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沐春风》沉愔

1、Pump

　　十里沐春风

　　沉愔

　　深夜的值班室，没有了白日的嘈杂喧嚣。

　　程熙独自坐在值班室靠里的角落，面前对着本厚重的内科学课本和一沓医学综合的题库。

　　虽然程熙的生活习性向来是白天早起做事，晚上一般没什么效率，但一年到头总会有那么几次临时抱佛脚，真的火烧眉毛了直接不睡也没事，何况休息室里有手术刚下台的医生，实在是不好意思占着地方，所以程熙索性就出来看书了。

　　课本和题库的复习进度还依旧停留在让程熙永远困惑不解的心血管系统。

　　书签夹着的地方，程熙刚一翻开，就头疼不已。

　　多年的事实证明，如果连清醒的时候都搞不清楚的东西，不要妄图在头脑混乱的时候就能清楚。

　　程熙对着面前病例分析的心电图两眼发直。

　　这玩意儿从学生理开始就没学会，正常的没学会，更别说异常的情况了。

　　虽然后来病生和诊断都学了，但是不懂就是不懂。

　　虽然说每次问朋友，解释清楚了，但是过后依旧会懵逼。

　　有时候有些东西真讲逻辑，有些人偏偏就少那根筋，也没办法。

　　手边的杯子里红茶喝得差不多了，程熙正想一口喝完，拿过杯子的时候抬眼见到身旁坐了个人。

　　“顾老师。”

　　顾栈穿着手术服低头坐着，眼镜扣在脑后，用右手揉着太阳穴，看上去很疲惫的样子。

　　虽然程熙非临床医学专业，作为实习的闲杂人等，不想讨人嫌，一般让自己在最不显眼的地方自闭着，但是基本上每到一个科室待了一段时间之后能把人记住，见了面都能叫的上名字，更不要说有心内一棵草之称的顾栈。

　　叫人总没错，意思意思就行。

　　叫完了就可以接着低头该干嘛干嘛了。

　　虽然不是很懂为什么顾栈会给她倒水，但程熙觉得估计是顺手吧，因为顾栈面前也有杯子。

　　程熙站起身来，正好看他手上还拿着刚扯下来的口罩，顺手抽出来替他拿出去扔了。

　　回来的时候顾栈已经重新戴上了眼镜，在看她的课本。

　　程熙坐下之后，有些不知所措，顾栈看书的样子太过于认真专注，以至于她根本不知道如何开口。

　　顾栈等她坐下之后，缓缓开口，语速很慢，很有耐心的从头跟她讲，

　　“心血管疾病的诊断需要综合分析，需要运用所学的相关知识，心电图是辅助诊断的方法之一。一般来说，临床医生在辅助诊断之前根据病史、临床症状和体征，就能有数。因为体征大多数有特异性，视触叩听诊之后，基本上我们自己就能判断大多数的心血管疾病了。

　　“怎样去运用我们所学的知识正是每一个医学生在实习的时候需要学习的东西。”

　　“看起来毫无头绪，不知道如何下手，但是也有方法和技巧。”

　　“先熟悉正常状态下的生理过程，别着急，耐心一点。花时间去理解它，熟记在心里。不用焦虑别人为什么一点就通，按照自己的节奏来。”

　　程熙咬着下唇，盯着顾栈的眼睛，点点头。

　　其实程熙也知道自己的问题，脾气太急躁，有时候过于追求效率。

　　“心脏的五个听诊区，是什么？”程熙还在回忆刚刚顾栈的一大段讲解，顾栈突然问道。

　　“二尖瓣，肺动脉瓣，主动脉瓣一二听诊区，”程熙磕磕跘跘地按着顺序数出来，“三尖瓣。”

　　顾栈点头，把听诊器递给她，“试试看。”

　　程熙惊讶地看着他，有些犹豫。

　　“别着急，耐心找，听到为止。”

　　程熙盯着顾栈的眼睛看了很久，终于确定顾栈真的是打算让她去听他的心跳，才接过顾栈递过来的听诊器。

　　虽然程熙的听诊器就在自己白大褂的口袋里，但还是没办法拒绝顾栈伸过来的手。

　　早上九点多，主任带着人查完房之后，程熙换好衣服准备回家。走出医院，看着外面明媚的阳光，熙熙攘攘的人群，却不住地去回想当时的情景。

　　夜深人静，只有程熙和顾栈两个人的值班室里，静的只听得到手表秒针的声音。

　　一秒一秒，就那样流走。

　　可是胸腔里心脏有力的跳动着，听诊器放大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打乱的，又是谁的心跳。

　　程熙有些出神地想着，低头走路没留意撞在一个人身上，被人扶了一下，这才回过神来。

　　“小姑娘，上夜班已经很辛苦了，再因为不好好走路不能好好休息，那可真是不值得啊。”

