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原 未夜

1、上

　　如果有一天你被告知生命还剩十天，你会怎样度过这最后的十天？

　　十日

　　像大多数年轻人一样，19岁的我从没有想到过死亡。

　　死亡，离自己很远。直到那一天，一切都改变了。医生告诉我，我得了恶性脑癌，而且已经是晚期。如果再不及时得到治疗，生命最多还剩十天，可能随时都会死。我笑着告诉医生，这是个极其蹩脚的笑话。年纪轻轻的我，怎么会只有十天可活了呢？那只是普通的头痛病罢了。却看见医生摇着头，一脸无奈的惋惜。可怜我？我不需要！

　　对于还有十天可活的人，昂贵的治疗只是浪费时间和金钱。我拒绝接受治疗。20岁的我，生命还剩十天。

　　我到学校办了退学。我不想呆在学校，也不想让谁知道快要死了。我不要假惺惺的同情。

　　要回长野吗？要吗？不，决不！我害怕看到母亲哭泣的脸。不知道父亲是否也会为我悲伤？脑海里闪现出父亲生气的脸。在他眼里，我只是个不长进的不肖子。

　　接下来的日子，我可能会躲到一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在寂寞中等待死神的降临。

　　我是个从小就没什么大志向的人，也没什么野心。在父母的逼迫下，混了个美术专科院校，从来没有认真考虑过未来。虽然在别人看来是稀里糊涂的混日子，但我觉那样也很好。一直以来，我都以为我的人生就那样了。可是，现在却……我真的快死了吗？我并不害怕死亡，反正也没有什么是值得留恋的。也许，死亡是一种解脱也说不定？

　　生命在体内流逝，我的生命还剩最后的九天。我开始倒计时。

　　曾经有过许多梦想。虽然清楚的知道有些是永远不可能实现的，但活着就还有希望……现在，所有的一切，都被残酷的打碎。

　　音乐曾是我的一切。

　　我是名BASS手，不属于任何乐队，也不曾加入过任何乐队。乐队就好比婚姻，加入了，就有了责任；加入久了，就有了束缚。我不喜欢那样！只想永远自由的弹奏我的BASS。

　　生命的最后第二日，作为外援BASS手，我参加了那个本已被我推掉了的演出。台上的我是那样疯狂，疯狂的弹着BASS……与不认识的GUITAI手，狂飙BASS；与不熟识的乐队主音，做出亲呢的动作……

　　汗水与泪水，交织在一起；疯狂与失控，充斥着大脑……

　　我贪婪的享受着这一切。

　　LIVE后的第二天，我跑遍东京，买下了所有能找到的与《五星物语》有关的东西。那是种前所未有的成就感，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的执着。

　　我试着回味以前的心情，第一次看“五星”漫画时的感动，第一次买“五星”模型时的兴奋……种种的一切，就好象是在昨天，但又是那么的陌生。

　　地铁载着人们，从一个站到另一个站，再从另一个站到下一个站，在人类都市的丛林中穿梭，我在此迷失……

　　“快看！那个在看《五星物语》的男生好可爱啊。”高中女生的谈笑声。

　　“哎……日本的未来……”中年上班族的叹息声。

　　“耶~~~是新的“五星”模型呢！”小学生的羡慕上声。

　　…………

　　“你要吗？送给你。”

　　“可是……这些都是新的呢，大哥哥。”眼前这个身穿着蓝色小学生制服的男生，正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我，双眼睁的老大老大的。

　　“我不需要了！都给你。”我把那一大堆的“五星”塞到他怀里。

　　小男孩仍用难以置信的神情望着我，紧紧的抱着那堆“五星”，似乎生怕我会马上问他要回一样。随后，几个象是他同学的男生围到他身边。

　　“建一，刚才那个人你认识啊？”

　　“不认识。”

　　“那他干嘛把这些给你？都是新的呢。”

　　“我也不知道啊。”

　　“真是怪人！”

