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0、番外 阿满和阿盈 ...

  •   我是北连的皇子,世上顶顶尊贵的人,父皇母后偏宠我,皇兄也对我谦让。

      日复一日的富贵生活让我觉得索然无趣,我不爱读书,只爱习武,宫中的侍卫不敢同我真刀真枪切磋,每每要放水,我若是说上几句,他们便跪上一地,是了,我是皇子,谁敢伤我分毫?

      据母后称,我幼时是个小霸王,蛮横无理,这些囧事我已记不太清,只知皇兄仁慈,我常跟在他身边,也养成了个怜悯众生的性子,父皇常常对着我们两兄弟愁眉不展,北连不需要仁爱的皇帝,需要的是杀伐果决的君主。

      我对皇位向来没兴趣,只爱做个游山玩水的闲人王爷,众人却不这样想,以为我表面云淡风轻,实则狼子野心,皇兄也不信我,渐渐与我生了隔阂。

      向来立嫡立长,父皇却多次在朝堂之上明里暗里欲立我为储君,皇兄日益勤勉,我愈发散漫,久而久之,朝堂风向随之改变。

      我松了一口气,可嫌隙生了便是生了,我去拜访皇兄,他便与我客套,两三句就找了借口逐客。

      后来,我长至十三四时,宫中来了一位姑娘,约莫八九岁,长得玉雪玲珑,很是可爱。

      她叫谢萤,是大将军之女,大将军身亡沙场,母后怜她一介孤女,便接进宫养在膝下,从来在宴会上我大概是见过这位妹妹的,许是没留心,竟是没了印象。

      或许我与她真是天注定的缘分,她的小字叫阿盈,寓意一生和满,犹如盈月,我的小字叫阿满,因着我生辰在九月十六,大致也是这个意思。

      小姑娘出入宫闱,拘谨的很,我便向母后自荐照拂阿盈,先前她不太同我说话,只是腼腆的笑笑,她笑我也跟着傻笑,日日与她相处,我只觉得日子轻松快活,也不再惦记着皇兄能与我重修旧好,阿盈可比他有趣多了。

      母后说我得了失心疯,好端端就笑了起来,将她吓了一跳。

      后来我与阿盈渐渐熟络起来,她就像变了性子一般,比这宫中的野猫还要性子活泼,每每上蹿下跳,专爱捉弄我,我也乐得被她捉弄。

      我就这么陪着阿盈一日日在笑闹中长大,父皇大致看我玩物丧志,对我失望至极,索性不再寄予厚望,对我更加纵容。

      但我从没做出什么恶贯满盈之事,所以还有一部分大臣坚持要立我为皇储,原因便是我宽容宅厚,来日必定是一位仁君,拥立皇兄一派便言我妇人之仁,难当大任。

      毕竟当时皇兄已被父皇派遣在外,历练多年,他已经完全不再是当年我耳濡目染的儒雅书生,父皇召他回朝时,他一身铠甲,神色坚毅,声音也变得厚重许多,我想亏得我无心皇位,不然百姓怕是要错失一位明君了。

      皇兄更加少言寡语,与我越发的无话可讲,但是却出奇的与阿盈相谈甚欢,阿盈的母亲是汉人,她偏爱汉人的礼仪文化,我为此曾日夜苦学,终有小成,父皇母后都惊诧,我一向如泼猴只知舞刀弄枪,竟也能在椅子上一坐便是一天。

      皇兄与汉人作战,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他对汉学也涉猎一二,还往往能长篇大论讲述边疆的奇闻异事,惹得阿盈隔三差五就要去寻他,我为此心中不开怀,但面上还要装作无事,在阿盈问我去见皇兄是穿海棠纹还是木兰纹式样的杉子时,我还要装模做样为她出谋划策。

      养了三四年的小姑娘,可能要不属于我了,我当时得出了这个结论。

      阿盈并没有发觉我的情绪,她仍旧日日无忧无虑,将她从皇兄那里听来的故事说与我听,殊不知我最不想听到的就是她口中的皇兄长皇兄短。

      皇兄出入朝堂,多有见地,不久被封了南成王,我也顺便被封了仓阳王,各自出宫开府。

      这于我算不得喜事,不能再和阿盈朝夕相伴,阿盈居于深宫,过了及笄之年,母后便愈发注重男女之礼,进宫一次甚至与她说不上一两句话。

      但我从未觉得我与阿盈要因着这些俗礼生分,也从未觉得我和阿盈都已经长大,不再是小孩子了。

      直到母后说我长成少年,赐了几位貌美宫女为我传授人事,我才警觉。

      皇兄早我几年便被母后教化,现下府上已有几房姬妾,一两名庶出的子女,但都上不得台面,是故忽略不计。

      当时母后交代我时,阿盈正好来给母后请安,不知道她听了几句,我立刻向母后辩驳,将这些宫女仍旧留在母后宫中,再貌美的女子也是比不得阿盈。

      我当时观察阿盈的神色并未有异常,心中一阵失落,母后不便在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嫁面前提这些事,寻人教导我一事就此搁置了起来,转而说到阿盈出落的亭亭玉立,有不少夫人来说亲。

