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阿临想做人了吗》小墨画扇

55、给我出来

　　突然，怀里的雪沿好像动了一下，似乎是醒了。竹叫了她一声，她没回他，只是浑身开始颤抖，好像是因为取针太难受了。

　　也不知道阿娘是取银针的，不管怎么取，都会很疼吧。就算他的魔力跟雪临的灵力很像，那也不是一模一样啊，谁知道他的魔力镇痛的效果怎样呢？

　　他平时受了点小伤，会用魔力给自己治一会，那时候只会觉得有点痒，并不会觉得疼。可他终归没有受过像她这么重的伤，也不知道她现在究竟疼不疼。

　　他想轻轻拍打她的后背安慰她，可他要撑着她，不能乱动，只得是想办法说点什么，转移她的注意力。

　　“雪沿啊，我送你平安符，跟房侍什么的没关系哦。只是我想着你要走了，想买个礼物送你，只是这样而已。”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对她说他恶心这件事耿耿于怀，一开口说的就是这个。也许她醒了又会忘他说过什么，还得再跟她讲一遍，可他现在还是想跟她讲。

　　“雪沿，之前我假装喜欢你，还做了一些比较轻浮的事情，对不起啊。我不该跟你开那种玩笑。”

　　竹在心里默念着，

　　“我之前不知道雪沿经历过那些事情，我没有嫌弃雪沿的意思，我就是……有些心疼罢了。”
　　最后那句“有些心疼罢了”说得很轻，他不知道她听了会怎么想，但确实是这样的。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看她哭的时候，不会再想到湘儿了，只是会觉得很难过，很心疼，想把她搂进怀里，想安慰她，想照顾她，想保护好她，不要再让人欺负她了。

　　这种感觉，跟喜欢罗玞的感觉，是不一样的。罗玞的话，就好像只要能够上一点，碰到一点，就会很开心很幸福了。可雪沿呢？

　　一开始，他只是时时刻刻提防着她，怕她给他惹事，后来又时时刻刻替她提防着，怕别人欺负了她，他会被阿娘骂，再后来她每次出事，他都要亲自照顾她，他怕她的身份泄露，又怕她吃不惯药，病养不好。

　　他不知道对她的这种感情算什么，究竟是他演戏演久了陷了进去，还是他把她当成一个病人在照顾而已，他现在唯一清楚的，是他不想让她死。他想要她活着，就算是后天离开也好，只要活着就好了。

　　“竹……”

　　竹愣了一下，他好像听见她在喊他。他静下心去听，真的有。她叫得很轻，软绵无力，只是一遍遍地喊着他，跟他说疼，头好疼。

　　听到她的声音，竹先是湿了眼眶，就像一个喘不过气的病人，突然喘过气来那样放松下来，可听着听着，又不由得咬紧了牙。

　　她叫唤着他，希望他能帮她减轻痛苦，可他什么都做不了。

　　他知道阿娘在尽力了，他不能催阿娘，他也不能替她分担痛苦。为什么他当时没有把窗豆调走呢？为什么针扎的不是他而是她呢？

　　大概是没等到他的回应，雪沿不再说疼了，只是哭了起来。就那样轻声抽噎着，想要蜷缩起来。竹越发咬紧了牙，他最受不了她哭了，每次她哭，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压在他胸口上，压得他格外难受。

　　他好想伸手给她擦眼泪，可他不能动。他好想跟她说不要哭，可是她那么疼，再不让她哭又怎么受得了？

　　“雪沿，听睡前故事吗？”想了一会，竹在心里问了一声。

　　他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了。他其实也没什么睡前故事好讲，只是想到她以前缠着他，要他给她讲睡前故事，觉得跟她讲这个能分散点注意力，她就不会那么疼了。可他现在讲，她会听吗？

　　等了一会，才听见雪沿“嗯”了一声。听到这一声，竹更难受了。她知道他没有办法帮她减轻痛苦，却还是愿意配合他。她明明这么善良，为什么受罪的人总是她呢？为什么他没有保护好她呢？

　　“竹……”等了一会没听到他讲，雪沿轻声叫唤起来。

　　竹缓了缓，用最柔和声音在心里问道：“给雪沿讲湘儿的事好不好？”

　　“好……”

　　听她回应了，竹缓缓讲了起来，从他怎么认识湘儿讲起。他会认识湘儿，是因为阿娘跟忆芳姑姑是好朋友，忆芳姑姑来的时候，总会捎上湘儿和林大哈。他呢，因为少主的身份，不好跟堂姐妹们走得太亲近，好不容易来了个表妹，自然是想办法宠着了。

　　湘儿小的时候也很皮，睡觉也不老实，成天要他陪她玩。后来知道自己有婚约的消息，她才变得老实起来，说什么将来嫁人不能丢了碧云氏的脸，从今往后要做一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大家闺秀。

　　自己要做大家闺秀就算了，还偏拉上他和林大哈，要他们陪她练琴吟诗。每次她来，他就睡不了一个好觉。床被霸占就算了，睡觉也不得安生，老是被捉弄。

　　“湘儿跟雪沿不一样，她啊，要闹到实在没力气了才肯上床去，这样想来，还是雪沿好一点。这么说湘儿也不好，她其实挺好的，不会像雪沿那样跳池塘……

　　嗯……不过，湘儿也做过一两件很闹心的事。我记得有一次，湘儿把我写的课业撕掉了，气得我差点背过气去……”