　　地铁的门开了，我下了站。那帮小孩子的声音渐渐去……

　　“大哥哥，等等……”小男孩抱着“五星”，气喘嘘嘘的跑过来。

　　“我……我忘了道谢了。”小男孩喘着粗气。

　　“不用的。那就请你好好保存哦。”我笑着摸摸他的头。

　　“一定！”说完，跑开了。我看见他的朋友在向他招手。

　　也许，该离开这个城市……

　　或许，从这结束……

　　夜色中的天桥，与白天是那么不同，充满了死亡的诱惑诱惑着我从这里结束所有的痛苦等待。

　　车灯的幻像，真实而又虚幻。街灯与霓虹灯，乎隐乎现的点缀着黑暗。大阪的夜，很美，散发着罂粟花的香味。只是，美丽不再属于我！

　　护栏的顶端，左脚轻轻支撑着的是我那脆弱的身体，易碎的……微微张开的双臂，像青鸟的翅膀，折断了所有的羽毛……夜风温柔的抚过我的脸，闭上双眼，享受黑夜的拥抱。

　　我清楚的知道，只要身体微微向前倾斜……N秒的瞬间，一切就此结束。但是，我始终没有勇气。懦弱的人，连自杀勇气也没有。

　　害怕？还是眷恋？

　　或者，只是期待？

　　身体突然被人用力的往里拽。由于重心不稳，向后倒，重重的在了地上。

　　“怎么不痛？”难道连痛觉都在衰退？

　　“你……你当然不痛啦。我很痛呢。快从我身上起来！重死了……”

　　我几乎是跳着站起来的。

　　“干嘛要轻生？活着不好吗？”那声音的主人，是个有着金色毛茸茸短发的少年。

　　不是我不想活，只是……咦…我自不自杀管他什么事？

　　最讨厌那些自以为是的多管闲事的人了。我不想搭理他，想离开，却被他拉住衣角……看来，真的遇到个难缠的家伙了。

　　“那个……你是TOSHIYA SAN吧？”

　　我有点吃惊，不记得曾经有认识过这样的人。少年的双眼，清澄明亮。

　　“我知道这样有点冒昧。”少年清了清嗓子“我叫京，是LA：SADIE’S的主音。可能你没听说过我们。我们是东京的一支INDEAS乐队。是这样，我们目前正缺一名BASS手……”

　　“那又怎样？”我的声音是冰冷的，生硬的打断眼前人的话语。这与我无关！

　　“听说你没有加入哪个乐队，我想请你加入我们乐队。”

　　“…………”

　　“拜托了！”眼前的少年礼貌的一鞠躬。

　　“没兴趣！”喉咙里发出的，仍是冰冷冰冷的声音。“我不会再弹BASS了。”我拿出MILD SEVEN，却怎么也点不燃。

　　“为什么不弹了？那样太可惜了。”

　　难道要我说是因为快死了，没机会在弹了，他才罢休？！

　　我不想理他。

　　没有BASS手的BASS，毫无意义。没有BASS的BASS手，还能称其为BASS手吗？那天LIVE结束的时候，我就毁了我那把最心爱的BASS。没有机会再弹了，留着又有什么用呢。

　　它被摔的支离破碎，就像我即将逝去的生命，土崩瓦解……

　　“再考虑一下！明天，我会在这等你答复的。一整天都在！”稚气的话。

　　等也没用！我不会来的。

　　冷……

　　二月底的夜，原来还是这么的冷。

　　寒风吹过，我听到血液结冰冻结的声音。

　　心在哭泣……

　　碎裂……

　　生命最后第三天的夜，我遇到那个叫“京”的少年。

　　用得着去在意那个人吗？只是个陌生人……

　　就因为他说会等自己？

　　“……明天，我会在这等你答复的。一整天都在！”

　　“一整天……”

