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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生相惜「一」 ...

  •   幽幽落雪的季节,羽蘅背井离乡,只带着一身的文采,跋山涉水,来到了南城一个相当繁华的地方——临弦城。

      在一家书馆门前,踌躇了很久都不敢进去。因为他听不懂这里的人说的话。这浓郁的南音,听起来像是在唱歌,字与字之间连得很紧密,结尾处又稍稍拖着长音。

      他犯了愁,自己在这个城要如何生存下去?自己来这里是因为爹娘自他记事起就各种争吵,还会互相动手厮打。常常都是两败俱伤,家里乌烟瘴气。羽蘅几乎是没在家里吃过一顿完整的饭菜,没见过爹娘有过一丝笑脸。

      他小时候不懂,他们为何常常争吵打架。后来因为他们二人的原因,羽蘅不在去学堂读书。

      十七八岁的时候,他想,你们这样无休止的互相伤害,为何不离开对方。放过对方,自己去寻找更加合适的伴侣不是会更好。

      十九岁那年,他毅然决然的决定离开这个硝烟弥漫的家。他选择来临弦城,是因为他的家乡在最北,而临弦城在最南。这是他知道的能离家最远的地方。

      他虽是没有上完学堂,可是他的才华却很好,诗词歌赋似是天生就通晓。原来读书时,常常是教书先生的免考对象。也常常让他帮忙批阅同窗的文章。等同于半个先生。

      可是他却一直对自己的文采不以为然,觉得自己不是很行,甚至是有些自卑。
      他的不自信是源于他父母常年的谩骂,置之不理。他做任何事,都会得到否定的答案,哪怕他次次考试都是甲!从来没有被教书先生骂过,没有因犯错而被传过他的父母去学堂受过训诫。可他在家人的眼里总是处处不对,事事不行。他被骂到体无完肤,一无是处。

      他曾经很喜欢作画,教画画的先生总是夸他有天分,偶尔都会跟他开小灶,教他些技巧。

      他还曾参加过两省作画比赛,因为内定的原因,他拿了第二。不过他却觉得他的名次也是先生背后帮了忙。

      他就是,对自己亲自做出来的成绩都不肯相信是自己有能力。因为他的家人从来不会认可他。

      后来因为他父亲的一句,画这些玩意有什么用!

      羽蘅就再也没画过任何一幅画。

      陷在回忆里的羽蘅,被一个操着不太流畅的蹩脚的北音男子问话。

      “这位小后生,杵在我们学堂门口好久了,看样子像是北方人?是来求学的?”

      羽蘅有些拘谨,脸色微红,很轻的摇了摇头。他本是想来做教书先生的。他除了会写文章,自认为没什么其他本事。

      面对来人的询问,他感觉到那略矮又胖的人虽然是礼貌的笑着,可是骨子里带出来的凌傲让人不太舒服。

      “那你是来做什么的?看你年纪还很轻,不会是想来我这里谋个事做?”

      没想到一下子就被这人看穿了心思。且听口气,还是这个看起来并不算大的学堂的管事的。

      羽蘅的心里特别慌。他不敢抬头看那人,迟了迟,他竟是转头就小步快速的离开了。

      “哎哟!”

      羽蘅低头疾走,撞上一人。那人声音十分好听,轻轻的喊了一声。

      羽蘅抬头。想说抱歉。可是却先被对方抢了话:“对不起,对不起,我光看着手里的这一堆卷子了,撞了你。”

      对方的眼睛纤长黑亮,很大,里面似是有和熙的晨阳,温柔,明媚,开朗。睫毛不浓,根根分明,长的,有些让人恍惚。

      “没…没关系。”羽蘅为什么要接受这个鼻梁高挺,鼻峰挺拔的人的道歉?好像,应该是他先撞了他的。

      那人一笑,带起了春花飞扬,羽蘅仿佛看到了漫天细碎的白色小小花朵盘旋眼前。

      “许先生向来都是这般礼让。”羽蘅身后那个管事的突然说了一句。

      羽蘅的脸噌的就红了。这很明显,后边的人看到了自己撞了别人,弄散了那个一身黑衣先生手里的卷子,却还接受了他的道歉。

      这有点,太不知礼数了。

      他本想帮那个一直带着笑意对身后人回了句马先生过誉了的他捡捡地上的卷子。却又觉得现在自己处的气氛让自己觉得很尴尬。他杵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一阵风吹来。

      不偏不倚的一张卷子落在羽蘅胸前,他拿起,扫眼看了下那文章。不自觉的说了一句:“文清,有些平淡。若是能多添些典故引论,会更好。”

      “你说的这文章,是戴恒的,你看看署名是不是戴恒?”地上埋头收理卷子的许先生抬头,笑的灿然。

      羽蘅看了看文章开头落款,果然是他口中的戴恒。他对他他点点头。

      “你小小年纪,会批阅文章。且与我想法差不多。真是觉得惊喜。”许先生整理好所有卷子,随手抽出来一张,递给他:“你瞧瞧这篇!”

