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人》众里寻芳芳已落

9、第九章 有孕

　　长安宫，日昳时分。
　　惠妃殿中比起旁人的殿里，总是少一股子艳丽，多了几分悠然。
　　濮阳垕舒服的靠在小炕上，身后是绿竹翠影的软垫子，他面前端坐着一位鹅蛋面孔的妃子，许久不见，惠妃不见瘦也不见胖，还是那副清清淡淡，无欲无求的模样。
　　濮阳垕觉得在殿里更自在了，心情甚好的摆弄着桌上的书本图画，不经意瞥见两张习字纸，夹在一叠娟秀的心经之中，极为醒目。
　　惠妃似是察觉了他的目光，连忙笑道：“让皇上见笑了，臣妾日常爱抄写一些经卷，终究是手软无力，笔法拙劣。”
　　濮阳垕笑了一声：“若是你笔法拙劣，后宫里那些人写的不都成了螃蟹走路。”
　　他似是觉得自己的比喻十分可乐，喝了一口茶水后，心情甚好的将那两页纸捡了出来：“这字体倒是尚为稚嫩，但结构间架已成，隐隐透着风骨，莫非是惠妃在习新的字体？”
　　惠妃坐近了一些，就着濮阳垕的手看了一眼，回道：“皇上，这是翊钧的习字贴呢。”
　　濮阳垕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不过他堂堂一国之君，子嗣却稍为艰难，如今长成的皇子用指头数数也就那几个，转而笑道：“原来是翊钧的字，这孩子今年刚入了学，便有这般成果，可见你教导用心。”
　　惠妃直言道：“臣妾不敢居功，还是李侧妃教导的好。”
　　濮阳垕一笑：“早就耳闻你们二人同居一宫，亲如姊妹，翊钧有两位母妃关怀，朕甚为感怀。”喝了两口茶，又问道：“李侧妃在何处？”
　　惠妃似乎早已料到他有此一问，脸上一丝不变：“自然在她殿中歇着，皇上好不容易来了一回，她必然也不敢胡乱走动，盼着能得见天颜呢。”
　　濮阳垕满意点点头，这后宫中女子无数，李侧妃能以一届宫女身份被濮阳垕看中，自然因为她面容格外娇美，濮阳垕虽近日甚为迷恋芸妃，但想到李侧妃的娇憨动人，仍免不了心里一动。
　　他早已亲政，如今朝堂中并无桎梏，在后宫也随心所欲，与惠妃又聊了两句，就转而又去探望李侧妃。