      阿盈的面庞红了红,说只愿嫁当世的大英雄,我更加失落,如论怎么搜肠刮肚,也想不出来自己做过一件称得上是英雄的事情,反而脑子里浮现皇兄第一次穿着金甲入朝的情形。

      我欢喜阿盈,从见她第一面便觉得她是下凡的仙女。

      我不知道阿盈欢喜不欢喜我,她同我在一处自当时没遮拦,没保留的,当时沾沾自喜,后来才知道她只拿我当无话不谈的好友。

      她对着皇兄便会敛起性子,摇身变作端庄的闺阁千金,全然没了在我跟前的疯丫头模样。

      大概正是如此,我没敢将我的心意说出来,竟也没人看出来。

      直到皇兄再一次凯旋而归之时,父皇问他要何赏赐,他说不求高官厚禄,亦不要奇珍异宝,只愿得阿盈一人心。

      好在父皇没有当下应允,说要问过阿盈意思,但是皇兄的痴情已经传为美谈。

      我想着阿盈应当是愿意的,她欢喜皇兄,我看在眼里,我进宫去寻她,她正在花丛中捕蝴蝶,我也不知为何,偏偏对蝴蝶情有独钟,见不得它们被阿盈捉住失去自由,阿盈从不在我面前捕蝴蝶,那时我心中烦闷,又见这场面,只觉得阿盈心中一点我的位置也没有,魔怔了一般将皇兄求娶她的消息几乎是咆哮着告诉她,阴阳怪气祝她如愿以偿,嫁得英雄。

      说完我便怒气冲冲出了宫,任凭阿盈在身后唤我也不理睬,回府后左思右想辗转反侧,我不愿失去阿盈,一想到阿盈即将为人妇,成为我的皇嫂,我就感到窒息一般,阿盈不会再对我笑,不会再将听来的新鲜事说给我听,不会佯装发怒追着我骂坏阿满。

      思及此,我即刻披衣深夜入宫,面见父皇,重重跪在上书房,求父皇将阿盈嫁给我。

      我不管阿盈心中的人是谁,她身边的人只能是我,我只想自私的占有阿盈。

      父皇久久不言,我便一个接一个向他磕头,知道洇出血。

      他一摆手让身边的内臣取出一卷明黄圣旨,展开在我面前,我顿时惊诧,竟是要立我为储君。

      父皇说皇兄急功近利,心思阴沉,他日登位,抛开霸业不谈,只恐他罔顾手足之情,置我于险地,但我良善不软弱,即使不能开疆拓土,也不至于毁了祖宗基业。

      只是谢萤无权无势,不足以母仪天下。

      我叩谢父皇隆恩,我说我不惧前路险阻,只怕阿盈不能常伴身侧,皇兄会是一位好皇帝。

      父皇再三问我,可想好了?

      我未曾犹豫,只是心中有一惑,我问父皇在朝堂上说要过问阿盈的意思,可有问过?

      父皇点头,却没告诉我答案,他说如今阿盈的意思已不重要,我若想知道,自可亲自问阿盈。

      但我终究没敢问阿盈,我怕她的答案我承受不住,也怕阿盈知道了真相怨恨我,致使她和皇兄有情人不能厮守的罪魁祸首是我。

      一月后我与阿盈大婚,皇兄被立为储君。

      成亲后我待阿盈越发的好,阿盈还是从前的阿盈,同我嬉笑玩闹,但我不知道她是在佯装开心,还是真的想同我生活。

      再后来,父皇驾崩,临终前将军中大权交与我手,也因此皇兄登基后对我百般猜疑,我本只想做个闲散王爷,和阿盈相伴度过一生足矣,多次进言将军权归还,皇兄屡次推脱,不能罔顾父皇遗愿。

      北连与杨朝的关系越发紧张,皇兄封我铁衣王,常年在外征战,与阿盈聚少离多,我心中是不愿的,但是阿盈劝我大局为重,不可耍小孩子脾气,我忽地想起阿盈说过要嫁当世大英雄,我这般心态,她怕是心中更加看不上我了。

      我只想证明给阿盈看,她所嫁之人确是良人,每一战我都竭尽所能,为北连开疆拓土,群臣百姓对我敬重,阿盈也跟着欢喜。

      有一回我被派出征时,阿盈写信给我,说她有了身孕,当时的激动无以言表,可是没几天,我的亲信便传来消息,皇兄染疾,传召阿盈入宫,实在荒唐,接着不过半日,我和阿盈的孩子便没了,我仿佛一下子跌到了谷底,顿时粉身碎骨。

