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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三章 苦海无边终有岸,何人置我不二闩。 ...

  •   离百丈寺不远了,在翠竹绿水之间一座背山面田的恢宏大寺展现在眼前,蔚蓝的天空下这道场之上祥云舒卷,丹桂飘香,龙天护法,诸佛欢喜,梵乐悠扬,山门大殿在一抹绛紫色的朝阳里更显安祥。
      朝圣的人们像潮水一般涌向百丈寺,争相一睹期盼已久的盛会。随人群经过放生池,山风袭来,满池的荷香沁人心脾,使人联想到乐府的那首《青阳渡》“青荷盖绿水,芙蓉披红鲜。下有并根藕,上有并头莲”。
      走入百丈寺高大的山门,寺中彩旗飘扬、经幢高悬、海众云集。七进的院落,大雄宝殿威武壮观,玉佛殿清静雅致,殿中菩萨端庄,佛幡舞动,香火缭绕,寺内僧房整洁,净水泼洒,花木井然。
      五个人来到大殿,殿前的空场边生长着几棵苍老遒劲、巍峨挺拔的古柏,殿里已然是插不进脚去了。
      “你们这些人挤得禅堂水泄不通的,是来凑凑热闹而已吧,究竟想求什么?”背后传来洪亮的呵斥声,回头看是一位大和尚,身高一丈开外,神清骨爽,飘飘乎有神仙之度,诙谐嬉笑间暗藏肃然,使人记忆不忘的还是他那隆起如珠的额头。
      他边说边举起禅杖做驱逐状,信众们嬉笑着仍不肯散开,有人调皮地喊:“希运大师又发作了。”
      希运貌似无奈地拾阶盘腿坐下,“你们这些吃酒渣子的家伙,到处拜佛烧香,看见八百、一千人的禅院便赶过去,难道是图他的热闹吗?不管你是信徒居士,还是出家剃度的,不专心习禅理佛如何能登上彼岸?当年马祖大师席下有八十四人习禅,得大师法旨者不过两三个而已。你们能领悟的就立即领悟,不能领悟的就散伙回家,该干什么干什么吧。”众人含笑着侧耳倾听,虚心揣摩着他每句话的禅意。
      坐在台阶上的大师忽然目光中放出了异彩,哈哈大笑着拍手喊着,“善哉!我算准你们应该到了,来这殿前就是专门等候你们的。我还担心托人捎去的信秦施主收不到呢。”
      秦靖赶上前去握住禅师的大手,一股暖流涌遍全身,“收到了,大师别来无恙啊!”
      “无恙,无恙,还和几年前一样,这是义方孩子吧?”希运弯下腰疼爱地摸着义方的脸蛋,瞬间眼神里流露出一丝哀思,看着秦靖低沉地说,“一转眼,跃治师叔已经圆寂六年了。”
      他一抖僧袍振作起精神,“我们走,到后面去,法正师兄还等着呢。”
      穿堂过殿来到西跨院,几棵菩提树下的石桌旁端坐着两位和尚,年纪大的约六旬光景,身形瘦小枯干,身上的僧衣实在是太朴素陈旧了,但那目光炯炯有神,洞察秋毫。陪坐的禅师和蔼可亲,举止亲和。
      “两位师兄,我说的客人到了,这位就是护国公的后人秦靖秦英雄,这几个是他的徒弟。嘿,这小家伙就是小义方。”
      希运和尚把来客介绍给两位师兄,然后他回过头来对秦靖说,“秦兄,这位是池阳南泉山从谂师兄,他的师父南泉普愿和我们师父百丈怀海是同门师兄弟,都是马祖道一大师的法嗣,从谂师兄是超情离俗,不同凡响的尊宿大德。”
      希运引荐完老和尚,又指着陪坐的禅师,“这位高僧是我师兄法正,百丈寺的住持,承接百丈法门法印。”
      老和尚笑盈盈地摇晃着双手连说:“阿弥陀佛,秦施主,不要听他胡乱说,老衲就是个行脚头陀,如今挂单在法正师弟处。此前过的是‘鸡鸣丑,愁见起来还漏逗。裙子褊衫个也无,袈裟形相些些有。裩无腰,绔无口,头上青灰三五斗。比望修行利济人,谁知变作不唧溜。土榻床,破芦席,老榆木枕全无被。尊像不烧安息香,灰里唯闻牛粪气’的生活,不是什么不同凡响的尊宿大德。秦施主,你们之前来过百丈吗?”
