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自寄寒衣》晏双笙

24、秦姑娘

　　汗珠沿着额角一路滑到下颚，充斥着药味的屋子里，一股比之前更浓韵的药味还未散去，加上热气缭绕，不知道的还以为误闯了药仙的住所。

　　殷珩靠在椅子上，膝盖上一阵说不出的感觉，像是失去了知觉，却又偏偏能清晰地感觉到膝盖上每一处神经正在跳动，要不是清楚阿芜的为人，他真要好好考虑下，是不是高声呼救，让风牙进来救他比较好。

　　拿着温热的帕子擦擦手，阿芜扫一样半死不活的殷珩，挑了挑眉：“早和你说了，我不一定能行，不过，你这膝盖也太脆弱了些，这么不经事，至少要一个月才能好。”

　　“姑奶奶，你要是下手轻一点，我这俩膝盖能更争气些。”殷珩有气无力道：“你怎么把屋子里弄得跟打翻了太上老君的炼丹炉。”

　　“呸，你还有脸说，都怪你，你突然来，才一进门我就闻到你身上的味道，一个不小心加多了东西，才成这样子，下回让薛显陪你来，我好问他多要点药钱。”阿芜拿了一张小凳子，往上面一坐，拿起边上还冒着热气的药膏直接往殷珩膝盖贴去。

　　还在嘴边没说出口的调侃让这一个动作全堵了回去，殷珩差点忍不住叫出声，硬咬着牙，撑了过去。

　　太丢人了，在一个十四五的丫头面前疼得惨叫，他死都不会这么丢人。

　　“刚才不是挺能叫的吗？这会儿不叫了？你也奇怪，刚才只是敲了两下，叫得方圆十里都能听到，这会儿倒是不吭气。”阿芜碎碎念道：“门外那小子是你什么人？”

　　“他可不是小子，比你年纪还大。”

　　“闭嘴。”

　　阿芜怒斥一句，手上力道更重了些，见殷珩龇牙咧嘴的硬撑，满意一笑，又擦了擦手才站起来。

　　天底下，只有殷珩才值得她亲自动手，唔，要是薛显给的银子够多，那也不是不可以多加一个人。

　　靠着缓了口气，殷珩觉得他像是在鬼门关绕了一圈，盯着阿芜捣药的背影，轻声道：“谢谢。”

　　“……自己的身体，多爱惜一些，我再能修补，也不可能次次都有办法，别忘了，我还小。”阿芜讨厌别人提自己的年纪，却又拿年纪小来搪塞殷珩和薛显，每回只要拿出这个理由，两人就无力招架。

　　“放下，不会再有下次了。”

　　“你上上回也是这么说的。”

　　闻言殷珩失笑，摸了摸自己的手腕，他有次随军去了凤城，也就是他大哥和二哥驻守的地方，原本是押解粮草的，谁知道路上遇袭，他为了生擒对方的头领，手腕险些被人卸掉，还好有阿芜在。

　　也是那个时候，他认识了阿芜。

　　阿芜身世不明，从出生到长大，都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已经亡故的师父，听说是个仙风道骨的老人家，隐居在凤城外的月牙村。

　　可阿芜生了一双很漂亮的眼睛，眉目比一般女子要深一些，不用想也知道父母里肯定有一个是西凉人。

　　凤城地处齐国、北凉和南诏的交界地带，出现什么人都很正常。

　　“我从牧州给你带了东西。”

　　“早闻到了，川贝母和不死草对不对？”

　　“你这鼻子，不去帮忙破案，真是可惜了。”殷珩无奈，指了一下刚才拿起来的包：“牧州那地方产的和这边的不一样，想着你喜欢这些东西，所以多给你采了些，而且牧州药商较多，倒也不贵。”

　　阿芜伸手拿起东西，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却在殷珩说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柳眉一横，瞪他一眼：“你要不说最后一句话，我会更高兴。”

　　“小气。”

　　门外风牙闻着里面不时飘出的药味，干脆寻了一个地方坐着，打量着整个院子，除了晾晒的药材就是围在篱笆里的药草。

　　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居然懂得医术，而且看上去还是个医术高明的人，不止这样，独居又认得薛显，怕是——

　　要不是殷珩和薛显两人太坦率，在他们面前从不遮掩，他还以为阿芜是薛显的金屋藏娇。

　　‘吱——’一声，门从里面打开，风牙看去，不见阿芜，只有殷珩满头大汗站在那里，还有些疲惫。

　　快两个时辰了，殷珩的脸色像是从蒸笼里出来，连身上都带着热气，不时一缕烟飘出来。

　　“走吧。”

　　“以后还要再来？”风牙起身，没有扶殷珩，只是跟在他旁边：“六少爷可是来这里求医的？”

　　“五日后再来。”殷珩失笑道：“下回可还得想想怎么讨好这丫头，今天毁了她一炉子的药，要不是念在我有伤在身，大概会直接把我扔出去，再放几条虫吓唬我。”

　　风牙面色一变，不由得回头看了眼，却刚好见面门缝里飘出来的一缕烟，不是白的，居然是红的？

　　这位阿芜到底是什么来历，居然能有这本事。

　　回侯府路上，殷珩慢慢缓过气来，眼睛也跟着活过来，到处看着街上的热闹，连一个小摊上卖的东西都能感到新鲜。

　　“这个，你看怎么样？”

　　“这是……姑娘用的吧？”

　　“就是给姑娘的，你家殿下用不着这个。”殷珩笑了下，他身子好了些，加上王通入狱的时，这段时间，他能喘口气了。

　　刚把银子付了，殷珩转身就撞见一个人站在那里，忍不住愣了下，见对方视线落在手里的胭脂上，眼神微微一动，唇角不自觉上扬。

　　这下可真是老天爷故意的了，居然还带这么巧的。

　　“……你还好吗？”软糯的声音响起，一身天青裙衫的姑娘俏生生站在人群中，水灵的眸子盯着他，让殷珩连躲都不敢躲。

　　要是他躲了，对方眼眶里的泪珠子就该掉下来了。

　　“和从前一样，哪里有什么好不好，倒是你，许久不见，消瘦了些，听说——”殷珩想起他从大理寺回侯府的第二天，徐缨到长兰轩看他时无意提起了面前的人。

　　——秦姑娘已经许了人家，你回京前一个月定下的，是林太傅家的公子，郎才女貌。

　　秦竹闻言，神情一松，眨了一下眼睛点点头：“那就好。”

　　能再见到殷珩一面，已经很好了。

　　“小姐小姐，我们该走了，夫人在那边催了。”

　　“嗳？好，我们走吧。”秦竹朝殷珩点了一下头，转身顺着人流走出殷珩的视野。

　　盯着秦竹的背影，殷珩看了看手里的胭脂，无奈一笑，转身往永安侯府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