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楼异闻录》白桃苏打

66、chapter 066

　　相识三周年纪念日那天，提前进入老夫老妻模式的林迟和楼祈并没有安排什么特别的活动，替云宝检查完作业，放他下楼撒欢之后，林迟回到卧室，趴进楼祈怀中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有一搭没一搭地同人说着话。

　　说着说着，话题不自觉地转向过去，聊起了以前发生过的那些事。林迟的老底都快被楼祈翻空了，原来那些个糟糕事就没有楼祈不知道的。但林迟却从来没有听楼祈提起过他过去的事。

　　有着糟糕过去的林迟相当会推己及人，不禁猜想楼祈是不是也有一段难以启齿的过去，因此他原不打算开口问，只是今夜风清月朗，气氛实在太好，话题又恰到好处，林迟便顺势问出了这个心中好奇已久的问题。

　　“以前的事情？”楼祈闻言，不禁诧异。

　　“嗯！能说说吗？你从来没有给我讲过……”林迟仰枕在楼祈膝上，眼巴巴地望着他。

　　“当然可以。”楼祈摸了摸怀里的小脑袋，林迟的发质非常柔软，摸起来触感极佳，细碎柔软的发丝滑过手心的感觉，让楼祈的心软成一片，“怎么突然对那些事感兴趣？”

　　“这不好奇嘛，你看我们都在一块那么久了，我老底都被你翻干净了，伴侣之间不是要互相了解的吗？”林迟边说边往上瞅楼祈的反应，见他嘴角仍带着笑意，不像是被碰了逆鳞的样子，于是放了心，“以后人家问起你以前的事，我什么都不知道的话，那多不好意思呀。”

　　“好吧，”楼祈笑道，“你想知道什么？”

　　林迟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眼珠子溜溜地转了一圈，透出三分狡黠七分灵动：“我想想啊……不如说说你的家人？你从来没有跟我说起过他们，他们都是些什么样的人？”

　　“他们啊……”楼祈半靠在床头，露出了一个怀念的表情，“我是家中独子，少时父母工作繁忙，便同两位年龄与我相近的堂兄一块儿生活在爷爷身边，因而兄弟亲厚，几位长辈也都很和善……”

　　“话说！”林迟突然翻身坐起，“我和你在一起那么久了，都没去见过你爸妈，会不会不太好？”

　　楼祈闻言一愣，他同林迟成契至今三年有余，确实未曾带林迟回过楼家……当年，爷爷为他批命，说他命犯天煞孤星，注定无妻无子，孤老一生。能遇到林迟，已经是地灯对他的厚待了。

　　况且，家里以爷爷为首的那群长辈，肯定早早就用法器看过这个孙媳妇了，否则又怎会贸贸然将他赶到K市来镇守一座已有鬼王坐镇的楼。

　　他早已经认可林迟是他今生的伴侣，可从未按照世俗礼节带林迟回楼家也是事实。以前林迟不提，他也忽视了这个问题，但如今既然林迟提出来了，他自然要予以重视。

　　楼祈心中的百转千回，林迟并不知晓，他缓缓趴回楼祈怀里，皱起秀气的眉峰，一脸困扰：“你说，他们会喜欢我吗？”

　　“会喜欢的，我那么喜欢你，他们怎么可能不喜欢你。”楼祈笑着拍了拍怀中苦着脸的林迟，安慰他，“你说得对，那么长时间都没带你回去过，确实不应该。这样吧，十一你不是有个小长假吗？到时候，我带你回去见见我爸妈。”

　　“啊！”林迟顿时惊慌起来，双手用力，从楼祈怀中撑起身子，“怎、怎么那么突然啊！”

　　“很突然吗？”楼祈抬手替他拉平弄皱的衬衫，语气很是平静。

　　“现在都九月下旬了！我一点儿准备都没有！怎么见家长呀！”林迟瞪大了眼睛，方才在楼祈怀中蹭得鼻头泛红，看起来就像只小兔子。

　　楼祈轻笑：“还用准备什么？把你自己带上就足够了。”

　　林迟显然没被安慰到，一脸愤愤不平：“你一点都不懂我见岳父岳母的心情！”

　　楼祈闻言，好笑地拍了拍他挺翘的臀部：“岳父岳母？”

　　林迟顿时身子一僵，昨晚刚刚经历过剧烈活动的臀部现在还有一丝不适，被楼祈饶有意味地那么一拍，他立刻就红了脸：“……公公婆婆。”

　　“丑媳妇总是要见公婆的，也是时候介绍你们认识一下了。”楼祈微微一笑，

　　林迟顿时有了一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自个儿坑了自个儿”的感觉。

　　在这个由林迟、楼祈以及云宝组成的三口之家里，楼祈往往更倾向于倾听者与执行者的身份，让林迟去决定一些事情，而他自己则身体力行地实践着当初对林迟的承诺：只要你决定了，我无条件支持你。

