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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第 90 章 ...

  •   黑影弥漫,伸手不见五指,唯一能感觉到的是森冷的岩石,扶着岩石,枫阵小心站起。
      周围忽有火光亮起,火光掩映之下,露出一人面容。
      “花前辈,你怎么也在此?”
      若他没猜错,这里应该是问心崖的内部。
      颜颐和碧昕比试之时,窜出一团黑气,这团黑气谁也不攻击,唯独缠绕在颜颐周身,而更诡异的是周围人都没有发觉,不仅没发觉,还一动不动。
      必须通知颜颐,不然他会有危险,正这么想着,那团黑气突然像是长了眼睛,分裂成两部分,朝他而来。
      当时他只记得眼前一黑,就出现在这个鬼地方。
      “我们必须快点,还有人也进来了。”
      “快点?快点什么?”
      枫阵小心跟上,没走几步,脚下不稳,差点摔倒。
      “惊鸿就在这里。”
      “什么?”
      枫阵有种被人坑了的感觉,他辛辛苦苦跑了一年多,又是回家找古籍,又是去徐家参加赏笔宴,还为了那支假笔,差点被人当祭品,现在人家轻轻松松一句话,就解决了所有问题。
      如果花琼早就知道惊鸿在这里,为何没有告诉他?
      枫阵如此想,也如此问了。
      “其实我也是刚刚才知道。”
      太可疑了,盯着那人的背影,枫阵冒出了这样的想法。
      ‘砰’的一声,枫阵因为太过专注,这回结结实实地摔了一跤。
      花琼转过身,伸出手,道,“这里有很多骸骨,你走路时小心一点,看着脚下,不要乱想。”
      花琼不说还好,一说,反倒提醒了枫阵,他仔细一看,又抬起手,露出刚刚摸过的位置,黑黢黢的一双眼睛正与他对视。
      枫阵很想叫,但他忍住了,要随时保持名士风度,虽然现在还不是。
      起身,整理好衣衫,抬头的刹那,隐约看见还未褪去的笑意。
      枫阵忽然萌生一个想法,刚才花琼不会是故意的?怎么可能,枫阵驱散脑中的想法。
      “崖前问心,功成埋骨,难道这些骸骨就是?”
      随着更多的东西入眼,那些宝剑、名刀给了他最好的解释。
      “崖前埋骨,不过是山中邪气积聚,吞噬活人,不明真相的人却为此付出性命。”
      枫阵道,“若是值得,付出性命又何妨。”
      “那什么算值得?”
      “就以这些人来说,他们想要的是名,以性命为代价,他们得到了想要的东西,那对他们而言就是值得。”
      “名如何比得上性命,死了就什么也得不到了。”
      “那前辈觉得什么能比得上性命?”
      这是一个相当唐突的问题,以两人的关系,枫阵并不觉得花琼会说,而花琼也确实没有再说下去。
      火光跳跃,此地虽然无风,那火却像随时会灭掉。
      人一静下下来,山中的湿气和寒气夹杂而来,枫阵忍不住缩了缩身子。
      “等等,前面有人,”花琼拦住了他。
      “一定是孝正,”枫阵兴冲冲地上前,却不是他想见的那个人。
      花琼无奈道,“我在哪都能找到,你在我身上下了蛊吗?”
      “如果能这样做,会省不少事。”
      花琼对枫阵道,“你先走,我和他还有些事情没有解决。”
      枫阵点点头,走了几步,又担忧地回头看一眼,这两人看上去气氛不太妙,不知待会会不会打起来。
      沿着道路前进,不知不觉间,原先那种寒冷渐渐消失,周围也亮堂起来,随之而来的,是清晰的心跳声,还有难以抑制的激动。
      在前方,有什么在等着他,似乎是等了很久,对方也激动不已,耳中不停回旋着一个声音,催促他走快一点,再快一点。
      昊光万丈,尽数收敛。
      “孝正?”枫阵惊讶看着面前少年,“刚刚是你在叫我?”
      “不是,”颜颐侧目,目光落在一道门上,“是它在呼唤你。”
      一左一右,左边是一柄剑,和纯璇不同,浑身透着古朴深沉,右边是一支笔,散发着淡淡光辉,犹如羊脂白玉般莹润,初看极为普通,近看,却又有着细微精妙的变化,意蕴无穷,见之不忘。
      “惊鸿?”枫阵伸手触碰,那支笔似乎感觉到了,发出欢快的光芒,又似抱怨,抱怨他数百年来的无情,将它扔在此处。
      枫阵又被旁边那柄剑吸引,“那这是葵烛?”