      秦靖遗憾地回答:“未有机缘拜访大寺。”
      “那好,吃茶去!”老和尚热情相邀。
      孩子们经过一气的爬山,早就又渴又饿了,高兴地嚷着“吃茶去喽”。
      “阿弥陀佛,秦施主,请到茶堂品一品我这百丈山的禅茶吧。”法正禅师说着在前面引路。

      入茶堂坐稳,静待茶汤,法正禅师柔声对秦靖讲:“阿弥陀佛,秦施主,达摩少林面壁,揭眼皮堕地而成茶树,其事近诞,而其所寓禅茶不离生活之旨,则有甚深意。后嗣马祖创丛林,我师百丈立清规,禅僧以茶当饭,资养清修,以茶飨客,广结善缘,渐修顿悟,明心见性,弘扬禅宗风范。我这百丈禅茶随清规而立,法堂置茶鼓,树立吃茶、珍重、歇禅三诀,以茶悟道。一茶一禅,两种文化,有同有别,非一非异。一物一心,两种法数,有相无相,不即不离。一啜一饮,甘露润心,一酬一和,心心相印。”
      不多时,茶头和尚献上茶汤,众人捧碗细品。这汤是将茶饼磨碎,加入笋干、豆子、姜片、青盐等物合煮而成,喝在嘴里味道甘美。
      茶头看几个客人喝得意犹未尽,便将之前舀出的一碗茶汤倾入釜中“救沸”,鼓风加火,等到汤面上“如枣花漂漂然于环池之上,又如回潭曲渚青萍之始生”的细微泡沫浮起时,将茶饽盛入盂中留做“育华”,待三沸时,再将二沸盛出的沫饽浇入釜中,煮到精华均匀恰到好处,把新煮出的热气腾腾的茶汤倒入碗中奉与众人。
      茶堂之内人们悄无声息地默默品尝,静得只有釜中茶沸的咕嘟声。
      大家刚放下汤碗,前面传来洪亮的钟声,知客行者进来通报道:“师父,邓州香严智闲禅师到。”
      众人闻听迎出堂去,见一位高大魁梧的出家人背着个大包袱,满面春风地走进院来,合掌施礼问着好,“阿弥陀佛,各位师兄好啊?”大家相应回礼。
      希运上前把秦靖介绍给和尚,又对秦爷讲:“这位智闲禅师原是我师弟,住锡南阳香严寺,为求觉悟,后参沩山灵佑师兄,偶闻石击竹声而大彻,有诗为证‘一击忘所知,更不假修持。动容扬古路,不堕悄然机。处处无踪迹,声色外威仪。诸方达道者,咸言上上机’。”
      正说着,院外的梵钟又响了,知客僧过来禀告:“师父,沩山灵佑大师到了。”
      众人又迎出至大殿前,从天王殿旁转过两位风尘仆仆的和尚,前面的老者几近七旬,后面背包裹的是个年近三旬的和尚。
      希运离老远喊道:“灵佑师兄,你好啊?”
      智闲禅师移步上前行大礼恭敬地问候:“师父、师兄,你们来了?”
      老和尚走近了,挥着手笑盈盈地回应道:“阿弥陀佛,从谂、法正、希运师弟你们好啊,智闲你来得早啊,希运,你还是那样风风火火的。”
      法正亲切地挽着灵佑大师的胳膊说:“师兄,智闲也是刚到,我们本想一会儿到山门外恭候您去呢。”
      “善哉,同门师兄弟哪儿来的那些客套?”大师摆着手笑着,回头示意徒弟,“慧寂,见过各位师叔。”
      那青年僧人行礼称呼,并向希运询问:“师叔,怎么不见义玄师兄?”
      两个和尚探询地看着希运,他不无遗憾地解释说:“义玄他也来了,不巧,寺里有个弟子的老母亲病了,我派他下山医治去啦。”希运又把秦靖一干人引荐给他们。
      “咣咣咣”的钟声敲响了,监寺弟子走来对法正住持报告道:“师父,云岩昙晟禅师和道悟宗智禅师来了。”
      众人接着向外迎去,穿过天王殿,希运和尚悄声对秦爷细说着,“五祖弘忍座下弟子智诜传法入蜀,开保唐禅派之山门;神秀掌北宗,惠能创南宗,呈三足鼎立之势。得五祖衣钵真传,六祖惠能门下高僧云集,名徒青原行思、南岳怀让最为著名。南岳怀让六位入室弟子中仅有马祖道一得其心传,马祖洪州宗法嗣百余人,以百丈怀海、南泉普愿、西堂智藏为三大得意弟子;与青原行思门下石头希迁的石头宗,及东都(洛阳)荷泽神会门下的荷泽宗并行。这云岩昙晟禅师早年师从我师父百丈二十年,后参石头希迁的弟子药山惟俨大师,这惟俨大师也同他一样,两宗兼修,得石头禅师法嗣。道悟宗智禅师原是云岩昙晟禅师的亲哥哥,也投在惟俨大师的门下,因为是后出的家,所以称弟弟为师兄。”
      大家紧赶着来到了山门殿,在山门内左右塑有哼哈二将郑伦和陈奇,神像下面僧值和尚正陪着四个僧人等在那里,两个年老的和尚笑容可掬透着随和,另有两个中年和尚,一个严肃认真拎着包裹,一个开朗风趣斜挎着长盒。
      几个和尚师兄师弟地称呼着,昙晟禅师又让自己的徒弟良价和师弟的徒弟庆诸拜见师伯们。
      法正正要让和尚们进庙休息,希运快走几步出了庙门,诙谐地边走边说:“师兄等等,看还有哪方明德之士大驾光临呢?”
      他手搭凉棚向远处望去,不禁哈哈笑着拍手叫绝,指着池子那边,回首呼唤法正和尚,“师兄,归宗智常师叔和芙蓉山灵训师弟也到了。”
      又急唤钟头立即上楼鸣钟。希运跟身边的秦爷讲:“这位师叔是我师父的师弟,都是马祖的门人,住锡在庐山归宗寺;他的弟子灵训奉师多年,后返回故里于福州芙蓉山开坛讲法。”
      说着话的工夫,两乘滑竿抬了过来。前面的老和尚已过耄耋之年,面如银盆,五官俊朗,两道苍眉之下一双赤目,正由那也过知命之年的弟子灵训搀扶着离了竹椅。
      灵佑、从谂、法正、希运、昙晟、宗智众徒子徒孙呼啦上前护卫,法正感激地说:“阿弥陀佛,师叔如此高龄能来我百丈助法,使我一方净土蓬荜生辉,真是莫大的荣光啊!”
