一般。

　　常人见到她们的第一反应通常是：这两人好像同一个模子印出来似的。

　　但很少人会将她们混淆，因为她们给人的感觉实在相差太远。

　　原本白霰和凌溯并无此感，但经离渐渊一提，确实觉得连妃和戚慕连有几分相似。他们毕竟只看过她的画像，并无见过戚慕连真人，所以对她的印象并无离渐渊深刻。

　　若他不提，恐怕他们也不会有此意识。

　　可是他加了这么一嘴，凌溯和白霰顿觉有些不妥。

　　平帝瞪着离渐渊，双眼相似能喷出火来，“住口！你这妖孽不配喊她的名字！”

　　“呵，是么？”离渐渊无所谓地扯了扯嘴角，他瞟了一眼神情恍惚的连妃，继续道，“你当真因为本尊不配叫戚慕连的名字，才让本尊闭嘴？还是，怕自己心中的算盘被人发现？”

　　如此诘问一出，平帝的脸色霎时变了！没有合上的双唇颤抖不止，却也再抖不出任何字句。

　　离渐渊满意又讽刺一笑，带着刻意报复的语气说道，“你的事原也与本尊无关，可看着你这可怜的小模样，本尊突然好好奇，你特地找来一个如同戚慕连转世般的人，意欲何为？”

　　他的话点到即止，即便没有继续说下去，但已足够令在场的人明白他的意思。

　　白霰和凌溯交换了眼色，一时间不懂离渐渊想做什么。

　　原本激烈的战局，忽然间变成了一个僵局，思前想后，两人决定先静观其变。

　　见平帝迟迟没有回答他刚才的问题，离渐渊复又问道，“你这是哑巴了么？还是不敢回答本尊的问题？”

　　平帝置若罔闻，忙向连妃解释道，“连儿，你莫要听他胡言！”

　　他身负重伤，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忽然抓紧了连妃的双肩，激动辩解，“他不过是想挑拨离间，好报复当年被囚／禁之仇！”

　　连妃依然垂着眸，看也不看平帝，她仿佛一尊雕像一样，任由平帝摇晃她的肩膀。

　　她一双染了浅雾的眸中，没有星点惊骇，只有满目笑意。

　　那是一抹冷如冰霜的讥笑。

　　“真是这样吗？陛下。”

　　连妃的声音很轻，彷如鹅毛雪落，轻弱之中透着无比寒意。

　　平帝噎了噎，难以置信地盯着连妃，“连儿，你居然信他！也不相信朕？”

　　她是该相信平帝的。

　　如果这些年她没有诸多存疑，如果没有看见那该死的衣冠冢，她自然该信他的！

　　“你叫我如何信你？！”连妃蓦地从喉间迸出一声质问，激动得连尊称和自称都忘了。

　　“连儿？”她冷笑道，“这真是个好名字，陛下一直以来都唤我连儿，但你可记得我的本名？”

　　平帝眼珠游弋，口齿不清，“我……你的本名不能公之于众。”

　　“是呢，因为那是前朝亡国奴的名讳。所以你就把你爱妃的名字赐给我，好让你能在这一声声叫唤中，找到她的影子，是不是？”

　　连儿，连儿。

　　他和戚慕连共枕同眠的时候，是不是也这么唤她？

　　这么一想，连妃忽觉一阵翻江倒海地想吐。

　　当年，北齐国破，他第一眼就看中了她这个亡国女皇。他眼中的惊艳原来并不是因为她绝色的容貌，而是她和他死去的爱妃极为相似的神态气质。

　　不，不只是当年惊艳的眼神。

　　一直以来，他眼中看到的从来不是她，而是戚慕连。

　　她只是他与戚慕连之间的媒介，只有通过她，他才能看到他最爱的皇后！

　　“朕知道你心中有我，又何必听旁人的挑唆，与朕离了心？”平帝双眼通红，又惊又怕，不断解释，“乖乖儿，这些事都过去了，让我们把它通通忘了吧！朕以后绝不提起，就像从前那样，我们好好过日子，好吗？”

　　“像从前那样？”连妃的心冷到了极点，她第一次觉得这个枕边人如此陌生，“你觉得我们还回得去吗？”

　　“怎么回不去？！难道这些日子，朕待你如何？你还不清楚？”

　　“我当然清楚。”连妃又是一阵冷笑，“世人都以为平帝的爱妃连氏，爱吃荔枝，都说平帝为博美人一笑，能不惜代价，命人从遥远的岭南采来荔枝。可是，你知不知道，其实我最讨厌荔枝？”