      “就是它,刚刚救了我。”
      “这是怎么一回事?”
      颜颐和枫阵同时被黑气带入此处,这黑气可不是好心指引,而是想吸收两人身上的气,枫阵运气好,遇上了花琼,颜颐却不同,他被这黑气缠上,差点就醒不来,成为它的食物。
      幸而有葵烛,葵烛和纯璇相互感应,唤回了他的理智,他才得以逃脱。
      “原来发生了这么多,”重新望向门上的葵烛,枫阵道,“一定是先祖在帮助我们,让我们找到这里。”
      而他们要做的就是完成先祖的事业,重写东陵碑。
      “你不能将它取下来,”一道声音喝住了两人。
      “为何不能将它取下来?”枫阵问道。
      道默道,“你可知里面是什么?”
      “不知。”
      “里面封印的是天下至邪之物,一旦开启,将会天下大乱,生灵涂炭。”
      枫清翼奔波一生,为之努力的不就是四方安定,海晏河清,也正是为此,枫巽才会在此设下封印,以自己的性命为代价。
      没有比这个更好的理由了。
      “那你告诉我,要如何才能不取下惊鸿,而镇压数十万冤魂?”
      “你这相当于饮鸩止渴,”道默怒道,语中夹杂着恨铁不成钢之意。
      听着道默的话,叶苕疑惑不已,他们不正是为了千日泣而来,如果不解除封印,如何得到千日泣?还是他理解错了意思?
      道默继续道,“不取惊鸿,尚还有其它办法,一旦取出,永无回头的可能。”
      枫阵抚过门上的纹样,笑道,“你一直不让我取惊鸿,其实正好相反吧,你是不是也想要里面的东西?”
      “若是我想要,就不会对你说这样的话。”
      “若是你不想要,为何不直接动手阻止,反而要说这么多?”
      “我并不想以武力解决这件事情,只是希望你能明白其中的危险。”
      “那让他们出去怎么样?我看他们就很想要里面的东西,”枫阵看着一左一右,护卫在道默身边的两人。
      一人他认识,卫仪,卫景范,刀榜第三,另一人却没有见过,但能进入,想来也不弱。
      道默示意两人先离开,两人犹豫片刻,一前一后离开。
      枫阵道,“现在你可以说其中的危险了。”
      道默被噎了一下,胡子不自然地抖了抖。
      “道默先生,你的胡子好像歪了,要不要重新贴一遍?”
      道默伸手去摸,果然掉了一半,平常绝无这样的事情,一定是进来的时候,被邪气卷住,扯了一部分。
      “你到底是谁?”枫阵又问,“算了,知道也没什么用。”
      道默正酝酿着情绪,在这位前世兄弟面前,该如何正确揭露自己的身份,又能让对方惊讶,对方就给他来了这么一招。
      而且以前的枫巽是这样的吗?半途而废、一知半解真的好吗?
      不对,他不是为这些事而来,重要的是封印,封印,对,快点将封印揭下,再不揭下,花琼就会过来。
      他死死盯着门,而枫阵却在快碰到门时,又停下了手。
      “我突然觉得还是不要打开比较好,数十万冤魂和天下人比起来,确实是天下人更重要。”
      居然在这种时候犹豫,道默快被枫阵气炸了。
      “我忽然想到一个办法,既能修复东陵碑,又能保住天下人。”
      枫阵喜道,“什么办法?”
      “将惊鸿取下,而将葵烛留下,这样就能延缓封印的解除,你只要在这段时间内,修复东陵碑,再将惊鸿送回此处,不就一举两得。”
      “这倒是个好办法,”枫阵伸手去取惊鸿。
      远处一道声音传来,裹挟着森冷的气劲,阻挡了枫阵的动作。
      “你不能取下惊鸿。”
      看清来人,枫阵惊讶道,“道长,你为何要阻止我?”
      “光靠葵烛,根本压制不了里面的兵器,而且就连葵烛都会染上邪气,王者之剑就会成为杀人之剑。”
      又有一人随后而至,道,“那就打开。”
      所有人都在等着枫阵,有人希望他解除封印,有人相反,还有人口不对心,这些人为了各自的目的,聚集在此,而眼前的门就像是未知的世界,不打开,东陵碑会毁掉,打开,又不知会迎来怎样的后果。
      如果道默所言为真,结合姬望的话,里面藏的应该是兵刃,沾染了邪气的兵刃。
      枫阵未曾见过那样的兵刃,却见过被邪气沾染的器物,小小的毛笔,就能让两人发疯,这门后所藏之物,又能让多少人疯狂,也许姬望是对的。
      收回手,就这样让这件邪物沉睡于此,也未尝不可。
      “蕴容,打开吧。”
      枫阵惊诧地看着颜颐,“孝正,为何?”