　　熟悉的调笑语气突然想起，程熙有些不可思议地抬头，怀疑自己是不是困到出现幻觉了，几乎是本能的开始打算用自己不是很灵光的浆糊脑子思考自己是不是又写错东西了。

　　条件反射真可怕。

　　不过程熙确实没有出现幻觉。

　　她确确实实在医院大门口碰到她大创项目的指导老师顾音了。

　　她大三的时候看大创项目课题，觉得顾音的课题挺有意思的，就抱着试试反正不会得的心态申请了。

　　顾音是国外回来的，她们学院的老师，因为特别能写文章被系主任好不容易抢回来的。

　　顾音就是个特别佛系，好像没什么追求，平时没什么事，要不是系主任拦着就想去图书馆闲着的另类。

　　听说读研读博期间因为跟着导师做项目，卖了个专利有钱了，拍拍手就回国了，打算找个学校待着。

　　就上一门课，偶尔带一个研究生，大家都抢着考她的研究生，因为她项目真的很多，又平易近人。

　　程熙觉得这妥妥的无法超越的学神，估计也不会看上她这种一直读书读到自闭都不行的渣渣的。

　　没想到唯二的名额里就有她。

　　程熙都想不通，怀疑顾音是不是哪根筋搭错了选了她。

　　只能说自己运气真的好，跟着顾音学会了很多东西。

　　顾音人特别没架子，平时给她改论文什么的看她有错都是这样逗她，有时候脾气也挺暴躁的，但是对她就一直很好。

　　虽然这么说有点脸大，但好像顾音确实挺喜欢她的。

　　但是……

　　即使程熙自己爸妈都是大学教授平时什么样子她一清二楚，顾音跟她之间感觉像朋友一样相处，但是她自己从小到大对教师这个职业就有本能的畏惧，见了老师能绕道就赶紧跑。

　　就连平时去找顾音都还要做心理建设，没什么事绝对不会主动招惹老师。

　　顾音今天穿了件酒红色的Tee，黑色破洞裤和小白鞋，看上去也就二十来岁，跟她差不多的样子，但程熙还是本能的怂了。

　　想打个招呼赶紧跑，结果顾音叫住她，“别走那么快，我一会顺路送你回去吧。”

　　好想拒绝啊，太尴尬了。

　　顾音好像是来接人的，看样子是一个人等着挺无聊想留个熟人来聊天打发时间。

　　程熙打着哈欠有一搭没一搭地在跟顾音扯在医院实习的事，顾音听了直笑，看样子也是深有同感。

　　“我们就该是这种自己识趣地躲起来，给人家腾地方，免得人觉得我们占地方碍事。”

　　程熙正想着为什么顾音等的人还没来，顾音向不远处招了招手，程熙看过去，就只见到顾栈是在往这个方向走。

　　顾栈穿着白Tee长裤白AJ，看上去就是个邻家学长的样子。

　　“我爸妈跟你爸妈去喝早茶了，问你去不去。你要不去我就先送你回家我再去，不过，”顾音顿了顿，“无论如何，今天都是你请客。”

　　半小时后跟顾栈一起坐在星巴克里的程熙由衷的觉得这是迷幻的一天。

　　一天之内，跟顾栈单独相处的时间长的超乎想象，不懂这人怎么就不跟他爸妈他姐去喝早茶而是跟她来星巴克了呢。

　　程熙咬着吸管，边喝冰美式边在思考这个问题。

　　不过，冰美式也无法让一夜没睡而困倦的大脑变得清明，程熙晃了晃头，低头吃自己的那份早餐。

　　程熙吃东西一向很快，虽然边吃边想两个人之间的沉默实在是太尴尬了，但是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能说什么，最后话题没想出来东西已经吃完了。

　　程熙拿过咖啡，咬着吸管，拿出手机在宿舍群里发消息。

　　熙熙攘攘阳关道：……我太难了。

　　绿豆沙要放海带：下班了？

　　熙熙攘攘阳关道：嗯。

　　绿豆沙要放海带：什么时候回宿舍？

　　熙熙攘攘阳关道：下午吧，等我回家睡一觉。我现在跟顾栈在星巴克……

　　小齿轮狐狸花：顾栈？

　　绿豆沙要放海带：顾栈？？

　　今天也没睡醒：顾栈？？？心内那个顾栈？？？我的天哪！！！！

　　熙熙攘攘阳关道：……所以我能跟他聊什么？

　　绿豆沙要放海带：聊专业？聊人生理想？

　　熙熙攘攘阳关道：他给我讲了一个小时内科，昨天晚上。

　　小齿轮狐狸花：……

　　绿豆沙要放海带：……

　　今天也没睡醒：熙熙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程熙觉得舍友肯定指望不上。

　　宿舍四个人，只有一个是脱单了的，跟师弟在做家教的地方认识的，但是她一直在状况外，对师弟明里暗里的暗示就是不开窍，最后是人家堵在宿舍外，当着全宿舍的面跟她表白的。

　　剩下的俩都只是跟她一样的狗头军师，言情小说看了不少，但真的用在现实的一个没有。

　　“喝了咖啡，还睡得着么？”

　　顾栈的声音把程熙快要跑到银河系的思绪拉了回来，程熙愣了好一会，才低头看了一眼手上的冰美式，笑了笑，“没事儿，美式来说提不了神的，困了该怎么睡就怎么睡。平时经常喝完倒头大睡。”

　　顾栈低声笑了。

　　程熙看着他，顾栈笑和不笑完全是两个人。

　　不笑的时候冷静自持，笑起来才是真的让人心动。

　　“你跟顾音真挺像。”

　　“我？”程熙笑着摇了摇头，“我要是能像顾音老师那样，做梦都能笑醒了。”

　　顾栈笑而不语。

　　是真的很像。

　　只不过程熙比顾音要更柔和一点，顾音身上的气场太强，给人生人勿近的感觉。

　　其他的，习惯也好，爱好也好，包括性格都很相似。

　　也难怪顾音是真的喜欢她。

　　其实后来顾栈一直都挺庆幸自己跟顾音是姐弟不是兄弟，要不然真的不是很能说的清楚谁争的过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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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心脏听诊真的很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