      这一役败了,但我毫不在乎,只想快马加鞭赶回到阿盈身边。

      养了数日,阿盈的身体还是很虚弱,我进宫质问皇兄,他避而不谈,我却发现他腰间从不离身的飞鹰玉佩换做了一穗流苏,我认出那是出自阿盈之手,我瞬时明白了,阿盈的心中从来没有我,也不想与我共同养育一个孩子。

      这件事我不再追查,自此后阿盈寡言了许多,我日日买醉,当时也并未在意,阿盈对我不闻不问,连表面的功夫都不愿再做,我是真的把她放在心上,以致于心中烦闷不堪,最终走了岔路。

      我看不得旁人夫妻恩爱,总要想法子拆散,或把丈夫强征入伍,或直接将妻子掳了进府,日子过得荒唐不堪,阿盈对我许是越加失望,成日里闭门不出,一个月里我都与她打不了几次照面,只能在她熟睡时悄悄去看她。

      她笃信了佛教,每日都要诵经,丫鬟说孩子还没出事时,她便这样了,是了,皇兄偶感不适,她便心急如焚,虔诚祈祷,我在外厮杀,亲生骨肉得而复失,她大约都未放在心上吧。

      阿盈对我的忽视让我无法容忍,但也不能伤她分毫,便统统化作战场上的狠厉。

      胜败乃兵家常事,又一次战败后,我侥幸死里逃生,到了杨朝边境的一个小城,遇到一个女子,按理说她同阿盈外貌上没有一丝相似,但却总是让我想到阿盈,后来想想,或许是以前的阿盈也像她这样风风火火吧。

      本也没将她放在心上,离了杨朝不久连她的名字也全然忘记,没想到杨朝的丞相出使求和,提议将公主送给我,我对此没有一丝兴趣,只不过因着这位公主的驸马是秦氏后人才觉得是桩不错的买卖。

      魏百秋为我呈上画像,这位公主长得很美,宫廷画师将她画的刻板,但仍能看出她坐在一边让画师描像时的不耐烦,阿盈小时候也是这样,总是耐不住性子,是以没有一张正规的画像,全是我凭着想象描出来的。

      我看着画像上的小字,德韵公主,勉强将往事回忆起一二。

      德韵和以往被我带回府上的大多数女子一样,恨我入骨,只不过那些女人若不是死了,便是认命,甚至期盼着我的恩宠,德韵不是。

      她一直恨我,她有思念的人,也许是这样才让我更加抓狂,阿盈也有思念的人,但都不是我。

      德韵有了身孕,这是我所料及也是所未料及的,许是她太像阿盈了,我不忍心用对待那些女人的手段对她,允许她诞下我的子嗣,但最想看到的还是阿盈能够为我伤心一次,我妻妾成群她不在意,我偏宠别的女子她也不在意,果然,这次她也不在意。

      甚至她对德韵十分上心,我曾偷偷见她缝制婴儿的衣服,做些孕妇易食的吃食。我想这样也好,她不再像之前一样行尸走肉,脸上有了笑容,会为别人担忧。

      阿盈期待这个孩子的到来,连带着我也有了期待,阿盈会因为这个孩子与我多说两句话,我更觉得这孩子是福星。

      可是孩子生下来便死了,德韵也日渐憔悴,她渐渐不记得我,忘了恨我,还会对我笑。

      我不敢去看她,我会想起来是我毁了阿盈的一生。

      战事传来的那一刻,我才惊觉自己清闲了太久,秦家那位后人死里逃生,整顿余部闹出不小动静,我看着德韵,心中已经决意将她归还给她的驸马,算是我对阿盈的一点赎罪。

      只是到了庐江,我改了主意,皇兄千里加急为我送信一封,遥祝我马到成功,随信一起送来的当年挂在他腰间的那一穗流苏,其名曰借花献佛。

      我顿时怒极,想起阿盈临行前对我的淡漠,更觉为何天下人皆幸,唯我独哀。

      秦氏后人与我决战时,我故意激怒他,将自己心中的苦痛转嫁于他,只是没想到,阿盈突然冒了出来,抵下了万箭穿心。

      那一刻我不敢相信,我也不会相信,阿盈明明该在千里之外的王府养尊处优,怎么会倒在我面前。

      什么霸业,什么宝藏,从头到尾就与我无关!

      我想要的就只有阿盈啊!

      我不想阿盈死,我可以放手,我不会再故意气她,不会不理她,只要她活着,和谁在一起都无所谓,我只要她活着!

      可是,阿盈的气息越来越弱,我哭,我喊,我把她抱在怀里不敢用力,可是此刻我有多想紧紧的拥住她,不让她走。

      阿盈说得最后一句话是,傻阿满,我是你的王妃啊......

      一瞬间,仿佛被击中,仿佛我也被万箭穿心,一个念头占据了我所有的想法,或许我真的是个傻阿满,从来没有看懂阿盈的心意。

      我随着阿盈去了,因为天地间再没有值得我留恋的人。

      本已回春的庐江,突然之间下起了大雪,那么大,那么厚,等我和阿盈再次醒来的时候,我要问她想不想和我去堆雪人。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