      老和尚笑道:“阿弥陀佛,我身体还算硬朗,不用你们搀扶。百丈乃我禅宗大寺,受十方之顶礼,渡万众之迷津,老衲还能有几个春秋?理应为我禅宗竭尽绵薄之力。”
      他指着放在椅子后面的长木匣,不放心地提醒着,“灵训啊,别忘了拿上东西。”
      众星捧月般地拥着智常大师进得茶堂,监寺,知客,茶头里里外外地张罗着,未等多时一碗碗热气腾腾的茶汤端了上来。
      老和尚低眉注视着微沫飘香的热汤感慨地说:“阿弥陀佛,前年来时还和百丈惟政师兄谈茶参禅,未想一别后他却功德圆满而去了。”
      他端起汤碗细致品味,目光落在从谂头陀的身上,眉头微皱好似想起了什么。“善哉,老衲突然想起还欠普愿师弟一碗茶汤呢,我们师兄弟朝夕相处,情谊甚笃,师弟很尊敬我。那日他要云游离别,走之前请我喝茶,他一边煎茶一边请教我禅家本分大事,我回答他,这块地正适合搭间庵舍!看他茫然不悟,尚未摆脱对于‘本分大事’的执着,我便将碗中茶一饮而尽,紧接着挥手打翻茶铫。师弟大呼,师兄,你喝了茶,我还没喝哩!我看他激动的样子,厉声呵斥他,看你这副样子,施主的茶,一滴也不配喝。自那一别天各一方,想在不远时日,老衲又会在极乐净土陪师弟叙旧品茗了。我们时时要扪心自问,为什么喝这禅茶?因茶与佛通,通在和合。它性情洁净,助人悟道。禅只可意会,不可言传,靠的是个人的体悟。无论是佛陀所传的如来禅,还是即心即佛的祖师禅,更有非心非佛的分灯禅,这禅那禅,在和尚我看只有一味禅,讲的是无心为修,无事为修,终使人开悟,正如这禅茶一味。那何为一味而不二呢?《信铭录》中说,真如与法界不二,一念与万年不二,十方世界与眼前之境不二,有与无不二,一和一切不二,如此等等,即不二,惟剩一。”众僧瞩目聆听,合掌起颂佛号。
      此时外面法鼓咚咚,唤钟声声,盛典开始了,各位大师整装肃穆,依次而出。
      寺院执事捧升座牌鸣锣开道,法正禅师在仪仗队的引领与众嘉宾的簇拥下缓步走到山门前,执杖开山门,并至各殿依次拈香礼拜,卓杖说法。沿途信众纷纷顶礼膜拜、合掌致敬。
      当禅师在仪仗队的导引下来到大雄宝殿时,但听整个百丈寺钟磬和鸣,铛、铪、铃、鼓、鱼、管乐器齐奏佛音梵曲。僧俗两序大众列队恭请禅师升座,四方佛子、嘉宾信众齐聚迎请。
      归宗智常师叔授锡杖,就听老和尚说:“师侄,达摩老祖的木棉袈裟经五祖传于六祖,后被武后强行索去,并赐予智诜藏于蜀地德纯寺,而法钵亦不知下落。虽六祖门规传法,只传法印,不传衣钵,但衣钵失落也实乃我南宗之憾事。今我这嵌宝六环铜锡杖,虽比不得达摩老祖的木棉袈裟那么珍贵,但这杖杆却是用交趾血龙木制成,确是来之不易,尤其是杖首镶嵌的东海避水珠,乃东瀛遣唐僧赠送之物。这一路上几经波折,多亏灵训的俗家弟子致通暗中保护,才没有落到歹人的手里。希望你们后辈发扬我禅宗弘法,实现老祖一花开五叶的夙愿。”
      接下来灵佑大师授一百零八粒沉香木挂珠,昙晟大师授蓝田玉如意,宗智大师授犀柄麈尾拂尘,智闲禅师授香樟木的木鱼,秦靖奉上泰山墨玉佛像一尊,其他檀越尊宿、诸方名德之士皆有奉献。
      禅师登狮子座,三秉拂尘,宣微妙法,诸山大德及四方佛子齐诵《香赞》经文,“炉香乍热,法界蒙熏,诸佛海会悉遥闻,随处结祥云,诚意方殷,诸佛现全身……”
      随后是《杨枝净水赞》、《净身、口、意三业真言》、《开经偈》、《普门品》经文、《观音灵感真言》、《大悲咒》、《观音菩萨赞》、《观音拜愿》、《回向》、《三皈依》。沉浸在这清净微妙的四辩八音中,有如观世音菩萨以瓶中的甘露水,消除了万众困于生活中的不顺而起的贪、瞋、痴诸烦恼。

      突然从天王殿两侧鱼贯而出百余人,都是清一色的一身白袍外加麻衣,脚蹬草鞋,肩背长弓,腰插短斧,手持标枪,队列整肃,动作敏捷,打着白底黑字的旗帜,上面写着“等贵贱,均贫富”的大字,这些白袍人把信众围在场中。
      领头的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瘦高个子,脸上泛着黄,像一只枯树枝上的蚂蚱;女的身材匀称,面庞清秀,他们背后都斜挎着长剑。
