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漫漫于修远》木徐徐

1、捡个小孩

　　高阳国，长安城里欢声四溢，昏黄温暖的花灯铺满长街十里。
　　青年才俊结伴而行，饮酒划船，对诗猜谜；粉黛全施的姑娘们穿了好看的衣裳，在河边虔诚地放花灯；孩童们唱着童谣，手挽了手穿梭在摆满小摊的街道。街里的每个角落仿佛都在骄傲地叫嚣：你看啊，这繁荣盛世。
　　衣衫褴褛的少年睁大双眼向四周搜罗，他那小脸一看就经久不洗，黑不溜秋的丝毫看不出原本的样子。唯独那双眼，一闪一闪的，清亮得很。少年已经记不清有几天没吃东西了，一路颠簸流浪，经常饿得头眼发昏。他心想今天元宵佳节，些许人们一高兴就大方，应该能够讨到一些吃的。
　　果不其然，街对角一家包子铺的老板还真的开始行善发馒头。少年拔腿就往那边跑去，他余光看到前面乞丐家族已经冲过去了，于是闭了眼咬着下嘴唇更加卖力地向对角跑过去。
　　低头狂奔中的少年突然撞到个坚硬的不明物，猛地一下被弹开得摔坐到地上。他抬头一看，一个一袭白衣的年轻男子正上下打量着自己，墨发高束，衣袂飘飘，少年不禁想起说书先生口中的侠道仙骨：孤高清冷，不染红尘。旁边跟的大概是他的家丁，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正不耐烦地看着他。
　　“嘿，你这小孩儿，走路当心点儿！”那家丁对少年大声吼到。
　　少年爬起来，往那包子铺一看，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馒头都被抢光了，眼底不自觉露出深深的失望，得了，今天又得挨饿了。少年在心里叹了口气，不耐烦地对着那年轻男子作了个揖，轻轻说了句对不起，扭头就想离开。
　　“你这小鬼，撞了人就是这么个道歉的态度吗？不知道的听起来好像是我们把你推倒了一样”，那家丁依依不饶。
　　少年转过头，直视着家丁的双眼，一字一句开口：“第一，是我撞人在先，我已经道歉了；第二，摔倒在地的人是我，因为这一摔我错过了可能是今天唯一的食物，我已经付出代价了；第三，被撞的人是他，他都没有开口指责我，你倒是话多”
　　“哎，你。。。你这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儿！我看你是欠抽吧！”，那家丁作势就要过来拉少年。
　　“好了，齐风，你自己才多大”，白衣男子出声制止道，他低头看了看少年，破烂的衣服，脏兮兮的脸，配上现在还有几分凶狠的表情，觉得有几分好笑。
　　“拿点碎银子给他”。
　　“什么？还给他银子？少主。。。”那叫齐风的少年语气明显带了委屈。
　　“你错过的晚饭，我补偿给你”，白衣男子低头对少年说道。
　　男子讲话始终不紧不慢，声音温润如玉，即使是刚刚斥责齐风的话，也听得出其中的护短之意。不知怎地，少年竟突然羡慕起跟在他身边的齐风了。
　　“诺，给你，你今天运气可大发了，撞到的是我家少主，赶紧用这钱去买点儿高香烧烧吧！”齐风说着便递给他一袋碎银子。
　　少年接过银子，抬头看着男子的眼，轻轻说道：“谢谢”。

　　“少主，他还跟着咱们呢”，齐风嫌弃地望了望远远跟在他们身后的少年，“从昨天晚上开始他就一直跟在后面，甩都甩不开，脸皮可真厚！”
　　楚天修心中也觉得奇怪，那孩子跟在后面快一天了，其间几次齐风都过去摆了脸色，恐吓他不要再跟在后面，听完过后他只稍稍拉远点儿距离继续跟着，并没有任何离开的打算。他倒也好奇这个孩子能跟到什么时候。
　　外面雷声大作，暴雨下了快一个时辰也不见有变小的迹象。
　　“齐风，他还在外面吗？” 楚天修和齐风从雨刚开始下就躲在这破庙里，那个少年远远躲在破庙旁边一颗大树下，一直朝破庙门口望着，像是生怕他们趁着大雨甩开他。齐风跑到门口一望，正好和少年看向这边的眼神对上，少年也不避让，就这么直直的和他对视着。
　　“在呢，眼直勾勾地往这边望着呢，生怕我们逃走一样。他那脸皮我还真是服气。。。”
　　“叫他进来。”
　　“可是他。。。”，齐风虽有不满，但是看到他的少主说完这话就闭目养神便不敢再开口，齐风一直都知道他的少主从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温文尔雅、平易近人，他的命令从来都没有人敢违抗。
　　“哎你，我家少主叫你进来！”齐风看到那少年听到这话过后脸上也并没有出现特别欣喜的表情，他只是站起来抹了抹衣角便抬腿就往庙门跑过来。
　　少年跑进庙门，看到楚天修正闭目养神，便不再往他打坐的地方靠近，就在门边寻了个位子坐下，眼睛依然直直地望着楚天修。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楚天修缓缓睁开了眼。他其实并没有睡着，应该说想睡也睡不着，因为他能感到一道直勾勾的视线一直往他身上扫射，任谁怕是也无法在这样明晃晃的监视下睡着。。。
　　“你过来。”
　　少年立马起身朝楚天修打坐的地方走过去。
　　“为什么一直跟着”，楚天修问完这话看到那少年立马噗通一下跪在地上，双手作揖，那双眼依旧直直的望着他。
　　“请您收我为奴”，少年说完往地上狠狠磕了一头，抬起头后依然双手作揖地望着他。
　　“我不缺奴仆，为何要收下你？”
　　“我任何事情都心甘情愿为您去做，只求一口饭，一张席”，少年一字一句，铿锵有力。
　　听着少年那坚定的语气，楚天修心中觉得好笑。
　　“任何事情？付出性命的事情也愿意吗？”
　　“嗯，愿意”，少年仍然语气坚定。
　　“呵，无知”，楚天修心中这么想着，脸上不禁也露出一丝冷笑。
　　“你可有名字？”
　　“路昭。”
　　“路昭，你最好永远记得今日立下的诺言，我今生最痛恨不守承诺之人。”
　　“我记住了，如有违背，任凭处置。谢过少主。”说完路昭又朝着楚天修磕了两个响头。
　　命运或说是缘分，有时就是这么巧妙，仿佛冥冥之中真的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在操纵着所有的红尘愫事，两条明明毫无关系相隔遥远的轨迹也可以在某个时刻，某个地点，相遇相交。路昭初见楚天修，竟莫名觉得异常强大的心安，被这种安定感蛊惑得义无反顾地要誓死追随。而楚天修则被路昭那双清亮的眼所吸引，那眼底流露出的嗜血般的坚定让他想起了当年的自己，于是或出于好奇，或出于怜悯，才答应留下他给他一条活路罢了。然而人心，变化莫测，不受控制，谁又一定说得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