　　一天了，为什么都在想那个叫京的人的话？

　　他真的会在天桥那等上一整天？只是说说而已吧？许多人都是这样的。也许那个京也是？！

　　我不想去加入什么乐队，更不去验证什么。但那个叫京的，在心中却怎么也挥不去。

　　漫无目的的在街闲逛，突然发现自己是那般的格格不入。热闹繁华的街道，小贩的叫卖声，欧巴桑的讨价还价声，情侣的打情骂俏声……一切听起来，都是那么的刺耳。

　　同样的夜，同样的天桥，同样的身影……

　　“那么说，你愿意跟我去东京了。”京像意外得到糖果的孩子般兴奋。

　　去东京？恩！东京。该是离开这个城市的时候了。大阪——曾经载着我梦想的城市。

　　新干线急速的行驶，我的生命也是。还剩五天，就要走到尽头。

　　京滔滔不绝的说着乐队的事。原来，他们的BASS手兼队长，好象叫什么KISAKI， 1月份刚退的队。现在的队长，

　　叫薰，在队里担任主音GUITAR手，是个厉害的人。还有一个节奏GUITAR手，叫DIE，是个很好相处的大好人，只是有

　　点……用京的原话就是“呆”，好过头就是呆。鼓手叫SHINYA，极为害羞的人，不喜欢说话。而他，是天才型的主音。有点自大吧？但我确实承认他的声音很好听。也许，当时就是为

　　这样的声音所吸引吧。

　　此时，才知道，其实京比我年长一岁。说不出的意外，怎么看都像少年样的人。

　　当天下午，就见到了那些京说了一上午的队友。

　　紫色长发的薰，给人予一种不可抗拒的威严感。天生的领导者！透着高贵与神秘。一开始，薰就用极为挑剔的眼神，打量着我。那种强烈的压迫感，是有生以来第一次碰到。直

　　至听完我的BASS弹奏，他才喜形于色的说：“恩！还不错。

　　你的BASS声，与我们的曲风很相配。”当即就同意让我加入乐队，而且非加入不可。事后才知道，再过三天就有场LIVE。

　　我想那个有着一头火红色头发的人，就是DIE了。很亲切的感觉，就像邻家的大哥哥般的人。

　　坐在角落里什么话也没说上一句的那个人，应该就是SHINYA了。真是个十分漂亮的人，比女生还要来得漂亮。只是他看我的眼神，让我觉得有种说不出的不自在。

　　京，自始至终都是一副“我选的人还会错的”的表情。

　　第一次来东京，一切都是那么陌生。这不正是我想要的吗？！东京，我谁都不认识，谁也不认识我。京非要我住他家，说什么不放心。京的公寓并不大，而且还有点乱，象大多数男生的房间一样，杂志、CD、吃剩的食物、换洗的衣服……扔的到处都是。

　　接下来是连续三天的团练。团练室的设备，很是简陋。

　　毕竟是INDEAS乐队，大家有都是没有钱的年轻人。我用的BASS，是薰从朋友那借来的，音质并不十分理想。

　　“TOSHIYA，我们没有足够多的时间让你做单独练习了。如果实在不行，我也不怪你。”薰那样说着，我却有种“死马当活马医”的感觉。“但请你务必能记住曲谱。这次的LIVE，真的很重要！”

　　这次的LIVE，不光对他们很重要。同样，我也是。我没有时间了！也不想留下什么遗憾的离开，我要为我的生命画上完美的休止符。

　　我很庆幸，这几天虽然有过好几次的头痛，但都还不算太严重。我想我应该可以撑到LIVE那天。

　　薰比我想象的，还要严厉。而最常挨他骂的，是DIE。

　　DIE从不与他争辩，总是笑着道歉。那时，薰就会心软的看着他。有时我甚至在想DIE是不是故意的？

　　京似乎总是睡不醒的样子，而且在哪都能睡着，为此也没少挨薰的骂。不过，薰有点拿他没折。即使薰骂得唾沫四溅，他也能稳如泰山的继续会周公。实在令人佩服不已！其实，京的为人很好，也很照顾我。但我却不想被任何人照顾，我不想欠谁什么，我还不起。

　　我甚至开始喜欢上乐队的感觉。如果真的可以与他们一起组乐队，那该多好！我知道那是奢望。

　　至于SHINYA，我不知道是喜欢，还是讨厌。刚开始，偶以为可能是大家都还不熟悉，他才会用那样的眼神看自己。但后来，我却在他的眼中读到了“嫉妒”，特别是我和京在一起的时候。对！那是嫉妒的眼神。是为了京吗？他喜欢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