      这男头领走到前面高声喊道:“各位乡亲,不要惊慌,我们是摩尼教的子妹,我是柳沧浪。世界最后一个先知是谁?是我祖摩尼,我祖曾说‘智慧和神迹不断被神的使者传给人类,因此曾经的使者是来自天竺的佛祖,在另一个时代则是来自波斯的琐罗亚斯德,再一个时代则是拿撒勒的耶稣。启示再次降临,在这个最后时代的预言则通过我,摩尼,来自巴比伦真主的使者’。众位兄弟姊妹,这世界为二元之世界,光明和黑暗两个王国并存着,光明占据北、东、西三方,黑暗占据南方。人类是黑暗之魔的子孙,大明尊居昆仑之巅,遣光明使者来我东土搁船尖,为的是拯救人类的灵魂。今东起玉山,西至洪州,鄱阳湖以南千里大旱,蝗虫漫天,哀鸿遍野。我们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讲求的是禁欲素食,心无杂念,清心寡欲,无论高低贵贱、贫富老弱,都应团结互助,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共渡难关。光明必会战胜黑暗,人类若依宗教之真理与神之志向,终会走向光明、极乐之世界。”
      话说完他一招手,十几个教徒手拿布袋走入人群中接受捐献,可一圈下来收获甚微,大家只是默然视之。
      那女头领气愤地吼道:“你们受黑暗恶魔的毒害太深,毫无同情怜悯之心,为一己之利妄受这草胎泥塑的蒙骗,让我们劝导劝导你们吧。”
      她从背上抽出软剑一挥,白衣教众穿行于信众之间软硬兼施收取钱物,闹得是一片哗然。
      “休得无礼!”随着一声呵斥,智闲禅师跨步上前用手点指,“阿弥陀佛,你等速速退出山门,少在这清净之地泼皮无赖。”
      那女子哪儿受过这样的当众指责,“大和尚好没道理,出家人清心寡欲要这些钱财做什么?我们拿去救济灾民,比起你们更是坦荡无尘。”她见智闲禅师并不退让,即刻杏眼圆睁,仗剑刺去。
      “隐仙师妹不可。”柳沧浪疾呼为时已晚,人随剑走,无可挽回。可禅师不躲不挡,无所谓地等着,待剑尖已直抵前胸时,腾出右手在剑端那么一弹,只听得犹如石击竹节之声,长剑已折成两段。
      这隐仙女侠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可更惊呆的还在后面,禅师扬起左手在她那粉嫩的手背上轻捏了一下,只羞得姑娘面似桃花嗔怒道:“无耻!”话音未落人已斜下里扑倒在地。
      智闲仍是无动于衷地说:“身心未寂终为累,非想天中独退还。你心中尚有杂念,何谈坦荡无尘?”
      沧浪眼见师妹吃了亏,更为被僧人戏弄嘲讽怒火中烧,大喝一声舞剑奔来。这禅师原地泰然,待那剑锋近前用泛着金光的双掌夹住,两手一错,这柄长剑也“喀吧”一声断为两截。一招制胜的功夫震惊了众人,摩尼教徒的气焰顿时消失殆尽了。
      狮子座上的住持禅师娓娓劝告,“阿弥陀佛,我们还有法事要做,请摩尼教的施主们自行方便吧。”
      就在这时,“和尚狂妄!”一声女人隔空传音的低嗔,只闻人声却无身影,等待多时方见空中仙乐袅袅落英纷飞,朵朵白花随风飘撒。
      天王殿东涌来一列穿着麻衣的队伍,多为红色衣衫如血似霞。正中由八个腰里别着砍柴斧头的壮汉四方八杆肩抬莲花宝座,座前座后各立四人手提花篮,正将白花高高掷向空中;宝座两翼又随八人,各持管、笛、琴、瑟,吹弹如诉神曲悠扬;外周按后天八卦每个方位分排十二个短裳短裙的少女,左手持鉴人铜牌,右手握鹿筋单鞭,六人结成一单卦,内外两卦相叠,正反顺逆轮转,推演变化莫测。
      莲花座上一中年仙姑,白袍黑冠,手捧净瓶柳枝,金刚跏趺,袍襟胸前绣着硕大的白色曼陀罗花,背后印有朵朵浴血的曼珠沙华花。
      此前已来的白衣教众在两位旗主的带领下俯身行礼,极其虔诚地齐声高呼:“清净光明,大力智慧,无上至真,摩尼光佛。恭迎仙姑娘娘!”
      仙姑左手轻抬,队伍最前的少女脆声回应:“起!”
      人们的目光齐刷刷地聚在这仙姑身上,停顿片刻,她正色智闲禅师嗔怒道:“这位禅师,练武之人视兵器为生命,你为何如此重手,不留余地呢?”
      禅师漠视来人,“阿弥陀佛,仗剑行义乃为侠,持剑行凶视为盗。望灾民而忧心,筹散财而济之实为善举;然持械威逼抢夺,无故诋毁佛法,将他人之足去补别人之需,大言不惭谓之‘等贵贱,均贫富’。怎能让人信服?习武之人贵在德行,高尚鸿鹄助弱济贫,匡扶正义;低卑燕雀得利忘义,助纣为虐。轻轻一捏让她顿悟六根不净,正视自我;折断兵刃绝他孽障,有利于他摧毁天地、身体大小之牢笼,实现你们所说的末际,难道不是件功德吗?”
