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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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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落落的房子,明明不曾出现在自己过往的生活中,却是那般似曾相识。
相同的梦境一连数日,梦境中的景象越发真实,蒋付生尝试去触碰。
指尖传来一丝微凉的触感,抬起手,暗色的满是灰尘的桌面上出现斑驳的指痕。薄薄的灰沾染在他的手指上,看得他在有些怔愣。
瞬间,他微微恍惚,这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
强烈的熟悉感让他不由得挪动自己的脚步,探索着这间房屋。
不该出现在记忆中的东西不受控制地涌现出来,蒋付生很清楚自己在哪里,甚至知晓,里间是卧房,里面有一张木床、一面屏风。
屏风后面放着一个与简陋房屋格格不入的深口雕花木盆,花了大价钱买它,是因为……
蒋付生抚在木盆凸起雕花上的手顿住,因为什么?潜意识里他觉得这个答案很重要,奈何……他记不得了?
恍然惊觉。
这是谁的记忆?并不属于蒋付生,他从未经历过。
怔然间,蒋付生指尖的触感倏地消失,他低头看,伸手去摸。他的手穿过木盆的边缘,再触碰不得它。
不过转眼间,房间内灰蒙蒙的尘散去,仿若有人居住,时常精心打理的样子。
卧房的门被推开,蒋付生来不及躲避,直楞楞对上门外的两人。
奇怪的是,来人没有任何反应,他好像不能被看见。蒋付生心下惊奇,以防万一,他默不作声走到屏风后的边缘,偷偷躲看。
卧房门外站着两人,一男一女。分外巧合,他们蒋付生都认识,一位是地缚灵竺烟的模样,一位是他自己的模样。
蒋付生多打量几眼,确实是他的模样,面容上细微的差别可以忽略不计……
这里的竺烟双脚触地,明晃是活人的模样。她通身的气质更俏皮些,相比于地缚灵竺烟而言。
竺烟的眼睛上绑着一条三指宽的布条,由男人牵着手,小心翼翼地往卧房里走。
竺烟的声音清亮悦耳:“贺晟,你带我看什么啊?”
贺晟面上带着笑,柔声细语:“马上你便可以瞧见了,阿烟莫要着急。小心脚下,抬脚跨门槛。”
竺烟信任地跨过去,跟随着贺晟的牵引一步步往里走。
“好了。”
说着,贺晟解开遮住竺烟眼睛的布条。
竺烟惊喜不已:“呀,是木盆!可真好看!”
而后,她有心疼地皱皱眉,嗔怪贺晟:“你又为我胡乱花银钱,那些银子是要留给你进京赶考的!”
“不妨事,银钱可以再存。”贺晟从背后搂住竺烟,“你最念着这个沐浴用的木盆了,前几日梦话里还有提及。难得买个你的开心,阿烟,我很欢喜。”
“我也十分欢喜。”
“待我金榜题名,我便带阿烟一同入京。”贺晟说。
竺烟眼眸里有点点亮光,面颊染上一层淡淡的殷红,却又忍不住胡乱吃飞醋:“到那时,你自城中打马过,定然引得一群闺阁小姐芳心暗许,你可还能记得我?”
贺晟下颌抵在竺烟肩头,嗓音温润坚定:“自然依旧将阿烟放在心尖尖上,阿烟可是我跪首家阿婆,三媒六聘求娶进门的夫人。”
“哼。”
“只你一人。”
周围忽然泛起一道道水波纹,周遭的景象渐渐模糊,散去。蒋付生保持着原先的样子,久久不能回神。
“云安,云安。”
声声呼唤,蒋付生清醒过来,抬起头,恰好对上念一方丈幽深的眼睛。
这才发现,他在抄写经文时睡着了。
“方丈。”
念一方丈闭上眼睛,手指滑过手上的佛珠,低声道了句佛号,说:“云安,你入梦许久,可是昨夜没有休息好?”
“…并未。”蒋付生不好意思道。
念一方丈:“今日经文便抄到这里,你心中杂念太多,抄写大抵与往日相同,效果无用。”
“是。”蒋付生纠结片刻,“方丈可曾见到竺烟女施主?”
