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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0、第十一章 一问一答脸颊热,一来一去心焚火。 ...

  •   前面小个子喊着,“弯弯拐拐龙灯路,”后边光头应着,“细摇细摆走几步。”几绕几拐后就见朝阳的高地之上筑着一座大窝棚,由十几根约碗口粗细、上有枝杈的长木杆相互交合搭成,再用几十根短木杆,搭在骨架之间捆绑固定,拿树皮和马、狍等兽皮层层围住,绑于木杆之上,加以泥土覆盖,筑成地堡。
      放稳了肩舆,移开堵门的蒿子,四个人依次从唯一的入口进去,里面的屋地比窝棚外面矮下去半丈。还好,在脚下支了架九阶的木梯子。
      屋子中间是个火塘,里面有燃过的残炭,光头师兄蹲下身子,敲石取火,用发烛引着木材,窝棚里顿时大亮。
      “爷们儿,尼了卧了吧?先来两块饼子垫吧垫吧。”光头拍去手上的塘灰,站起身从墙边架子上端出个瓷盘,盘里盛着几张面饼子,他把瓷盘放在木墩子上,“垫吧完了,尼上西边的地铺睡,早点歇着吧。”
      小伙子真是饿了,抓起一张狼吞虎咽地嚼着,饼子太干,嘴里塞得太满,一时给噎住了。
      光头赶紧取来一个陶罐子递过去,笑着看他咕噜咕噜地大口喝着,“介是水,别喝多喽,尼妈灌大眼贼呢。”
      “师兄,不是有马肉吗?”小姑娘躺在北墙下的吊床上笑嘻嘻地问,那吊床是用红麻线编织成的。光头尴尬地嘿嘿一笑,从架子里端出个大瓷碗来,里面是肉嘟嘟的马骨头,“师妹不索介还忘了,是有马肉啊,凉的,我介奏给尼热热。”
      “师兄,别能咧,我刚在锅里高的水,你把骨头料在这里,我来。”小个子坏笑着麻利地架起泥锅。
      “师兄,不是有米儿酒吗?怎么不给客人拿出来喝呀?”小姑娘跳下吊床,蹦跳到树墩旁边,转动着乌黑的大眼睛,仰头端详着少年。
      “好么,没见尼了介么热情过。酒来了!”光头师兄是一副窘态,捧出一个小口大腹的酒瓮,放在地上掀开盖子,顿时浓郁的酒香飘逸开来,“米儿酒,用黄米熬粥,再加入介丫头嘴嚼的野大麦作曲,发酵而成。”他用长杓给少年的碗里注满淡黄色的酒。
      “师兄!”
      “来咧,来咧,我就知道你要奏啥,这是当地的枣子。”小个子递过来一个口沿下有一周锯齿状附加堆纹的陶罐,里面是半下子脆枣。
      “马肉也好了。”他又回身从锅里取出马肉。
      小个子和光头都挤在东面的地铺上,“眯会儿。”小个子伸了个懒腰。光头把嘴贴着师弟的耳朵边,“介倒霉孩子,今儿个真有眼力劲啊,还知道和谁是家达子吗?”
      小个子话里有话地说:“你说她知不道和谁一家,她比谁都清楚。别过去活乐咧,看丫头欢气的样子,拦也拦不住,咋整捏?我也没辙咧。”
      这边是挤眉弄眼,嘀嘀咕咕;那边却是意气相投,欢声笑语。年轻人之间融洽地交谈,不知怎地两人有种与生俱来的亲切感,“小哥哥,你是襄阳人啊?”
      “是呀,我家住在襄阳鹿门山霸王寨。”
      “住在山寨里一定很热闹吧?”
      “热闹,我们像个大家庭,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真羡慕你,你父母一定很疼爱你吧?”问到这个话题,小姑娘的情绪低落下来。
      少年原本兴奋的表情一时也黯然失色,“我母亲在我小的时候就过世了,父亲和奶奶对我很好。”
      小姑娘同情地抓住少年的胳膊,“小哥哥,别难过,我也是很小就失去了妈妈,是我爸爸把我带大。”
      小伙子用手擦去她脸颊上流下的泪滴,“小哥哥,还没问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正咬了一口饼子,欲待咽下回答她,“我叫,门外有人!”他机警地向南边入口处望去。
      光头把手指放到嘴边轻声嘘了一声,示意大家不要作声。可不是!窝棚外面像是来了许多人,马声人声混杂一片。
      “注吾职使,这儿有座大坟。”有人看见窝棚似在禀告给头领。
      另有人在抱怨,“这路太远,屁股都快颠两半了。”
      有同伴应和着,“是呀,骨头都要散架了,一会儿这仗可怎么打?那回纥公子毒斯手下也几百人呢。”
      “这叫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此兵家之胜,不可先传也。”由远至近,传来一个恰似洪钟的声音,语气果敢沉稳,不卑不亢,“先人孙子曰‘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虚虚实实,虚虚实实,让他自以为隐蔽的巧妙,无人知道其行踪,那他是错了,再狡猾的狐狸也逃不过黠戛斯猎手的眼睛。”
      许多人异口同声道:“职使真是满腹韬略,见多识广啊!”