      “巧舌如簧,花言狡辩。好,你既然有如此慈悲渡人之心,就用你的大力金刚掌破一破我这‘十门九锁阵’,去去我的孽障吧。”
      人群中逍遥听了不禁疑惑,小声对德儿说:“文佳皇帝陈硕真的搁船尖天子基不是十门九不锁,天门夜不关吗?怎么十门九锁呢?”
      “这丫头你说得对,不锁是对信男信女,如果是黑暗恶魔不光要锁,还要灭。”逍遥如此远的私语仙姑也听得真真切切,这一回答倒吓了逍遥一跳。
      仙姑再次抬手发令,排头少女脆声高呼,“舞!”婀娜多姿的众女子腾挪跌宕变阵以待。
      话激到这儿了,禅师本意不去理睬,只是原地微笑不语。
      这‘十门九锁阵’本是依着后天八卦、洛书、二十四节气所生的奇门遁甲和五行生克、搁船尖的石门地理有感悟出,内涵博大精深,变幻深不可测。看和尚不理不睬无动于衷,队前的艮卦位十二柄长鞭齐向禅师挥去,长鞭夹带着风声呼呼作响。
      始料未及出人意外,智闲禅师仍是稳如泰山,听得十二声闷响,鞭鞭抽在他的身上,在场的人们无不触目惊心。
      慧寂和尚飞身向前扶住师弟,摸着那浸透血迹破烂的僧袍心痛地问:“师弟你这是何苦呢?”
      智闲只是笑了笑,无怨地望着天空说:“柏树的叶子都震落了。”
      狮子座上的法正和尚朗声赞叹:“善哉,智闲了不得啊,你参悟了六祖无相,无往及无念之道,真是如天空一样明亮透彻呀。心地无非自性戒,心地无痴自性慧,心地无乱自性定,你这几鞭子接在身上,却化解了多重因果。”
      刚才的一幕仙姑先是一惊,后是顿感羞骚,再听法正禅师的肺腑之言,更是恼羞成怒勃然变色。抬手一指狮子座上的和尚,“和尚不要虚张声势,怕了就是怕了,你是想用血肉之躯堵住我的嘴吗?”
      禅师并未听后生气,很友善地说:“阿弥陀佛,女施主,菩提本无树,何谈怕与不怕,你这阵法你看是玄妙,可在出家人眼里都是虚空,不过是我化缘路过的牛屎堆罢了。你若不信,我演给你看,不残,替为师走上一着。”
      众人都环视寻找哪个是不残?但见一瘸一拐从禅师身后转过一位出家人,已过中年,瘦小个子,皮肤黝黑,手提纱灯,原是个引路和尚。他一边前行,一边嘟囔着,“我算看出来啦,喝茶不带着我,这不受人待见的活都给我了,我就是吃力不讨好那伙的,没辙啊,谁让他是师父呢。”
      禅师在座上叮嘱道:“不残,这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门,从东北的生门打入,往正北的休门走出,再从西北的开门杀入,一定要记牢。”
      不残给在场的众人深施一礼,颠步提灯进阵,眼见那单鞭如蛇行鳞潜,群鞭似疾风暴雨。他左转右移,忽高忽低,弹跳踊跃,离了歪斜,不走寻常之路,尽是料想之外。可愣是这样却无丁点损伤,优哉游哉地从休门走出。
      人们看他那诙谐的举止报以捧腹大笑,有胆大的问:“师傅,你的本事是从哪里学来的?”
      这陂脚和尚幽默地说:“我哪有啥本事呀,小僧原本就是个头陀,在坟地里呆久了,鬼见多了,自然就习惯啦,施主们等等小僧。”
      他把纱灯放在地上,从袖子里掏出一块麻布,四下找着水,可哪里有啊?他忽然看到仙姑怀里的净瓶,想上前讨要,可被红衣信徒挡住。
      无奈,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跑到柏树下,背转身子,看似净手。不一会儿,又跑了回来,这嘴上却多蒙了块湿透的麻布。
      但见他径直从西北面又重入阵中,一改此前的弱势,大劈大揽,施展空手夺刃的功夫,能撅即断,能砸即碎,夺过长鞭既不能撅又不能砸,便把几柄拧成死结。
      进到提花少女跟前,少女们急从篮中抓出香粉向他撒来,对这迷粉尿湿的麻布却是克星,不残和尚即不打她也不踢她,只是顺势夺过花蓝,将迷粉抛出将其薰翻,然后在混乱中几个腾挪跳出阵外。
      再回头看去,红衣教众已乱作一团,谈不上什么阵法不阵法了,和尚向人群又深施一礼,一瘸一拐地从地上提起灯笼回归本位。
      这奇耻大辱哪个能善罢甘休?仙姑只气得脸上如行云流彩般,一会儿红,一会儿黄,一会儿绿的。大叫道:“大和尚你少要惺惺作态,让个高僧戏弄我们。”
      她猛地从宝座上撑身而起,抬手怒指法正,命令尚有长鞭在手的女徒们,“把这道貌岸然的和尚请下来。”
      五十多柄长鞭霎那间如雪山崩塌般向禅师席卷而来,若被击中就是块巨石也得击个粉碎。