　　春日渐暖，窗外鸟鸣阵阵，秋珊见起风了，忙把窗户关上，又笼上纱帘。
　　“娘娘，皇上好不容易来了这一回，您又何苦非要把人推出去。”
　　秋珊关好窗，忍了又忍，转身劝她，惠妃收了刚刚那恬淡笑容，冷声道：“我已有孕三月，徒留他在这，又有何用处？”
　　秋珊不解道：“娘娘身子这般，好容易皇上又在，您何苦还要继续瞒着？”
　　惠妃摇了摇头，“当年李侧妃生产，因胎位不正，婴儿脚先出母体，李侧妃便一直认为这孩子克母，与他不亲，所以才放手不管，容我将邓合送到三皇子身边。如今我既然有了亲生骨肉，李侧妃虽与三皇子不亲，到底不舍就此扔了我这样一尊能为她孩儿保驾护航的大佛。”
　　秋珊惊讶道：“娘娘的意思是？”
　　惠妃长长的涂了凤仙花的指甲扣了扣桌面的字：“你以为这宫里宫外，有哪个不是为了自己的？李侧妃在我这儿做小伏低，你们就不把她当回事了？这长安宫外面的麻烦，我自然有本事化解，但宫里面的人，也要时刻小心才是。”
　　秋珊心里一动，想起前些日子秋萍瞒着自己的一些举动，心里恍惚明白过来。这时秋萍已进屋里来，将桌上那两页濮阳翊钧的字拿了下去，秋珊不敢再多说，也跟着秋萍一起退了出去。
　　余道知睡了一上午，肚子空空如也，便想弄些吃的垫垫肚子。皇上好容易大驾光临，大伙忙上忙下，也没空管他，余道知乐得端了几块点心，找了个僻静无人的地方，蹲在地上慢吞吞的啃。
　　他啃了两块之后，觉得太过甜腻，后悔没有拿些茶水过来，正准备回房喝茶，忽然听到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似乎有两人悄悄朝自己这边走过来。余道知一愣，已听得一悦耳女子小声问道：“前儿娘娘不舒服，可是因为李侧妃使了手段？”
　　另一人叹了口气道：“你可终于长了一回心了，自打娘娘有孕，宫里宫外咱们已守得如铁桶一般，能在这当口出了差错，就算查不出干系，也必与李侧妃娘娘逃不了牵扯。”
　　那人大为光火：“娘娘待李侧妃如此好，她竟还这样歹毒，莫非非要让咱们宫里只有三皇子一个小主子？”
　　另一人便道：“你放心便是，娘娘察觉的早，并没有损害到腹中胎儿，且也让邓合那边使了些手段，敲打了李侧妃呢。”
　　两人聊了几句，余道知本无心去听，没想到忽地听到此事还牵扯上了濮阳翊钧，他略一寻思，终于明白过来前阵子濮阳翊钧一大早就被喂熊掌鹿茸的缘由了，心里不禁为这宫里女子的手段冷了一冷。
　　又听那问话之人说：“既然李侧妃是这样冷血，咱们也不必再管她母子，娘娘有了孩儿，正好能将她二人甩开。”
　　另一人叹气道：“虽我也是这么盼着的，可娘娘腹中是男是女，终究没法辨别，所以三皇子还是要照样抬举着，时不时得在皇上面前露些好处。”
　　这人说的不无道理，问话的女子便闷闷的，过了一会儿说道：“盼着娘娘能一举得个小皇子才好。”
　　“谁说不是呢……”
　　声音渐归于无，变为两声叹息，混着风吹绿叶，鸟鸣啾啾，好不违和。
　　两人小声唠了几句私房话，紧着就走了，余道知所在窗沿下面，抹了一下脖子，抹出一手的冷汗。
　　他也不敢去追究说话那两人是谁，提着糕点匆匆离了此处，一路回了房，此时他再没有去查看皇帝濮阳垕长什么模样的闲心了，心里乱七八糟的，连美味的糕点也吃不进去，胡乱喝了几口茶水，就窝在桌前发呆。
　　濮阳翊钧真是好可怜一熊孩子啊。
　　既无亲生母亲疼爱，又无来自长辈的真正关心，小小一孩子成为后宫争权夺利的筹码，身边跟着的大太监还时不时拿乔，不把他当真正的主子，这小孩儿虽然锦衣玉食，样样不缺，但在感情上可是实打实的什么都缺。
　　也不怪他这样古怪，自己对他好一些，他反而怀疑审视自己，就连关心手上伤势，也不肯明说，行动随心，又偏执阴狠。
　　换个角度，换成是余道知自己从小这样长起来，怕是要成自闭儿童，濮阳翊钧这还算好的呢。
　　他来这的时日不长，却也听说濮阳翊钧尚在哺乳时就换了好几个乳母，等他断了奶，乳母又因为什么事被撤了，自此后基本就是被太监养大的。
　　换句话说，可能就是被那邓合和秦山等人带大的，这几个太监虽然对三皇子足够恭敬，但从无一点真心关爱，濮阳翊钧又如此聪慧，怕早就对太监没有任何好感。
　　唉……可怜的孩子。余道知摆弄了一下手下被不知不觉捏的细碎的糕点，心里居然有些同情那个小小的熊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