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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六 ...

  •   良宵苦短,崔缇又委实太过折腾,柴绩便觉得这一晚更短了。
      分明闭眼也没多会儿,就忽然感觉到了身边的动静。尚在迷迷糊糊的时候,忽听外头有人慌乱地喊:“崔司马!柴別驾!你们在不在啊?刺史他、他战死了!”

      欢爱之事十分耗费体力,也消磨人的神智,柴绩半晌都没反应过来这个人究竟在说什么。
      但崔缇的反应就要快多了,一咕噜地爬起来,把外衫随意一披就冲出门去,“你方才说什么?”
      “刺史他战死了!”

      终于听明白了,柴绩只觉得耳中“嗡”的一声,似乎一只巨大的铜钟被骤然撞响。
      刺史……怎么会战死呢?

      “你混说什么?今夜又无战事,怎的红口白牙地咒人?”柴绩听见外检崔缇厉声呵斥着。
      对啊,刺史不是说他要想想办法么,怎的好端端的就战死了?
      外头那人哆哆嗦嗦地回话:“因着刺史说今夜有风,吐蕃那边定然会好生修整,是偷袭的好时候。那赞普带兵实在厉害,于沙州而言乃是莫大的威胁,若是能趁此机会除掉他……”

      剩下的话不用说,都懂了。
      刺史担心崔缇身陷敌手,但崔缇还比他年富力强些。以刺史如今的身体,便不再是那赞普的对手,力战而亡。

      柴绩匆匆忙忙地穿了衣裳,从里头奔出来,“刺史的遗骸可有带回来?”
      “自然是带了。刺史一向对我们都好,一同前去的几个兄弟拼了命地抢,可算是带回来了。別驾……”
      “带我去看看!”柴绩就要往外跑。

      谁知身前蓦地出现一条胳膊将他去路拦住,“別驾不是身子不适么?暂且歇着吧,你的一番心意,刺史会明白的。”
      不只是眼神,崔缇的语气也冷得像冰一样,却还把“身子不适”与“心意”等只有柴绩才听得明白的字眼咬得很重,愤恨之意溢于言表。
      那个来报信的军士也是个老实人,一听他这么说,便信以为真,也连忙道:“別驾既然身体不好就先歇着吧。我们都是粗人,什么礼节都不懂,刺史为了沙州战死,是要风光厚葬的,这些还得您来操持。”

      柴绩想辩驳,但崔缇没给他这个机会,挥手便带人走了。
      心里正乱得厉害,柴绩便听到了门口上锁的声音,连忙近前去,怒道:“崔缇,你想做什么?”
      外头自然是没人会回答的,崔缇早带着人头也不回地去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之间天色都凉了,门上的锁才终于有了响动。
      这是崔缇亲手上的锁,有钥匙的也应当只有他一人,所以进来的人也只会是崔缇。

      “你早就知道是不是?”崔缇怒气冲冲地说着,“下午你去找我,在刺史那里,你并不是什么都没听见对不对?你知道我要做什么的是不是?”
      这个自然是,刺史亲口和他说的,哪里能不知道呢?
      “你不想我去,所以就想方设法地把我留下来是不是?”崔缇见他沉默,怒极反笑,“你并不是因为想我,只是因为想把我留下来才主动投怀送抱,是吧?”
      不是!我爱你,自然是渴望与你亲近。只是这仅仅是我能想到的唯一的办法不让你去送死啊!

      于是崔缇捏住柴绩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来,“柴绩,你贱不贱?好歹也是读圣贤书长大的,居然能做出此等不知羞耻的事!我那瞎眼的阿耶不是觉得你是个了不得的英才么?就该让他好好看看,你究竟是个什么阿物!”

      诚然崔缇是有误会的,却也只是细枝末节了,柴绩觉得没有解释的必要。
      可他这样一直沉默不语的态度,却着实激怒了崔缇。“你这样子,委实令我恶心!还以为到沙州这么些年,即便自己没有诵经听禅也总该耳濡目染的,岂料你依旧……也是,一副染黑了的心肠该如何才能变得回去。”

      默默地听崔缇骂了许久,柴绩才终于淡声问道:“刺史的身后事,准备怎么处置?赞普本就难对付,如今城中又失了主将,总要拿出个章程来。”

      他好不容易开口说话,说的却是这个,崔缇自然是气得不轻,“怎么,你还有心思关心这个?你且安心,此事我自会处置,不劳你费神。”
      “你……”
      “刺史到底为何身故,你总该是知道的。想来他老人家也是不乐意见到一个凶手日日去他灵前假惺惺地祭拜吧?这几日你就不必去了,老实在这儿待着。我会和其他人说,你病得起不来床,不要来叨扰你的。”