　　但楼祈从未丧失过决策权，事实上，只要他下了决定，就是拍板定论。

　　因此，即使林迟有些惶惶不安，十一见公婆的计划仍定了下来。

　　“十一”假期如期而至。长假第一天，一家三口就收拾行囊出发了。考虑到出行舒适度的问题，两人选择开车回去，为了节省时间，决定走阴路，一个多小时就能跨越数省到达楼家。

　　一路上，林迟如坐针毡，为了照顾云宝，他带着孩子坐在后座上，一会儿扳着指头数给楼祈家里人的礼物有没有带齐，一会儿又开始担心自己的着装有没有问题。云宝一路看着林迟坐立不安的样子，也跟着紧张起来。

　　楼祈从后视镜看下后座，一大一小紧张得连手脚都有些僵硬，不由好笑：“你到底在紧张什么？”

　　“……”林迟闻言，无限哀怨地看了楼祈一眼。楼祈被他那小眼神逗乐，忍笑安慰道：“别愁了，人家新媳妇怕见公婆，是怕公婆不满意不能结婚，我们都有云宝了，你还怕什么？”

　　“你不明白……”林迟撇撇嘴，对楼祈这种想法十分不屑，“万一你家里人不喜欢我怎么办？”

　　“他们喜不喜欢你不重要，我喜欢就足够了，况且，他们不会不喜欢你的。”要不是在开车，楼祈真想伸手摸一摸那耷拉下来的小脑袋。

　　“你肯定？”林迟还是不太相信，他低下头继续打量自己的行头，虽然是精心选出来的衣服，可还是会担心，有没有哪里不合适，爱人的家人会对他不满意……

　　“你可是地灯给我挑选的新娘，”楼祈随口扯了个理由，想要尽快安抚林迟的情绪，“楼家世代侍奉地灯，你可是地灯挑选给我的命定之人，他们对你，可是满意得不能再满意了。”

　　谁知，林迟听完非但没有松了一口气，反倒更加消沉了。脑袋耷拉到胸前，像只受了伤受了委屈的小兽。

　　楼祈见状，意识到事情似乎不像他想象中那么简单，他缓缓将车靠边停下，从驾驶座转移到后座，用一个简单的催眠术将云宝放倒，随后握住林迟握成拳的手，轻声询问：“怎么了？真的很紧张吗？要不咱们不去了，好不好？”

　　“我……是因为被地灯选中，你才跟我在一起的吗？”林迟抬起头，面上十分平静，眼眸里却荡起了一层水光。

　　“？”楼祈愣了一下，“为什么这么说？”

　　“如果地灯当初挑选的是另一个人，如果你的婚契符被另一个人捡到了，你也会跟他在一起吗？”林迟用力眨了眨眼睛，掩去眼底的湿润。

　　在这段感情里，他一直缺少自信。小心翼翼暗自倾心的对象，突然有一天接受了自己的诉求，回应了自己的感情。美好如斯的一个人，突然就成了他的，就属于他了，这多不真实啊！

　　不是源于谁的选择，不是因为什么婚契，从第一次见面起，楼祈就成了他眼中最特别的那个人。

　　后来，他壮起胆子向楼祈求婚，才知道原来早在很久之前，他们俩就已经被一张符纸绑在了一起，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里也有了一个结。

　　——原来不是因为我好到足够吸引你全部的注意力啊……

　　那一张婚契，无疑推动了两人的感情，但真正在一起之后，却成了这段感情一个小小的瑕疵，这个瑕疵随着林迟的不自信慢慢放大，大到林迟再也无法忽视其存在。

　　——在爱里，人们往往自私而贪婪，我得到了你，还想要得到你所有的注意力，不借助任何外力，不想要任何缘由，仅仅只有我，也想占据你整颗心。

　　“摒除所有的外在因素，这样的我，你喜欢吗？如果你都不喜欢，你家里人怎么可能喜欢我？”林迟强忍住想往楼祈怀里钻的欲望，他是那么那么喜欢这个人。诚然，他们的感情平淡如水，远不像淮音那样起伏跌宕，可这就是他的心头所好，只要这个人陪在他身边，他可以忍受数不尽的无聊时光。

　　因此，即使已经质问出声，林迟还是补充了一番，想让气氛不那么尴尬。

　　通过林迟这一番质问，楼祈总算是意识到了问题所在，不禁暗自松了口气，只要找对了关键点，安抚林迟的情绪，向来是他所擅长的。

　　他缓缓给林迟分析道：“在你心里我就是那么随便的一个人吗？地灯随手塞给我一个人，我就毫无保留地全盘接受？就像宠你这样宠着那个人？”