      可这法正和尚不慌不忙两手呈金轮状,一股纯阳真气自胸前聚集,越汇越强,脱离双手在禅师身前一丈远处旋转无限喷薄,将鞭锋包容收纳,并向四方引开,随金轮转而转,金轮停则停。这金轮越转越快时,发出耀眼的金色卍字华光。
      在人们惊讶的欢呼声中,奇迹显现,光影内不断清晰映出“唵嘛呢叭咪吽”大明咒的六字真言,那些正用力外挣的摩尼教徒差点惊得撒开两手。
      僵持中仙姑抽出沾水的柳条,向金轮抖去,几滴水珠直破光环向法正射来。
      容不得多想,一个瘦小枯干光着脊梁的和尚出现在禅师前面,陈旧的僧袍抖展一挥,尽数将水珠卷走,同时大喊:“破袍子不怕再沾些赃东西,老衲孑然一身闻不得这骚气,你的再还给你!”随即一甩,袈裟伏魔功之下哪还是什么水滴啦,已成了几粒刺骨寒冰射向主人面门。
      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就是仙姑本人也未曾想到,“啊!”的一声木呆呆站立在宝座之上。

      “噢呜……”极其低沉压抑的狮吼声由远而近,这吼声覆盖了人们的意念,混沌惶恐之心顿生,萎靡逃脱之念渐起,柏树枝叶索索,旗幡无风列列,两方撤手光轮自灭,寒冰消融化作薄雾。
      一头金毛雄狮窜蹦跳跃从寺西面而来,它张牙舞爪威风凛凛,却美中不足右耳朵少了一大块,像是被谁用力削去的。
      驾驭者是位中年壮士,蓬发虬髯,面目威严,头系角带,身穿蓝袍,皮革裹足,活脱脱个翼德还阳,钟馗在世。
      狮子之后紧随几人,为首的是个黑面长者,其余人等也是龙骧虎步的淑质英才。
      摩尼教徒见到他们就像拨云见日,如似天神,群情鼎沸地欢呼下跪稽首道:“清净光明,大力智慧,无上至真,摩尼光佛。恭迎教主、光明使、净气、妙风、妙明、妙水、妙火五明使。”
      黑脸教主左手抬起,身边的黑衣童子脆声道:“起!”
      教主走上几步躬身向几位大德施礼,“我乃摩尼教七代教主许封安,下属鲁莽,多有得罪。”
      法正禅师也下了狮子座,几位大师礼貌地回礼。
      教主转身对众人说:“今仙姑与柳旗主为筹集赈灾善款忧心如焚,不得已出此下策,望诸位海涵。江南西道鄱阳湖周边灾情严重,万民衣不蔽体,无以果腹,背井离乡,无家可归,龙庭甘露望眼欲穿,皇城深深歌舞升平,高台朱门酒肉臭,饥寒路有冻死骨。平民布衣无人过问,官仓大户囤粮聚奇,老叟不支幼小待哺,喊天不应入地无门。又闻灾粮已下寥寥无几,更有贪官污吏层层盘剥,倒买倒卖从中渔利,老百姓只能是画饼充饥,望梅止渴,坐以待毙。回顾安史之乱以来,天灾人祸频发,苛捐杂税日甚,朝廷腐败无道,官吏贪污不耻。百姓赖以为命的漆楮竹木田,又悉数入不敷出,独我辈终岁勤苦,仍不解妻儿冻馁,求一日饱食不可得。无助良民,苦于剥削久矣!压迫愈深,物极必反,改朝换代,船浮船覆之间也。唯有自救自立,统为一体,尽取大家财力散以募众。有赤贫者,众施财以助,凡出入经过徒众,虽不相识,党人皆有粮充饥,人物用之无间,谓为真正一家光明世界。”教主说到这里好像身体有恙,力不从心,法正立刻吩咐僧人抬来椅子让他坐下。
      那骑狮子的光明使当仁不让地接着说:“只有万众一心,才能战胜黑暗,求得光明彼岸。正像章仙姑衣裳上的彼岸花那样,只有让我们踩着浸血的朵朵曼珠沙华花,这地狱之花,才能到达渴望的彼岸,最终见到曼陀罗花,那天堂之花,可除去我们一切烦恼和罪恶。”
      光明使真诚地看着僧人们阐述着,“不管是摩尼教还是佛教,都是为了一个目的,使人从善,渡万众出黑暗迷茫,达到光明极乐世界。我钟太元自悟佛家是个忍字,在奸佞黑暗的利刃下忍让感化;而我摩尼教的心已经伤透了,决心奋起,以刃对刃,不奋起哪来的光明?不争取谈什么公平?佛说入不二之法门,是法平等,无有高下。然纵观秦皇汉武,两晋隋唐,哪朝哪代是是法平等的?没有!皆有高下,法有高下在于皇权喜好,今日赐紫袈裟,明天就可能拆你庙堂。以你佛家北魏太武帝、北周武帝二武灭佛为例,触目惊心,犹如昨日;更有甚者,佛、道之争上至朝堂,身为重臣,争名逐利,拳脚相加不也是你们的檀越居士吗?我摩尼教高宗在位时远来东土,被叱为异教,不闻不问。亏得回鹘大单于极力推举,逢帝为解安史之乱有求于人,才得置一席之地。近年来皇帝祈寿,神丹仙药倍加推崇,道教做大,飞扬跋扈,何来是法平等呢?当今世风日下,以大欺小,以强凌弱,弱肉强食,阿谀奉承之徒比比皆是,又怎说是无有高低,平等公正?我倒是佩服百丈山禅宗法门,来时在山中不二门坊上看到门字中镶一铜钱,成为不二问,这一问问得好,到底要如何渡人脱离苦海?怎样能实现真正的是法平等?”
