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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下项 ...

  •   没人知道他特意寻了个无人小巷,小心的掏出中年人留下的包裹,他笑眯眯的打开,细细数清银两数目。刘季两眼发光,像是一匹被肥羊砸醒的饿狼,直笑的合不拢嘴:“天下竟还有这般好事,就算他女儿长成猪,给他当女婿也不亏了。”

      他越想越开心,不想这银两其实是中年人特意送给他做路费的盘缠。

      大多数时候,善良是一环接一环传递的,谁都不知道自己会在什么时候遭遇意外得失,danshi

      刘季正好路过一个瘦骨嶙峋的小乞丐,瞧他孤苦无人陪伴,又一副病殃殃快要饿死的样子,心里涌现几分不忍。一路走来,他已经见到太多死人了,以至于再多死一个,他也觉得是秦王的罪过!刘季自然舍不得掏钱出来,便将怀里的半只烧鸡扔给了他。

      小乞丐衣着褴褛,眼睛却甚是清亮,凭着最后一点力气,他抱着烧鸡,对刘季磕了几个响头:“恩公高义,敢问恩公姓名?”

      这个年头,随便一个要饭的都可能是什么有名有姓的落魄贵族。刘季顿了顿,他有姓却无名,家里人按排行叫他季,他挠了挠脸,忽然有些不好意思,心里忽的萌生出要换个名字的念头,一时之间也只好实话实说:“刘季。”

      小乞丐大概以为刘季做好事不留名,因为这名字类似张三李四,遍地都是,小乞丐诚惶诚恐的又拜了一拜:“小子纪信,来日衔草结环,以报大恩。”

      刘季在心里记下这个名字,他认真的想,若是以后有缘碰见这个纪信,他可不会客气,想到这刘季笑了。他煞有其事的说:“那你可要努力,十年后来沛县找我。”

      多亏这笔钱,刘季这一路就越发顺畅了。刘季一边吃喝玩乐,一边去找楚国贵族。旁人不识,还以为这是哪个富贵人家初入江湖的小公子。刘季二十岁的年龄,正喜欢肆意评论世俗,他置之一笑,心道富贵原不是天定,人眼一身衣裳,便是判了高低贫贱。

      等近了下项,刘季才开了眼。

      这边是江南水乡,水路比马路多,人坐在船上绕行房屋,不时还会穿过低矮的石桥。刘季本不是个路痴,上了船,却是一番眼花缭乱,顾不上离起点过了多少间房、多少座桥,他把船夫的脸细细的看了几眼,自问不会忘记,便索性合上眼,在船上严实睡了一觉。

      等刘季睡醒了,这两岸是另一番的热闹。由远及近,俱是灯火通明。抬头望去,夜空繁星璀璨。顾盼左右,两岸流光溢彩,全都倒影水中。河道上船只穿梭,像是从梦境驶来,搅碎一河星火。过桥时,来往船夫几句寒暄,酥软入耳,便又增添几分烟火气。

      刘季将手探入五彩斑斓的河流里,原本被摇晃的船只糊弄的心情不由得变好,抬头向船夫问道:“大爷,下项什么时候才能到?”

      船夫一身翠绿蓑衣,笑呵呵道:“快啦,公子是去下项走亲访友么?”

      刘季脱掉鞋,将脚泡在河里。他暗忖下项应该是个大地方,不知道到了那里,是不是还要坐船。他倚在船帽上,懒洋洋的望着人家灯火,他出来居然有半个月了,家里人还在找他么?……想来不会。刘季胸口堵了口气,半晌才说:“去找项家人。”

      “原是项大人的亲友,老头子这番就快一些,好让小公子能早些与他们相见。”船夫作势将船划快了些,回头笑着说。

      这样的好意,谁听了都喜欢,只不过谁知道他是不是项家的亲友呢?

      刘季不禁笑道:“大爷与项家相熟吗?”

      “项家是楚国第一贵族,哪里会是我能够轻易相熟的。只不过,项家是楚国的守护神,大家都对项家心怀感激呐。”船夫语气里充满他对这个楚国贵族的崇敬,想来楚地百姓大多也是这样,对这个守护神贵族,满怀敬意,时刻感激。

      “如今赢国统一六国,项家虽是贵族,却也失去往日地位,你们为何还这么尊敬他们?”刘季坐起身子,十分不解,故而好奇的问。

      船夫并没有回头,听得他的语气充满不屑的说:“赢国野蛮,楚国百姓如何服气。这江山天下,我们小民做不了主,但仍有项家英烈,替天行道,亡秦必楚!”