　　“……”林迟耷拉着脑袋没有说话。他知道楼祈不是那样的人，可是他心里总是有一个结，他原以为他不在意，但事实上并不是这样的。

　　楼祈轻叹了一声，柔声同他解释：“我爱你，不是因为地灯也不是因为婚契，我承认，我们缘起于此，但这个世界上同我有缘分的人多了去了，难道我都要爱上他们吗？我们会在一起，是因为我爱你，因为我们相爱。如果我不喜欢，一张婚契就能让我就范吗？你也太小看我了。”

　　林迟听完，脸色稍稍好了一些，情绪冷静下来之后，回想起自己方才的那些纠结，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软声软语地辩解：“我在乎你才……”

　　楼祈失笑，伸手揉了揉他皱起来的脸蛋：“不怪你，是我之前没有说清楚。那我们还去见你公公婆婆吗？”

　　“去……去吧，都走到这儿了，不是也告诉过他们我们会去了嘛……”林迟清了清嗓子，点了点头。

　　“别紧张，我们就去见他们一面，你要喜欢，我们就多待一阵子，要待得不适应，我们见完就回来。”

　　“嗯。”

　　楼祈又安抚了一会儿，看着林迟渐渐高兴了起来，这才离开后座回到驾驶位，驱动车子继续前进。

　　而林迟积郁在心头许久的心结终于被解开，整个人一下子豁然开朗了，他将云宝抱到怀中，熟练地转换话题：“云宝怎么睡得那么熟啊。”

　　楼祈也不揭穿，顺着林迟的意思揭过了方才的话题：“那就等到地方了再叫醒他吧。”

　　“好。”

　　半小时后，一家三口到达了位于城市远郊一处半山腰上的楼家大宅。同沈宅相似，楼家的老宅也是个依山而建的巨大建筑群，占地广阔，环境优美，即使城郊不像市中心那样寸土寸金，能拿下这样的一块地，也不是件容易的事，由此可见，楼家显然也不是什么等闲之辈。

　　楼家祖祖辈辈都住在这里，因此楼宅的建筑看起来都很有年代感。地方大，住得自然就稀疏，楼祈的爷爷奶奶住在建筑群中央的宅邸里，其余人则分散在各自的小院落中。楼祈轻车熟路地在花园迷宫一般的宅邸中穿行，很快带着林迟进了自家的院子。

　　楼祈的父亲是长子，也是现在的楼家家长，但兄弟三人中，他结婚最晚，因此楼祈在堂兄弟中年纪最小，上面还有两位哥哥，一位叫楼竞，一位叫楼佑。

　　因为楼祈很早之前就知会过家里十一长假要带林迟回来，所以一家老小一大早就蹲守在了楼祈的小院里，翘首以待。

　　楼祈先是带着林迟回屋放下行李，然后拎起林迟精心挑选的见面礼，带着伴侣和孩子走向后院——他的家人正等候在那里。林迟抱着云宝，战战兢兢地跟着楼祈往后院走，远远就看见十几号人坐在院心里说话，他一把拽住楼祈的衣角，低声道：“怎么办我还是好紧张！”

　　楼祈忍俊不禁，腾出一只手把人揽到身旁，朝院里正在聊天的几人扬声说：“爸妈，这是我的伴侣，林迟。”

　　楼家众人闻声抬头，就见楼祈揽着一个比他稍矮的男孩向他们走来，男孩红着脸，一手抱着孩子，另一只手拽着楼祈的衣角，可爱得不得了。

　　林迟本就是很招长辈疼爱的长相，加之现在红着脸，看起来怯生生软糯糯的，立马就被楼祈的母亲和婶婶拉过去，云宝也被抱了过去。楼祈拎着礼物，无奈地跟在后面。

　　林迟被按到椅子上坐好，楼妈妈兴奋地抱着刚刚醒过来的云宝亲了又亲：“这孩子长得真好，又萌又乖，性子肯定随了小迟，真讨人喜欢！要随了小祈，可就没有这么可爱了。”

　　楼祈的婶婶也拿着事先准备好的玩具，哄着云宝叫人：“……瞧瞧，这孩子多乖啊。”

　　见公婆的第一天，就这样落下了帷幕，楼家长辈的和蔼，总算是给林迟吃下一颗大大的定心丸。第二天，楼祈把云宝交给父母，带着林迟前去参加两位堂兄为他们摆的接风宴。

　　楼祈是三人中最先找到伴侣的，这一次更是连孩子都带了回来，接风宴上，兄弟俩变着法地给他灌酒，结果是饭还没吃到一半，楼祈和楼佑都喝趴下了，只剩下大哥楼竞还风度翩翩地坐在位子上，跟林迟闲聊。