      颜颐将门上的剑轻轻取下,“就算再留在这里,也没用了。”
      历经岁月,原本的封印被山中邪气侵蚀,封印之初,这里本是华光万丈,自然奇景,不知何时,成了埋骨之地,从那时开始,封印便越来越弱。
      就算不取下惊鸿和葵烛,内外邪气勾连,将来也会冲破封印。
      尘封数百年的门重新打开,刀剑林立,戈矛残破,即使这样,历经数百年,无人爱护保养,依旧能见到昔日模样。
      然而枫阵不关心这些东西,他只想知道封印为何而存在。
      他想不通,预料中的场景没有出现,里面没有弥漫的邪气,也没有奇特的景象,很普通的地方,就像一个远古的战场,满是兵器,这些兵器可以作为古董收藏,每一件都价值连城。
      他们想进来一定是有理由的,姬望阻止他,一定也是如此,对了,只要找到他们,一切就能知晓。
      枫阵飞快地搜寻几人身影,‘嗖’的一声,一个人影飞速窜过,如鬼魅一般。
      那人在一把刀前停下,拔起地上的刀,脸上泛着狂喜之色,“原来这就是千日泣。”
      千日泣三个字调动了所有人的神经。
      一人追至近处,对他道,“把刀给我。”
      卫仪冷笑一声,对这位伙伴道,“谁拿到就是谁的,这不是事先约定好的么?怎么,叶苕,你想反悔?”
      颜颐诧异道,“叶苕,难道他就是天下第一刀?”
      “天下第一有多厉害?”
      枫阵见过天下第一的棋手,天下第一的琴师,天下第一的书家,然文人之事,千变万化,实难分高下,不像武林之中,真刀真枪,第一脚下踏着无数失败者。
      “看下去,马上就能知道了。”
      卫仪不愿让出刀,叶苕也不愿轻易退出,最终还是采取了江湖中的办法,以强者为尊,而这也是卫仪第一次对上叶苕,雀屏双刀和独芳到底哪个更强,今日便要分出胜负。
      “慢着,”一人出言阻拦,“将刀给我看一下。”
      卫仪实在不想将到手之物拱手让人,但想到对方的实力,他还是让出了刀。
      道默拿过刀,双手用力弯折刀身,叶苕和卫仪都被这一幕惊到,想要阻止,耳中充斥着金属断裂的声音。
      传闻中的邪刀,斩杀了数万人的邪刀,就这么断了?
      他们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眼前这把断成两截的破刀就是他们苦苦追寻之物。
      “莫非它被封印耗尽,”卫仪猜测道,“失去了邪性。”
      叶苕道,“不对,这不是千日泣,我们被骗了。”
      “枫清翼,临死你还要设下计谋骗我,”道默扔掉两截断刀,对两人道,“快,快找,千日泣一定还在里面。”
      两人望着数百把刀剑,有些绝望,他们能找到这把,就是因为它与众不同,散发着邪气,可其它兵刃都乌漆墨黑,需要好好洗一洗,才能见到本来的模样。
      “你们是在找它吗?”
      入眼的是一把平平无奇的刀,既无华丽装饰,也无精雕细琢,像是刚刚从炉里拿出来,黑乎乎一片。
      但熟悉它的人很快就能认出,凭着直觉,道默道,“那才是真正的千日泣。”
      两人闻言,拔刀相迎。
      “你们叫它千日泣,实际上它是有名字的。”
      名字什么的,两人都无所谓,也没有心思听,他们的全部身心都放在那把刀上,要抢到那把刀,还要比对方快。
      彼此都在等待时机,时机到时,攻势从两面袭来。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枫阵根本来不及看清,就连本人也不明白,明明该砍到花琼的,可怎会落了空。
      待他们从惊讶中回过神,耳边又传来花琼的声音。
      “引魂归玄,这就是它的名字”
      又一个声音传来,像是在极力忍受着痛苦,每一字都用尽了力气,“你,你,你当真恨得想要杀,杀我。”
      “我说过,再见之时,就是你死我活。”
      “好,好,好,”道默面露苦笑,却又带着一分希冀,“那你告诉我,你还爱我吗?”