      羽蘅一看到文章就会进入完全忘我的状态,他接过来,大致的读了读。然后他轻轻皱眉:“有些上下衔接不连贯,开头的气势很猛,可引出来的过程有些词不达意。所以结尾处强行的渲染,反而让这文章有些不尽其意。”

      “哈!”许先生特别开心,一把拍到羽蘅胸膛:“敢问兄台大名?你我两篇文章的批阅竟是几乎不差丝毫!如此心思相投,可谓难觅!”

      “我…我叫羽蘅。”他看着许先生那张知己得遇的表情,有些懵。

      有人从他的手里拿过文章。是管事的马先生,他看了看那文章,又十分严肃的打量羽蘅。

      “小小年纪,能有如此阅文能力,实属不错。留下来,在我这做个教书先生吧。你先跟着许先生听上几节课。听你的口音,很纯正的北音,我这里目前只有许先生一人是北方人,想是你们二人也能处的来。”

      羽蘅还来不来感恩这突如其来的被留下任职,就直直的看着许先生,惊觉自己跟他说了半天话,都没反应过来他说的话不是这浓浓听不懂的南音。他的发音,是很纯正的与自己一样的北音。只是偶尔几个发音不太相同。

      许先生好似比他自己能留下还高兴。拱拱他:“快谢谢马先生啊。我们晓莱学堂想来的先生可都是得经过严格考核筛选的。你这样直接被录取的可是头一个!”

      “多谢,多谢马先生。”羽蘅又觉得自己失礼了,这个节骨眼自己为什么要把注意力都放在这个许先生身上。

      马先生的笑里,带着让羽蘅有些怯的气场。

      “考核还是要考的,过几天安排。”说完马先生负手进了学堂。

      “喂,你看起来不太活跃,好内向的样子。不对,是有些太沉静了。哎,你多大?”许先生引着他进了学堂,语气带着儒风还夹着轻快。

      “我,十九岁。”

      “成家了吗?”不等羽蘅回答,他自顾自的猜:“肯定没有,不然你这一口流利的北音人,自己只身大老远跑到这沿着海的临弦城来。定是无牵无挂吧!或者你也跟我一样是举家迁过来定居的?”

      说完他带羽蘅进了一个课室。

      他看着这里的桌椅小小的,方方正正的都是单独摆放,前后的间隔很宽,总共不过十个。与他读书的课室截然不同。北方的课室里,横着摆放的长形课桌一排可以坐六个人。课桌之间排列很紧密,尽可能的多塞些学生进来。

      他忘了回答许先生的话。他在想着,南北不同的语言,要如何教书。他一时冲动来这里的时候,完全没考虑这个问题,他也不知道,这里的话他全然听不懂。

      “你不会是,没有家人,父母都过世了吧?所以一个人跑这么远?”

      许先生特别小心的问。

      羽蘅心里痛了一下,他那样整日不是互相打骂就是动手打骂自己的父母自己宁可不要。还不如当他们就是过世了吧。于是他点了点头。低下头皱着眉。

      “对不起啊!对不起…”许先生拍了拍他的肩,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陆陆续续的有穿着华丽衣衫的孩子们提着书袋进来,看到许先生热情的打招呼。

      “先生早!”

      “先生今日带个什么人在身边?又是旁听的先生?”

      “是新来的!”

      “看起来比我们大不了几岁!”

      “哎,他脸红了!”

      “就是,你为什么脸红?”

      羽蘅身边围起来七八个十四五岁左右的学生。把许先生挤开一边。他们竟是都说的一口流利的北音。他反应过来,这些孩子应该都是随着父母北迁而来定居在这的。

      “喂喂喂,你们喜新厌旧啊!我还没退位!”许先生拿着手里的戒尺将他们轰到座位上。这时门口走进来一对孪生兄弟,坐在课室的最后一排。

      “好了,人齐了。咱们上早课。”

      许先生一脸严肃,却不是那般苛刻。

      学生们很听话,翻开书,静静读起来。纷乱但不噪杂的细细低吟像是在唱歌。

      比起来羽蘅读书时候的记忆,耳朵里嗡嗡做乱的大声攀比着看谁读的响亮,震的课室窗户都震颤的感觉,这里的细腻就像是一泓清泉,柔柔流淌。

      许先生拿着戒尺捅捅他的腰:“想什么呢?”

      羽蘅痒,迅速挪了身子,脸色红透:“想到了以前自己读书的时候。”

      “与咱们北方截然不同的感觉,是不是?”

      “嗯。”

      “你的脸,这一会的功夫,红了好多次了。你这样容易紧张害羞可不行,这帮孩子们你可招架不住,得凶一点。”

      “我不会,不可以跟他们做朋友吗?用朋友的身份教他们学识也是可以的。”

      “一开始我也是这么想的。”许先生停了停:“且我也是这样做的,不过有的时候,该拿出来先生的样子去限制他们,管教他们也很是有必要的。”

      羽蘅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等下,我先给他们讲一篇文章,你点评他们的批阅,怎么样?”