　　这是林迟第一次看见楼祈喝醉的样子，楼祈喝醉之后十分老实，趴下去就睡，半点儿不烦人。楼佑显然就没有那么老实，歪倒在他哥身上哼哼唧唧，时不时还大声喊上一句……

　　为了让楼祈睡得舒服一些，林迟半扶半抱地将他从桌子上扶起，靠到了自己大腿上。楼祈醉得厉害，被林迟折腾了一番也没有醒来的迹象。

　　沉睡之时，面部的曲线会变得异常柔和，楼祈的睡颜向来赏心悦目，如今更是加分，看得林迟悸动不已，内心柔软得一塌糊涂。林迟从未见过这样的楼祈，柔和无害，平日里那份守护一切的强大似乎不复存在，却更让人觉得亲近，对于林迟而言，是种再新鲜不过的体验。

　　“来见小祈父母，会不会紧张？”楼竞一边照顾喝醉的楼佑，一边同林迟说话，他行事妥帖，即使这场接风宴的主角已经醉倒了一半，他仍周全地照顾着林迟的感受，找着话题同他闲聊。

　　“会呀！超紧张，生怕哪里做得不好，大家对我失望。不过接触下来，几位长辈都很和善，楼祈也很照顾我的感受，所以还好啦，现在已经适应了。”林迟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补充道，“但是来之前，真是怎么安慰都放松不下来，给楼祈添了不少麻烦。”

　　楼竞闻言扫了一眼楼祈，又看向紧张地看护着楼祈的林迟，笑道：“你们俩在一起，挺好的。”

　　“嗯？”

　　“我们三兄弟从小一块长大，感情很好，如今小祈找到了归宿，我们是真心替他高兴。我虽是大哥，很多方面却远不及他，小祈早早就表现出了过人的天赋，在这个家里，他承担的责任，远比我和楼佑多得多。不知道他有没有跟你说起过，我们这一大家子，盼着你出现，已经盼了许久了。”

　　楼竞笑了一下，拿起面前的酒杯抿了一口，继续道：“楼祈出生时，爷爷给他批命，他这一生运势极旺，唯独姻缘差到了极点。用爷爷的话说，这一生注定无妻无子，天煞孤星！原本我们想着，只要人好好的，没有姻缘就没有姻缘吧，我们兄弟几个相互照料，日子也能过下去。只是他从小就特别乖巧懂事，小小的孩子，行事却十分稳重妥帖，对家里人向来报喜不报忧，知道自己命犯孤星，连同龄的孩子也不做过多的接触。

　　“我们怎么都想不通，这么好的一个孩子，怎么就犯了天煞孤星？！一想到没人能够长长久久地陪着他，呵护他，给他家人给不了的安慰……我们就痛心不已。就这样，小祈的事渐渐成了我们全家人的心病。

　　“爷爷破例去求了地灯大人为小祈改命，地灯大人看在楼祈多年侍奉左右的分上，应了这个请求，可更改过的命运究竟如何，就连地灯大人都不清楚，我们只能等着，等待一线转机出现……最终，我们等到了你。

　　“其实，你们一结成婚契，家里就得了消息，几位长辈还偷偷用法器看过你，对你十分满意。后来我们发现，小祈跟你在一起之后，仿佛找回了他的喜怒哀乐，有了烦恼，有了情绪，变得更加鲜活了。”

　　“……”听完楼竞这一番话，林迟心中不禁感慨万千，可惜千言万语涌到嘴边，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好在楼竞也没有在等他的回答，只是想将这十数年来的感受，传达给他几分。

　　眼见着时间不早了，接风宴也到了尾声。

　　楼竞和林迟一人负责搬运一个醉鬼，好在都是男人，力气够大。楼竞身形高大，搬运楼佑十分轻松。林迟虽然有些瘦小，但楼祈睡了一会儿之后稍稍清醒，半扶半抱着就能顺利地带他回到两人居住的小院。

　　林迟将楼祈放倒在床上，贴心地替他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然后趴在他身旁，静静地看着他。

　　今晚与楼竞的一番谈话，似乎更拉近了林迟与楼祈的距离——楼祈也是个普通的人，有家人，有烦恼，并不是事事顺心，也有过波折，在林迟心中依旧十分完美，却更加真实了。

　　——楼祈，我为之前对这段感情的不自信同你道歉，我现在满心喜悦，感到十分满足，原来，不仅仅是你拯救了我，我同样也拯救了你。我们并不是无奈地凑合着过日子，我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想到这里，林迟心满意足地贴上楼祈的胸口，沉沉睡了过去。

　　整个假期，林迟和楼祈都待在楼家，与楼祈的家人相处，生活……在这期间，林迟也听说了各种各样的八卦，比如小哥其实是个食尸鬼，丹青的原形是一幅古画……

　　一周之后，一家人告别恋恋不舍的楼家众人，踏上了返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