　　就这样讲着湘儿的事情，银针被取出来了，雪沿头上的伤口也包扎好了，一切都结束了。而雪沿自他开始讲故事，就静静地躺在他怀里，不哭也不闹，好像是睡着了。

　　竹换了个姿势抱她，低头一看，她的脸色还是有些苍白，甚至有点半透明，应该还要在灵池泡一会。

　　抱了这么久，竹也有些累了。他往四周看了看，池里靠岸的地方居然砌成了台阶。他抱着她走了过去，而后把她放在台阶上。确定她坐着不会溺水后，才安心在她身旁坐下。

　　“竹儿，先出来吃饭吧。”夫人带着几个女弟子要离开了，回头看了竹一眼。

　　“不了阿娘，”竹伸手去牵雪沿的手，跟她十指交叉，扣在一起，“雪沿一个人，会害怕的。”
　　竹转头去看雪沿，她睡得很安详，应该没有做噩梦。

　　如果她醒来看见他，会是什么心情呢？还会觉得他很恶心吗？还是会跟他道歉，说她不该那样说他，给他几个钱做赔偿呢？

　　她上次给的那箱钱，简直是古币大赏，能用的就没几个，也不知道是从哪弄来的。他只能是默默把它们藏进储物间里。

　　雪还在下着，落在她身上堆积起来。竹拭去她脸上的雪花，手指碰到她的脸颊，触碰到那冰霜一般的寒冷。如果不是她刚刚叫唤他，他真会觉得她已经死了。等他再休息一会，就给她输点魔力吧。

　　“霜儿？”

　　林大哈的声音突然出现，竹看了过去。林大哈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他已经换好了浴袍站在边上，冲他不好意思地笑着：

　　“那个，之前那么说你是我不对，你没生气到现在吧？”

　　“……没有。”

　　他本来是很生气，只是现在没有那个心情去计较了。

　　“哈哈哈哈，”林大哈笑了起来，“我就知道你没那么小气，横竖我骂你你骂我，这事就算过去了！”林大哈自顾自地说着，看自己不理他，又蹲下来问道：“雪沿怎样了？”

　　竹只觉得他说话太大声会吵到雪沿，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反问道：“有事吗？”

　　“那个，也没什么事。”林大哈挠了挠头，“霜儿，我帮你在这看着雪沿，你先去吃饭好不？”

　　“不了，雪沿不认识你，醒了看见你，会害怕的。”竹回完这句，又在心里跟雪沿讲了声林大哈来了，让她不要怕。

　　“那什么，雪沿她又不一定这时候醒，再说了霜儿，要是雪沿醒了你却饿死了，她会很愧疚的。”

　　竹翻了个白眼给他，抱起雪沿准备挪个地。

　　“欸欸欸霜儿，”林大哈一把扯住他，“开个玩笑嘛你别生气。你就赶紧去吃吧，你也知道我们这吃饭，人没齐都不能动口的。”

　　“那你怎么在这？”

　　林大哈不好意思地笑了：“我这不是因为在门口大声喧哗，被罚了嘛……”

　　“恭喜你啊。”竹微笑以应。

　　林大哈也不恼，只是不依不挠地劝了起来：

　　“霜儿你快去吃吧，有我在这看着雪沿你还不放心吗？再说了，那边一大家子人都在等你，你要不去，夫人多尴尬啊。你总不能‘有了媳妇忘了娘’吧？”

　　“……”

　　竹一时语塞，虽然林大哈说话挺欠揍的，但也不是没有道理。

　　碧云主宅这边确实是一家子都齐了才能开饭的，要是缺他一个，大家都得在那饿着等他，于情于理都过不去。雪沿看这样子，应该也不会那么早醒，他去吃饭很快就回来，又有林大哈看着，应该没事的。

　　这么想着，竹轻轻把雪沿放下，而后又交代了林大哈几句。林大哈点头如捣蒜，说什么绝对没问题，包在他身上。于是竹快步赶去换了衣裳，跑去大厅吃饭。

　　大厅果然坐满了人，一看他来了，齐刷刷地两眼放光。等到他入座，碧云家主喊了句开饭，刚刚还在互相问候的人瞬间鸦雀无声，大家全都埋头吃饭去了。

　　竹吃得很急，想早点吃完早点走，然而吃着吃着他就想起来了，他吃完了也不能走了。碧云氏家规规定了，吃完饭不能马上走，要等大家都吃完了才能走，这叫“散伙”。他也得入乡随俗，要是为了雪沿坏了规矩，往后叫临风舅舅怎么管人呢？

　　竹叹了口气，吃完饭，跟同桌的各个表兄妹问候了几句，而后又去找夫人的几个女弟子，为他之前凶她们道歉。她们没有生气，反倒是笑得很开心，说是没有关系。

　　为什么总感觉有点不对劲呢？

　　竹正困惑着，突然听见有人叫了他一声。竹回过头去，原来是临风舅舅。

　　临风舅舅在人群里发现了他，招手让他过去，问他雪沿怎么样了。竹有些意外，但还是一五一十地回了。临风舅舅是碧云氏的家主，他听完他的话，又转头跟阿娘说了几句，好像对雪沿的事很上心。

　　碧云氏的家规极严，但氏族子弟们的感情却出奇得好，没有他们青阳氏那么勾心斗角，只是竹没想到，他们对一个奴隶也会这么关心。也许是因为雪沿像湘儿，所以特别关照吧。

　　“青阳竹！”

　　竹正在回答临风的问题，林大哈的声音突然就冒出来了，响彻整个大厅。一回头，他已经跑到自己身旁来了，拽着他就要走：“你给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