      他的声音像一壶陈年烈酒,嘶哑而苍老,透着晚风吹进刘季耳朵,他忍不住一激灵。刘季叹了一口气,难掩嫉妒与落寞。原来这个贵族世代辉煌,百姓爱戴拥护,苍天降大任于斯。他恨恨的想,人比人,差距居然大过人与畜生——他在家浑噩度日,被人当做地痞流氓,从没有想过,同在一片天底下,有这样受人尊敬的人家。

      想要成就一番事业,对于这样的人家来说,该是吃饭饮水一般稀疏平常。

      刘季幽幽的望着天,假如老天有眼,就给他痛快一生,无论如何,他这一辈子都不想再下地种田了。

      他此时无比清楚的知道,留在老家,他整日除了种田,便是斗鸡喝酒,何其窝囊。

      他心里的怨念轻了些,站高了姿态评价,老实做人确实是一种哲学,刘老头太平大半辈子,就依靠这么个思想,连着刘家其他人亦是如此无聊乏味。

      当今时势如同风云变化,他不甘心死守半块地,当一辈子的庄稼人!

      船夫轻飘飘的靠了岸,喊了句:“小公子,到啦。”

      刘季扯谎受了船夫的尊敬,心里怪不是滋味,他低头望着水面上的倒影,别过船夫敬爱的眼神,他问道:“大爷,多少船钱?”

      船夫笑了笑,船杆一撩拨,便离开岸边几丈远,他道:“不收你钱啦,快快去吧。”

      就算是船钱不多,也实在是他的一番心意,刘季愣在原地许久,过了半晌才回过神来,他转过身去,低声笑了笑。

      现在,他不过初来乍到,就沾了这个贵族的光。这一次,他一定要真正见识一下,贵族的日常!

      刘季心想,这些人生来就高高在上,不曾接触过黄土泥垢,如果不是秦王让他们知道家破人亡的滋味,他们大概一辈子都不会知道什么叫做生活的艰辛吧!

      这个天下,吃一样的米,活百种人。刘季早在沛县,就已经知道了,现在是真正的诀别,他决心改变人生,绝对不要再过上从前的日子。

      但愿从此以后,他裘暖钱足,如风之自由,如侠之逍遥。

      下项北倚骆马湖,南临洪泽湖。繁华江南,河网密布。

      这么大个地方,若不是船家送对了入口,刘季恐怕又要走许多冤枉路。可离得太近,刘季又难免自惭形秽,他何等卑微,如何能够登入这般显赫人家

      项家近在咫尺,这儿临近一处湖泊,周围皆是高大的杨树,黑白分明的建筑立在水岸上,摇晃的灯笼上提着气势磅礴的墨字——项府。刘季看了一眼,却不打算进去。他此时格外清醒,他初来乍到,还需多结交些下项的朋友。由熟人介绍,总比他自己贸然自荐的好。那信陵君是个人物,而他刘季什么都不是,一穷二白,在这样世家面前,多少缺了些分量。

      刘季扭头找了家酒楼,混迹进去。江南文人多,嗜酒如命,与之交谈,竟然也是信陵君的追崇者。刘季不辨真假,只知道那人洋洋洒洒下来,酒喝了两大坛,话了一大筐子。

      除去一些文绉绉的倾慕辞藻,倒也真有些故事。

      信陵君,为人豁达大方,宽厚仁慈,礼贤下士,两度击败秦军,解赵魏两国之困境。

      刘季不以为然,醉醺醺道:“这些旁人只要财力丰厚些,亦不难为吧。”

      文人摇头道:“非也,非也!”文人眼里发光,就像忽然来了力气,他由心感叹道:“属实才智非凡,为人处世旁人望其项背。”

      “什么?”刘季睁开眼看他。

      “你可知,魏国当时国运衰微,朝廷上下人人自危,唯独信陵君急人之困力挽狂澜。你敢想,只要你能到他面前诉说苦衷,他就一定能够帮你一把。这样的人品造诣,如何不是名声鹊起,千古流芳!”文人喝了一口酒,这话出口,又惆怅了几分,他思念故人了。

      刘季要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还去顾及他人,绝对不可能。

      刘季这一辈子,都不可能成为第二个信陵君。况且没有好处的事情,他是没有兴趣的。他笑了笑道:“我只有一点信条,讲义气是必须的,不然就是当个地痞流氓也不够格。倘若再能宽裕些,急人之困这一点,勉强也做做。”

      这话新鲜,往日君子高义听着多了,常以为君子才有义字在心。今日听了地痞流氓也需讲义气,居然也颇有道理。文人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小兄弟好有意思,公子仍在世的话,会很喜欢你的,说不定还会好好栽培你呢。”

      “你如何清楚?”刘季吃了块甜糕,不以为然的说。

      “哈哈,我是他的门客,张耳。”文人脸上浮起一丝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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