      和尚们被搞糊涂了,“铜钱,不二问?”只有逍遥和义方心知肚明,低着头不敢作声。
      智常师叔慢声细语地说:“钟施主,你的狮子吼功夫好生了得呀,老衲的心现在还是乱乱的。”
      他平伸出手向下做压式,语重心长地说,“昔时佛祖拈花,唯迦叶微笑,既而步往极乐,创我禅宗。传至二十八祖达摩,所修大乘禅法名曰壁观。达摩所证,则真俗不二之中道。壁观者喻如墙壁,中直不移,心无执着,遣荡一切执见。中道所诠,即无相之实相。以无著之心,契彼真实之理,达摩禅法,旨在于此。佛曰‘一花一世界,一木一浮生,一草一天堂,一叶一如来,一砂一极乐,一方一净土,一笑一尘缘,一念一清静’,这一切都是一种心境。心若无物就可以一花一世界,一草一天堂,小小的花也有它自己的世界,一棵小草也是有菩提般的心,每个人都是有自己想法的,主观的,有权利的,有理想的。存在即是合理,每个人都有他存在的道理,都值得被尊重。就以我佛门宗派繁多为证,佛说‘一切法皆是佛法’。分什么南宗北宗,辩出来有相无相,归根到底是要在十方世界,发菩提心,行菩萨道,救苦救难,普度众生,时时刻刻为众生谋幸福,心心念念使众生得安乐,修福修慧,自度度人。不二门法乃佛家八万四千法门之上,能直见圣道者,超越相对、差别之一切绝对、平等真理之教法,然万种法门并无高低之分,依其资质选择皆能成佛。钟施主,无论你的两元论,还是不二法,都是要我们放下自傲去尊重的,这就是是法平等。人有良莠不齐,月有阴晴圆缺,不能以小恶而弃之,因小惠而纵之。佛祖成道时说‘奇哉,奇哉,一切众生,个个具有如来智慧德相,只因妄想执着,不能证得,若离妄想,则无师智,自然智,一切显现’。天下无不可化之人,但恐诚心未至;天下无不可为之事,只怕立志不坚。感化度人使其识别歧途,回归大道。六祖说‘禅在于生活,平常心是道’,对外来的迫害和欺辱,不要受高低贵贱的困扰,要以平常心去感悟,所有都是虚幻一场空,故能看破无常而放下者为有智慧者,因看破世间法而修行出世得证者能自然生慈悲之心,故能舍身度众生而能下地狱,下火海,名慈悲无量。地藏王菩萨云‘众生度尽,方证菩提;地狱未空,誓不成佛。与其得到所有,不如放弃所有,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
      老和尚停顿了一下又说,“听你刚才以忍和刀来区分佛家与摩尼教的区别,老衲不想妄自菲薄哪个高明,哪个肤浅?只是想起一个故事,三国时伽蓝菩萨曾受曹仁毒箭所害,是医神华佗为其刮骨疗伤。如果是你,你是剜去腐肉,再腐再剜呢?还是剜后敷药,使其愈合如初呢?孽障不绝,因果报应,你唱罢来我登场,终逃不脱这六道轮回。”
      正在众人为大师的深奥阐述沉思不语时,从寺外杀来黑压压的官军,旗幡招展,号带飘扬,足有三千多人马。
      刀盾兵盾牌围城,寒光凛凛;弓箭手弯弓搭箭,一触即发;枪矛阵银盔银甲,如临大敌。一位素袍小将手持横刀身先士卒,霸气十足地大喊着,“团团围住,不要放走一个!”
      在他身后分列两杆牙门旗,旗上绣着“江南西道观察使”,正中是个斗大的敬字。
      旗下一位官员面色红润,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大耳有轮,正是观察使敬昕。
      摩尼教徒也自行排成对峙阵式,但这力量悬殊的较量,其结果是可想而知的。
      敬昕临危不惧,分开众人,大步流星走向前来,先是向希运大师弯腰行礼,恭恭敬敬地请安道:“大师好。”然后又依次向各位和尚问候。
      “敬昕,您怎么来了?”希运略感意外地问。
      “下官听内探通报,摩尼锐金旗部要趁观音成道日法会袭扰百丈山,故我日夜兼程从信州赶来。”
      他禀告后转向法正禅师施礼道,“大师前几日捐赠的义款,本府已收到并全数施予灾民。”
      “善哉,那是最好,观察使还可将此次法会所收香火钱带走,以补救灾空缺。”
      观察使替百姓谢过后,才面对许教主正色陈词,“教主恩如日月普照八方,弘扬善美崇尚光明,怎么能纵容弟子强取豪夺呢?难道你们不是大唐的子民,不懂得王法森严吗?洪州、永修、龙安的官仓之粮是你们强行私放的吧?信州薛刺史的老父亲是你们给吓死的吧?饶州司仓参军的家财是你们给抄没的吧?南昌县令也是你们给扒光后吊在城门之上的吧?固然他们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大灾当头仍花天酒地,不恤民情;丧心病狂,假公济私;挥霍善款,宠养断袖。上述官吏都已撤职查办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谁犯的罪过谁就得承担。别怪下官无情,众将士将摩尼乱民给我拿下。”
      官兵挥刀向前,白衣教众齐声朗诵摩尼教经典《下部赞》中“叹明界文”,“光明普遍皆清净,常乐寂灭无动诅。彼受欢乐无烦恼,若言有苦无是处。常受快乐光明中,若言有病无是处。如有得住彼国者,究竟普会无忧愁。处所庄严皆清净,诸恶不净彼元无。快乐充遍常宽泰,言有相陵无是处。”威武不屈的信念才能众口一词、临危不惧,教众做视死如归状。
      在这千钧一发即将刀兵相见的当口,一声口哨长啸划破天际,震耳摄魂,迫人六神无主,就连那金毛雄狮也踏踏后退,爬俯前蹄。
      良价和尚跃入双方之间,仰头大喝,“阿弥陀佛,佛门圣地,岂能容刀光血影?螳螂小儿不知天高地厚,今日让你们知道何为大法尊严!”