　　平帝狠狠一怔，半点声音都支吾不出。

　　“还有，陛下总是命人送把上好的茉莉熏香送来，可陛下恐怕不知，我向来没有熏香的习惯，更不喜欢茉莉花！由此至终，你的荣恩盛宠从来都不是我的，而是属于戚慕连，她喜欢荔枝，也喜欢茉莉花香，而我只不过代替她‘喜欢’这一切罢了！”

　　这席话刚落，平帝只觉一阵头晕目眩狂袭而来，几欲休克！

　　没有戚慕连，她早该在亡国的时候死在他的刀下。

　　没有戚慕连，她哪来的无限荣宠？

　　说起来，她是不是该感谢这个女人？

　　“这些事，陛下能自欺欺人忘掉，但我做不到！”

　　很久之前，她就对这些事心存疑虑，但并不知道当中真正的原因为何。况且她如今委身于平帝，因此不得不讨好他，所以并无多言。

　　但这些事并非全无蛛丝马迹，其实她早该料到这一切！她只是不想承认而已！

　　她说平帝自欺欺人，可她自己何尝不是？

　　真傻！真傻！

　　平帝扑过去，猛地将连妃拉入怀，“不是的，不是这样，你听朕解释！”

　　连妃既不抗拒，也不回应，只余下麻木。

　　一直在旁边看戏的离渐渊也忍不住搭腔道，“是啊，你该听听他解释！”

　　听上去像是在做和事佬，可那轻佻的语气，分明就是看戏不嫌事大。

　　“没有什么好解释的，事实如此，天意而已。”

　　连妃挣脱了平帝的怀抱，她声音早已没有了凛冽和讥讽，反而平静无比，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似的，而后只有一片风轻云淡。

　　“这个梦，我们都做太久了，是该醒了。”她突然想起今早平帝从噩梦中惊醒的模样，叹息一声，“若陛下仍执意深陷其中，只会永远与噩梦相随，无法脱身。”

　　将所有疑惑和幻想都破灭后，连妃的内心再无悲愤欲绝，她转而盯着离渐渊，神色恢复了往常的果敢阴狠。

　　白霰见状，不由得在心中感叹：她的胞姐长孙昭回来了。

　　不管是对平帝，或者对白霰，还是对她自己！

　　这一切，今日都该做个了断了！

　　事已至此，无论她选择生擒白霰，还是击退这妖孽，都不得不动用暗营的力量。

　　但如此一来，将她心中的算计，正如司马昭之心一样，令人皆知。

　　不过她长孙昭向来决定了的事，即便是刀山火海，她也会贯彻到底！

　　既然如此，何不倾尽全力，赴死一战！

　　她掏出一枚小丸，用力往离渐渊身上一扔，四周顿时砸开一阵烟雾！

　　由于春堂殿被离渐渊破坏得差不多，周遭敞亮透风，烟雾很快就四散而去。不料，本以为借机遁走的平帝和长孙昭，居然一动不动，依然立在原地。

　　“哈哈，哈哈！”离渐渊差点没笑被过气去，“你出招之前能不能先看看环境！本尊可要替你的蠢脑瓜感到惭愧！”

　　长孙昭面无表情地听着对面的嘲笑，只字不驳。

　　白霰懵了，“她耍什么花招？”

　　凌溯道：“那不是烟雾丸，而是甜丸。”

　　那些烟雾根本不是用掩人耳目，而是通过其炸开之时，释放出得馨甜气味，招人引兽。

　　果不其然，伴随着一阵震天兽吼叫！四个巨大的黑影，顿时在地上不断放大！

　　“砰！砰！”

　　“嗒！嗒！嗒！”

　　三只眦追霍然踏破殿顶而来！它们重重落在地上，并将离渐渊包围！

　　他顿时笑不出来了。

　　凌溯和白霰早就领教过这一招，所以没有多大惊讶。

　　平帝看着这些妖物，又是惶恐！又是惊骇！连话都说不清，“这……你……难道你……”

　　长孙昭直言道，“不错，一直以来，我都在私下组建自己的势力。”她回头看向平帝，眸光坚定凌冽，“以便终有一日时机成熟时，光复北齐！”

　　平帝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当年你就不该留我性命。”长孙昭用从未有过的阴狠音调道，“否则，总有一日，南秦必将灭于我长孙昭之手中！”

　　话落，她不再看平帝，而是把视线放在白霰等人身上，目光狠戾如淬毒之刀。

　　“正好今日，连同你们一起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