      这话是怎么说的!柴绩忍不住怒道:“崔缇!”
      可崔缇却不理会他,径自又出去了,反手又锁上了门,竟不给他一丝一毫溜出去的机会。

      崔缇这人,一向是说到做到的,果然不让他去祭拜刺史,除却每日的饭食会有他不知何处弄来的不通汉话的番僧按时送来,他便再也见不到一个人,仿佛被软禁起来一般。

      起初柴绩只以为崔缇是正在气头上,一时不想见到他而已。不过再细细一想,却又觉得有些不对来。
      尚在长安的时候,他俩的关系已经僵成了那副模样,按照崔缇的脾气,也不过是对他避而不见罢了,怎么会做出限制他行动的事来?除非……

      不,应当不会的。
      他只是脾气直了些,又不傻,如何不知道城中刚刚死了主将不能再失去副将了,想来也不会再去做傻事的。

      有一句话崔缇是说对了,到了沙州这么多年,即便柴绩并不信佛,但也听会了许多经文,自己也会念诵一些了。
      既然崔缇不肯放他出去,那便关在屋子里默默地替刺史念诵几遍《往生经》吧。

      念着念着,忽然就觉得有些心神不宁。
      其实这几日里柴绩也一直没安宁过,但今次却觉得格外强烈。
      许多年前他父亲战死的时候其实就出现过这样的感觉,正好好看着书,忽地一阵心悸,手上的书便怎么都拿不稳了,哆哆嗦嗦的,险些撕破了,然后他就听见了家里下人来报噩耗。
      这一次……
      不,不会的!

      柴绩不由得紧闭双目双手合十,口中快速地念诵着经文,希望这西天的佛陀能够护佑一切他所挂怀的人。
      不过他原本就是不信佛的,临时抱佛脚,佛却并不理会他的乞求。

      门忽然被撞开。这个时候并不是崔缇回来看他的时候,也不是送饭的时候,想来是出了大事。
      只见一个浑身是血的军士忽地闯了进来,见到柴绩之后,哆哆嗦嗦地就要下跪。

      柴绩一见那成片的血色,心头便是剧烈一跳,也不曾等到那军士开口,便厉声呵斥道:“怎么回事?”
      “禀、禀柴別驾……”那军士也没见过他这样疾言厉色的时候,有些吓住了,一时间说话都有些颠三倒四,“小人有、有事要向您回禀。”

      深深吸了一口气,柴绩勉强控制了情绪,“怎么回事,你说,我受得住。”
      “赞普死了。”那军士连忙道。

      一时间又有些茫然。
      他说谁死了?赞普?不是说这人好生厉害的么?竟然就这么死了?有些不太真实。
      “怎么死的?”

      那军士便更哆嗦了,“是……是崔司马一剑斩下他的项上人头的。眼下就放在院子里……別驾要看看么?”
      一颗人头有什么好看的?柴绩暗自皱眉,又急问道:“崔缇呢?他在哪?有没有受伤?”
      “司马……也在院子里,”军士说不下去了,“別驾您自己去看吧!”

      早该料到的,崔缇这人,嘴硬心软,也不傻,自然知道刺史的事不能怪到柴绩头上。若是他安然无恙,早就自己亲自来开锁了。即便他是负伤回来的,也会先进来看看他的。
      司马回来了,司马在院子里……自然是因为他走不动了才会在院子里等着柴绩去看的啊。

      柴绩爱洁,他的小院一向都收拾得整整齐齐的。有几日不能出去走动了,崔缇虽然日日都来,可他是个粗人,自然是不知道还须得洒扫一番。风带来许多沙石,在院中席卷一番,弄得四处一片狼藉。
      那个已经看不出人形的人,就这样俯趴在一地沙石之中,一点体面也不曾留下。

      早就说过吐蕃的军队,治军严明,又骁勇善战,几乎就是个龙潭虎穴,并不是进着好玩的。
      崔缇倒是有万夫不当之勇,竟杀到了赞普面前,一剑斩下这位名将的头,交给亲信带好,准备回去祭奠刺史的在天之灵。只是他杀进来得并不容易,已经受了太多的伤,而赞普之死又激起了吐蕃人的血性,也定要杀了他才能善罢甘休。

      吐蕃的军备倒是充足,兵器一样不缺,最多的就是弓箭。
      那么多吐蕃士兵,挽弓搭箭一齐放手,即便有那么一些箭术并不精湛,可只要有一个射中,崔缇便没了活路。何况能随军远征河西的,也不是等闲之辈,几乎都是精兵,箭术自然也精湛。
      崔缇若是想从这样的包围中脱困,简直就是在痴人说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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