“已有两日未见。”
念一方丈的眼睛仿佛看破一切,蒋付生踌躇不安。
念一方丈垂下眼帘:“云安,你且去休息吧。你与她的劫缘……”
蒋付生别过方丈,反复推敲着劫缘这一说法……前世今生吗?
再次入梦,蒋付生再次看到那座小屋。屋内的光线暗沉许多,家中桌椅上不似之前干净。
卧房的门被推开,竺烟从里头走出来,面色苍白,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
竺烟脚下虚浮无力,直直穿过蒋付生去往堂厅。
无故,蒋付生心口生疼,他抬手捂住心口,眉头皱在一起。
桌子上放着一封未看的信笺,竺烟拿起来,目光紧盯着它,重重咳嗽两声。
似乎咳嗽的太过用力,她的脸上浮现出两朵红晕,却是病态的红。
蒋付生走过去,看到信封上的字,俊秀的蝇头小楷,看着就知是女人写的。
竺烟犹豫许久,打开信封。她看过信后,久久沉默。
终是眼泪积蓄过多,留不住。两行晶莹,一瞬落地。
竺烟无声地落泪,神情略微恍惚,她抓住信纸的手狠狠用力。
“我不信……”她的声音嘶哑。
蒋付生见她这幅模样,无端心疼不已,心口疼痛更甚。
信纸上,半是男子笔迹,半是蝇头小楷。男子笔迹,字里行间透着一股子温润关心。反观小楷,字字诛心,落得竺烟悲从中来。
信中意思分两段。先,金榜已放,高中探花,不日接你进京。后,皇帝赐婚丞相嫡女与探花郎,身份端是正妻,奈何探花郎心中还有原配,许贺竺氏抬轿从侧门入,为贵妾。
竺烟不信贺晟不守诺言。
定然是有猫腻在其中。
竺烟选择信任贺晟,擦干眼泪,在家中静待贺晟来接她。
她的身体不见好,反倒病情逐日加重。好在等来等去,冬去春来,她等到来接她的人。
到底是现实不如期待,竺烟很失望不是贺晟亲自来接,而是派人来接。
竺烟自我安慰:“许是新官上任,事务繁忙吧……”
路途中,他们歇脚灵云山慈云寺。
竺烟不过散步透气,便遇到两位意料之外的人。她的手在颤抖,面容沉静,静静地看着他们。
“阿晟,快来!”穿着精致桃红色衣裙的姑娘,笑面如花,“这寺庙里的桃花树开得真好看!你看美不美?”
贺晟漫不经心瞥一眼,眉宇间尽是平淡:“花美。”
姑娘自顾自娇羞:“你这人总这样……”
“?”贺晟皱眉。
“阿晟,我们去看看姻缘树吧,传说慈云寺的姻缘树可准了!”
贺晟没有应声,神色淡淡。
那道轻快的声音渐行渐远,听起来模糊不清。竺烟僵硬在原地,耳边一片嗡鸣声。
她是谁?丞相家嫡女?为什么贺晟,竺烟的丈夫会陪在她左右?
来不及想太多,竺烟的视线逐渐模糊,眼前一阵黑眩,昏迷过去。
扫地的小僧人发现了竺烟,送她去空置的禅房休息。
春日刚到,乍暖还寒的时候,竺烟这一倒下,便再也没能起来。
接她的人回去报信,这一等,竺烟没有等到任何人。双十年华,竺烟躺在慈云寺内禅房中,逐渐没了呼吸。
关于竺烟,梦止于此。蒋付生仍旧挣扎在梦境中,手捂着左胸口,眼眸紧闭,眉眼间笼罩着化不开的痛苦。
竺烟醒来后,她便成了现在的模样——没有心的佛门地缚灵。
她也曾问方丈:“方丈,你可渡世间苦厄,何不渡我?”
“佛不渡无愿之人。”
无愿往生,怎渡?
竺烟不记得自己生前的事情,徘徊在慈云寺中,茫然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