      “外面的是黠戛斯人。”少年听话听音知晓了他们的来历。
      小个子压低了声音说:“感轻,那个什么职使说得清楚。家伙雷仄!来了多少人啊?别出声,看他们要奏啥?”
      窝棚外面的交谈没有中断,那位职使正在鼓舞士气,“兄弟们,剿灭回纥残部在此一举,彻底粉碎乌介的那些遗老遗少的美梦,他们妄想死灰复燃,卷土重来,恢复昔日的残暴统治,那是痴人説梦,蚂蚁撼树,也许今天这是最后一战啦。”
      他轻蔑地笑道,“几年前,阿热裴罗可汗派我出使大唐,我在长安学到一句话‘风水轮流转,明年到我家’。百年来我族与回纥争来斗去常处下风,但誓死抗争绝不屈服,坚持就有回报,恰逢其内部大乱,君臣猜忌,同室操戈,其四分五裂缘于祸起萧墙。阿热裴罗可汗英明神武,挥师东进,致命一击终使回纥烟消云散。”
      有部下骄傲地嚷着,“我们是什么人啊?是飞将军李广的后裔,右校王李陵的子孙,与大唐皇帝同宗。”
      “着啊!所以大唐皇帝派李业来我黠戛斯,册封阿热裴罗裴罗可汗为英武诚明可汗,以为蕃属,相亲相近,世代友好。”
      他停顿了一下,像是在指示着什么,“你们看,前面远处即是回纥余孽的营地,据探子回报狂妄自大、凶残暴虐的乌介匹夫被唐军大败于杀胡山后,东逃归附黑车子。乌介之后被其宰相逸隐啜所杀,立其弟葛捻为可汗,先寄居奚人领地就食,因幽州节度使张仲武大破奚众,遏捻等衣食无所得又投室韦。我英武诚明可汗遣国相阿播率七万大军扫平室韦,尽收遏捻余众北归,遏捻急急呈漏网之鱼,惶惶如丧家之犬,其子毒斯苟然残喘于此。勇士们!我注吾合素要带你们奋勇向前,以雪昔日的屈辱,永固我族雄踞大漠的千秋大业。”
      话音刚落,就听得杀声四起,气势如虹。人喊马嘶,这伙人趁着夜色杀气腾腾地向西扑去,听他们离远了,窝棚里的人挪开蒿子,从洞口走出来。
      “完喽!回纥人完喽,知不道毒公子回营没有?介比子儿住着,我曾应给儿公子彼此照应,这凶险之时应该搭对告诉他们一声。”小个子紧皱眉头,焦急地向西面张望,现在只能隐约看到马队的背影,和一个个跳动的小白毡帽。
      “师兄,我去,毒大哥有难,我们理当相帮。”小姑娘自告奋勇,已经将裙摆束于腰间。
      小个子眉头上挑释怀地说:“那可奔儿,我咋儿忘了我们的小师妹,像马灵一般的薛婷婷啊。不愧是红线女的传人,通风报信是小菜一碟呀。中!尽可量儿赶在前头。”
      姑娘轻盈身法凌空而起,她伸展双臂,瞬间化作纤弱优雅的精灵,恰似点水蜻蜓款款飞舞,翩跹驰骋稍纵即逝。
      小个子蛮有把握地拍了拍少年的肩头,“把心高在肚子里吧,我们进屋里等着。”三个人都舒了口气,方才的担心可以放一放了。
      重新进入窝棚,重又吃起饼子,“两位前辈,这些人说的葛捻可汗是毒大哥的父亲吧?他们真是历经磨难呀,先投奚族,又靠室韦,各方都在追剿,最后躲藏在这里。你们是营州人,这奚族人是什么人啊?”