      “再问这样的问题已经没有意义了。”
      “我想知道,你就当,当完成一个将死之人的心愿。”
      他的目光柔和起来,就像当初相遇之时,那时还什么都未发生,他们也不像现在这般,遍体鳞伤。
      “那我就告诉你,”花琼凑到他耳边,轻声低语。
      谁也不知两人说了什么,他们只看到道默突然抓住花琼双肩,四周窜出数十道身影,本来铜墙铁壁般的山壁塌陷,露出逐渐昏暗的天空。
      “原来你早有埋伏,”花琼道。
      “我知道光凭他们两人,挡不住你,而你只有在使用了这把刀之后,才会出现短暂的弱点,所以这是特意为你准备的,君凤,你死我活,果然不错。”
      道默说完,又对两人命令道,“你们去拦住那两个小子。”
      一个颜颐,一个姬望,确实麻烦,但他们不是花琼,还没到控制不了的地步,只要拖上一段时间,花琼必死无疑。
      道默算盘打得响亮,却不曾预料到花琼会突然用力,两人身子被一股力道带起,身下是呼啸的山风,他们已经出了崖边,落入山间,等待着他们的是无底的悬崖。
      “你疯了?”
      “死亡将会降临在我们身上,尘归尘土归土,但我知道,我永远都无法感觉到死亡时的恐惧,就像我无法感觉到爱,我真羡慕你,即使是表演,也演得比我像。”
      山崖之上,活下来的人心如刀绞。
      “花前辈就这么跳崖了?”殷涟愣愣地坐在石凳上,久久没有回过神。
      他不相信,以花琼那样的身手,会被逼到跳崖。
      一切都来得那么突然,他还有很多话没说,还没道歉,还没将之前的事情解释清楚,还有,他的琴还没学完。
      顾徽的悲痛不比殷涟少,除却悲痛,还有不得不承担的责任。
      自崖边回来,枫阵就整日在石壁上写字,顾徽看在眼里,也没阻拦,他知道枫阵很内疚,也知道他很伤心,这种伤心需要时间来抚平。
      有了惊鸿,修复东陵碑的事情顺利不少,赶在原先的碑石失去作用之前,两人完成了整个过程,从书写到雕刻。
      殷涟道,“这字是不是和原先的有些差别?”他不太懂这些,但隐约觉得风格不太一样。
      顾徽和枫阵笑笑,都没有回答他。
      殷涟抓住裴芝,“他们这是什么意思?”
      “字不一样,不是很正常?”
      “是这么回事,可他们不是要复原东陵碑?”
      新的碑石运回东陵,前来观看的人很多,批评声不断,偶尔也有一两声赞美,当然枫阵听不到这些。
      完成碑石之事,他又将问心崖中的兵器搬出,物归原主,有些找不到主人的,暂时放起来,而有一些的主人则还活着。
      枫阵将兵器送到梓木山,几个木偶见到自己的兵器,失声痛哭。
      “待我们离开之后,你将这些兵器与我们的棺椁葬在一处。”
      “离开?”
      “我们能活到现在,多亏了君凤,现在心愿已了,也该离开人世,魂归故里。”
      在他们托付后事后不久,木偶们相继倒下。
      枫阵按照他们的吩咐,将他们生前用过的兵器放入棺木,再将棺木下葬。
      诸多事情告一段落,枫阵得以过上了平静的日子,然而,其中又有诸多烦恼。
      过了几年,枫家遇难,天下大乱,枫阵被卷入其中,颠沛流离,几经辗转,在乱世飘摇,又迎来盛世。
      本该享受荣华富贵之时,又偏偏辞官云游,不见踪影。
      就如他最初设想的那般,天下安定,而他所求的便是归隐田园,或云游天下,没有人认识他,只有最熟悉的那个人在身边,一回头,恍惚依旧是少年时。
      又是一年清秋节,少时的伙伴成为了一方州牧,娶妻生子,一家相聚,好不热闹。
      然而,每到这一天,他都会独自一人,拎着酒壶,来到城外凉亭,在那里,亦有一人在等他,两人执酒对饮,畅谈一路见闻。
      月升月落,两人浑然不知时间流逝。
      离别之时,顾徽道,“来的路上,我碰见了国师。”
      “他说了什么?”
      “他说今夜天有异象,叫你莫要走错。”
      “国师总是说些奇怪的话,走错能走到哪里去?不还是在这四海之内,”枫阵笑着离去,并未将此放在心上。
      黑夜之中,他不见顾徽落寞的眼神。
      目送枫阵走远,顾徽拿起酒壶,摇摇晃晃走着,忽又举起酒杯,邀月共酌,饮下杯中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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