      又一声唿哨,惊得是云腾风卷,平地飞沙,双方众人被惊悚得撒手抱头,四肢瘫软。
      宗智大师跨步上前说道:“善哉,今日是观音大士成道法会,讲求的是放生回观。凭心而论,摩尼教友也是出自善良本意,只是操之过急,意气用事了。光明使以刀字和忍字来界定区分,说出了各自对到达彼岸的认知不同,正如子曰‘知者乐水,仁者乐山;知者动,仁者静;知者乐,仁者寿’。方法不同,但人间正道是沧桑。这刀和忍的不同之处不仅仅缺失了个心字,譬如这香火钱,一个是有心的诚意奉献,另一个是违心的出于无奈,孰重孰轻不言而喻。观察使,和尚我冒昧用草民俗语劝一句,‘只要真心改过,得饶人处且饶人,回头是岸,难能可贵啊!’”
      希运大师也跟着劝道:‘敬昕,贫僧以为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许教主早已说过属下出于赈灾情急铤而走险,实乃百密一疏。您肩负一方平安,就应该宅心仁厚,宽以待人。”
      敬昕屏气聆听,连连称是。“大师言之有理,本官几上黄檗山,聆听心灵禅语,时刻牢记您的教导,住世一日,要做一日好人。为官一日,要行一日好事。”
      随即把手一挥高声命令,“听我命令,大路闪开,放行。”
      “不可,世叔,你难道不知放虎归山,后患无穷吗?”素袍小将跪倒谏言。
      观察使抬头望着苍劲古柏说:“千里侄儿啊,孟子云‘爱人者,人恒爱之;敬人者,人恒敬之’。今当朝为政之人正因为不明此理,才紧闭了相亲相信的大门,并落下了仇恨不容的门闩。孔圣人道‘宽以济猛,猛以济宽,政是以和’。不能一味地水来土掩,造堤筑坝严加惩戒;还应因势利导,固流疏通啊。这远古先人都明白的道理,怎么当今重臣都视而不见了呢?”
      他决心已下扬手恭送,“教主请,还望贵教今后以去恶扬善,维护光明为己任,好自为之呀。”
      望着白衣教众离去的背影,敬昕摇了摇头,别人不知他为什么而惋惜,可能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因还有许多政务等着办理,敬昕也就此告辞,众和尚一路送到山下。

      在回寺的路上,希运手牵着小义方走到“不二门”石坊,和尚忽然想起光明使的话,抬头寻去真有一枚铜钱嵌入石中,铜钱的内孔正似个口字,读成“不二问”了。
      大师又好气又好笑,对身边的义方说:“谁这么淘气?还真有些功力,能射得这么深。”
      “是我,但不是淘气。”
      和尚将信将疑地看着他,感叹他有如此神功惊喜地问:“是你?你这小小年纪能有如此力道,难道我们义方有过奇遇了?”
      在他们谈论时,远处板栗树下的几个乞丐交头接耳地嘀咕着,“大哥,那小子和庙里的和尚还很亲热呢?看他一时半会儿是不能走了。”
      那会主呸了一口,气不打一处来地骂道:“算他走运,老三从简没在,不然叫他听听狗咬骨头的声音。”
      “哈、哈、哈。”乞丐们匪夷所思地开怀大笑起来,好像全都忘了被打得满地找牙的惨景。
      这边大师将手一挥,一股真气抹向坊上,再看那枚铜钱已不知去向,可原本的位置留下了一道深沟,变成了“不二闩”了。
      法正禅师笑着责怪道:“不如不抹,来庙里问问也可以,这倒好,问都不让问,把门闩插上了。”
      “师兄,可不是我把门上得闩,哪是谁上的呢?”希运迁思回虑地向山上走去。
      来到大殿前,法正禅师大加夸奖良价的内力深厚,“真是后生可畏呀!这孩子口哨傲啸的功夫比昔日药山惟俨大师还要好。惟俨大师月夜长啸声传八十里,而良价摄人魂魄的功力较其师祖还有过之,可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呀。”
      昙晟大师也中肯地夸道:“是啊,陶渊明不是说过吗?丝不如竹,竹不如肉,这肉指得就是口哨之声。我这徒儿确实不简单,本门的光大兴旺全赖在此子身上了。”
      他反过来又夸奖起法正,“师兄的大慈大悲千叶掌练得也是登峰造极啊,光环中都能映出大明咒来。”
      法正谦虚地晃着脑袋回答:“师弟,我哪里有那份功力,我也纳闷呢,怎么还映出字来了?”他拾起地上的一柄折断的长鞭,仔细端详后豁然释怀,把它递给师弟看。
      昙晟大师看那鞭柄上有一行金字“唵嘛呢叭咪吽”,他低头感悟道:“原来都有慈悲心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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