      小个子抱着膝盖和蔼地看着少年,“侄小子,北边没去过吧,那里是鱼龙混杂,盘根错节呀。老辈人相传,汉朝时东胡被匈奴冒顿单于击破东逃,鲜卑居北,乌桓居南。鲜卑分为慕容、宇文、段氏、 拓跋、乞伏、秃发六部,奚族则是宇文部的一支。宇文部后为前燕慕容皝所破,余众隐落于松漠之间形成如今的奚族,与相邻的契丹是同族,号称两蕃。”
      “契丹和奚族是鲜卑同族,一定很是相互团结友善喽。”
      小个子对少年肤浅的结论好笑地晃着脑袋,“拉倒!侄小子,忒年轻呀,记住,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他们虽说都为宇文部分支,可惜却是时好时坏,时敌时友。他们与大唐也是如此,突厥强大臣服突厥,回纥崛起依附回纥,成墙上草见风使舵。尤其是契丹八部盟主耶澜可汗遥辇屈戌与大迭烈府夷离堇耶律匀德实最为狡黠,见回纥衰败立即重新归附大唐,这一点奚族远不如人家灵活乖巧。奚原义为梳辫子,可能是头发长见识短,竟敢收留庇护似丧家之犬的葛捻,终致引火烧身,被幽州节度使张仲武杀得大败。”
      光头师兄是一直听师弟在说,这时也感叹道:“都索爷是英雄,儿好汉,介张仲武生了个倒霉儿子叫张直方,损鸟玩艺儿不是个东西。介小子真是差道儿,他爸死后,废物蛋被拥立为留后,性子怪异不索,还成会玩,天生的酒赖子,喝醉了奏虐待士卒,他家用鸡蛋洗碗,最恐怖的是经常活剥怀孕的马牛,生吃胚胎,令人发指,最后引起兵变,被哄出幽州。皇上念及其父的功劳,将他封为金吾大将军,留居长安。”
      “师兄,我回来了。”薛婷婷挪开洞口的蒿子钻了进来。
      “好么!归心似箭呀。”光头口没遮拦地说上一句,说得姑娘满脸通红。
      “师妹,消息送到了?没误事吧?”小个子不放心地问。
      小姑娘瞪了光头师兄一眼,眼睛瞅着少年回答道:“没误事,我在半路上就超过那些人了,毒大哥他们都在营里正争论着什么,听我一说,立即招集部众严阵以待。我回来时,毒大哥已经把那些人打跑啦。”
      小伙子递给她一碗清水,姑娘含情脉脉地接过去。“你们刚才在谈什么呢?”她两只明眸左顾右盼,边喝水边好奇地问道。
      “介小耳朵倍儿好使啊,刚头儿我们在讲张直方呢。”
      “他呀!那是个活吃小马崽、小羊崽的怪物,一开始在幽州做节度使时明目张胆地吃,后来被赶到长安啦,私下里偷偷摸摸地吃。没有马源了,便派出手下到草原来抢,最不是东西。”她脚尖一掂坐进吊床里,“歇一下。”
      光头不解气地一甩大面巾,“哼!这孙子奏是找抽,抽他个嘴歪眼斜,看他还吃不吃。”
      “师兄,不许骂人,我爸爸又该罚你背《论语》啦。不学礼,无以立。”见师兄不言语了,小姑娘再次问少年,“小哥哥,方才问你还没回答呢,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扑哧一笑回答她,“是呀,刚才没得空说。我叫,门外又有人来了!”他机警地向南边入口处望去。
      可不是!窝棚外面像是又来了不少人,唉声叹气地混杂一片,有人恶狠狠地抱怨说:“嘿!老子打了这么多年仗,这回实在是窝囊。差点被人包了牢丸,一大半兄弟横尸当场。哎呦,我这腿呀,被那野娘们抽得骨头都断了。”
      同伴气急败坏地有感道:“是啊,是谁走漏了风声?人家早有准备,我们冲进营地,一个人也没有,突然喊声四起,飞镝如蝗,身边的弟兄纷纷落马。你看我这肩头是被那小姑娘踹的,现在都抬不起来了,小小年纪功夫不一般啊,你说她飞起来能在空中停住,任意转身,邪门啦!”
      又有人附和他们,“你们能冲出包围就是万幸啦!看看注吾合素,头皮都被那个使钩的削去一片,险些丢了性命,还被那女孩子踢得一溜跟头,胳膊也脱臼了。”
      “嗯,嗯,疼死老夫了,疼死我了,若不是那丫头踢的一脚,我这条命就交待在双钩之下啦。”像是那个职使洪钟般的声音。
      “职使,这坟的封墓口怎么打开了?里面还有亮光,是盗墓贼!”外面是一片骚动。
      小个子闻听一愣,“师妹,门口的蒿子没堵上吗?”
      小姑娘后悔道:“啊,蒿子?就急着回来报信了,忘啦!”
      光头略带责备地埋怨她,“嘛急着报信,奏是心里长草了。”
      一顶小白毡帽探进窝棚,帽子下是张赤发绿眼珠的白脸,他的手上刺有花纹,“咦,有人!你们是干什么的?”
      当他扫视到小姑娘时,惊慌失措地扭头往外跑去,“职使,职使!那个会飞的丫头在这里呢,这儿也有埋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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