      一上来就要正式的上课了吗?羽蘅有些慌,有些不敢,他拘谨的摇摇头。

      “哈!你别怕!你刚才那两篇文章的点评特别好!我就是想多听听你的点评。”

      “不,我…”羽蘅怯场,第一次用先生的角色站在这里。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你脸色突然好白…怎么喘气也这么费力的样子?你怎么了?喂,喂,喂!那个什么恒!?”

      ————

      一阵悦耳的鸟鸣长长的余音悠悠。

      羽蘅闻到空气里有温热的檀香味道,缓缓睁开眼,马先生坐在自己身边,端正的很。

      “醒了?你这小后生严重的血亏啊!你自己不知?”

      羽蘅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简单却布置的温馨的小卧房里,看着挂着礼貌微笑,却一脸审视马先生,咽了咽口水,轻轻摇头。

      “你这样的身体,如何能教的了书?上着课就自己晕到了。”

      “我从来没有晕倒过。今天,今天是个意外!我身体没问题的!”羽蘅很担心自己会被赶走。他在这里不认识任何人,他也不会做什么别的事。他想留下来教书,或者做点别的打杂的事也行。

      房间门被打开,许先生一脸关心的走进来,手里还拿着几本书:“马先生,今天都怪我,我非要他第一天就去讲课。怕是我把他弄得太紧张了。”

      “这有什么紧张的?”马先生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许先生讨好的送走了:“马先生,你最是惜才了,咱们书院可是各大富首孩子们都想来也没名额的,还不是因为咱们书院的先生们带出来的学生十个里七个半都能考取功名入了仕途。这个什么恒的小先生才华你也看到了,不可多得人才!我会好好把他带出来的,您老人家先去忙,先去忙!嘿嘿!”

      他把马先生关在门外,马上从一副讨好模样换成略略焦虑,看着羽蘅:“你这是什么情况?刚才太吓人了。你一点反应都不给我的就倒了下去!还好我手疾眼快,把你给接住了。你,你太瘦了,我抱着你回来,跟抱着一团棉花似得。”

      “我叫羽蘅。”

      “呃,不好意思啊,没记住你的名字。对了,你为何不问问我叫什么,多大了?”

      羽蘅看着他:“你叫什么,多大了?”似是复读了一遍。

      许先生瞬间的笑:“你,不要这么可爱好不好。我叫许善,今年二十四。”

      他从怀里掏出几个红透的枣:“补血的,多吃点。”

      看着送到自己嘴边的枣,羽蘅一下子红了眼。自己以前生病时,他的父母从来不会过问,也不会给他一句好言好语,只有无休止的吵架!对于他的不舒服,只会骂他懒惰,装病。还要逼着他去洗衣做饭。

      这些他都默默地认了,也沉沉的累了。
      他特别奢求父母能够关心他一下下,正眼看他一下下。可是从来没有得到过。
      面对一个陌生人随意的一个举动,他特别不想接受。他觉得一个父母都不在意的人,更不需要别人的同情。他推开,收起红透的眼,沉默着。

      “没胃口?还是不爱吃?”

      他不回应,他觉得许善那样开朗的笑,越加的衬托出自己心里的阴霾有多重。

      “呃,我等下还要去上课。你,好好休息,这是我的房间,不会有人来。”许善不知道羽蘅为何突然的情绪特别差。把枣放在床边,起身抱着书走了。

      咿呀一声,门被关上。

      “我的身边,不需要有人在意我。”羽蘅自言自语。眼泪却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他的心里被那几个又大又圆发着甜香的枣扎了一下。

      他想起自己有一次嗓子肿的无法说话,可过几天要参加学堂里的诵读比赛。他破天荒的请求自己的母亲给自己熬一些冰糖雪梨,却被母亲狠狠地打骂了一次!骂他嘴馋!骂他好吃懒做!

      他忍着木头打在自己身上的痛,咬着牙,不哭不躲。并没有说自己是因为要参加诵读比赛想要治好嗓子,不然他平时不管怎么病,都是自己挺着,挺到自己恢复。

      他不想让器重他的先生失望。所以他才张口跟跟母亲要冰糖雪梨。他不开口说自己病了,是知道他说了也不会有人在意。他又不想吃药,药太苦了。

      诵读比赛那天,他用尽了力气,用每说一句话就会咽下一口血的嗓子艰难的参加完了比赛。他得了第二名。先生并没有怪他,因为他张口的一瞬间,先生就听出来他的嗓子不对劲。过后那先生给他熬了许多的冰糖雪梨,可是羽蘅一口都没喝,他忍着不哭,给先生磕头。然后逃也似得跑开。

      他不想得到任何人的关心。他通通把那视为是别人的可怜。他不需要可怜。他自己没有谁都可以是坚强的。他唯独就是想要一个正常的家,一个温馨一点的家,只要能坐在一起好好吃顿饭就行。
      不知不觉在回忆出不来的他,又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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