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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白鹭洲(七) ...

  •   薛琼楼无声地关上门,他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脖子上淡青色的血管从皮肤下隐隐露出来,蜿蜒着爬进衣领中。他看上去就像一堆雪,随时都能被风吹散。

      他沿着门滑坐,在黑暗中无声地低喘,血腥气丝丝缕缕地荡开。

      已经到极限了,再继续死撑下去,不知何时就会暴露自己的秘密,况且是当着姜别寒的面,事情会变得非常棘手。

      确认门外已经设了禁止没人会进来,他才移开捂住腰间伤口的手,褪下外衣解开了腰带,巴掌长的短剑刺穿了腰腹,剑柄深深没入皮肉中,剑尖甚至隐隐从后腰刺出,整把剑像是长在他身体里。

      没有这把剑,他根本无法在歌声中保持清醒的思考能力。

      他缓缓站起身,伤口已经有些结痂了,这样一动又开始流血,他咬着牙拔出剑,细碎的血滴在木门上溅开。剧痛让他眼前漆黑一片,同时又无比清醒,他摇摇晃晃走了几步跌坐进椅子。

      背上的伤果然又裂开了。费尽心思谋算了这么多,长鲸剑却还没从这世上消失,这回可真是得不偿失。

      耳畔又响起少女那句意气风发的话,他眸光阴暗下去。

      “薛道友,你在吗?”敲门声响起,门外晃动着隐隐绰绰的影子。

      薛琼楼闭上眼没有回应,凭她的本事突破不了他的禁制。

      房门外一线排开五枚黑白棋子,紧紧锁住房门,白梨被拦住了。

      无缘无故拒不见客,他果然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或许今天的海难就是他在背后推波助澜。白梨想旁敲侧击地把真相问出来,不然她永远也不会知道到底是系统篡改了剧情,还是他在背后一手策划。

      正苦恼着怎么让他开门,衣襟内忽然漏出柔软的白光,她摸出那枚飞鱼纹白玉牌,那一尾金鳞活了过来,“哗啦”一声冲出水面,张开嘴咕咚几声吞了那五粒棋子,那叫一个雷厉风行,隐约还打了个饱嗝。

      又是“哗啦”一声,飞鱼一头扎进玉佩,重又变作一尾栩栩如生的金鳞。

      ……你家养的鱼这么自觉的吗,还带自动开锁功能。

      白梨轻咳一声,“薛道友,你家鱼把你棋吃了,我进来了啊?”

      失算,忘了一时兴起把玉牌输给她了。

      屋内薛琼楼探手抓过外衣披在自己身上,里衣早被冷汗打湿,贴在身上让人微微打着寒颤。

      “我是来帮你看伤的啊,内伤憋着会大出血的,薛道友?薛琼楼?”

      白梨挠挠头发,把门推开一条缝。

      潮湿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屋内很昏暗,也没有点灯,少年静静坐着闭目养神,他看上去像睡着了,身上有种令人不忍打碎的静谧。

      那柄沾了血的短剑扔在地上,剑刃上的血滴像爬在玻璃窗上的雨珠,白梨轻手轻脚地捡起来放在桌上,连呼吸都屏住了。

      “站住。”

      没有睡着!白梨倒抽一口冷气停滞在原地,他不知何时抬起眼帘,湿润的眸子像水中的黑琉璃,少了几分危险性。

      薛琼楼静静看她片刻,笑了,“白道友不请自来,有何贵干?”

      他居然在防备自己。白梨忧心忡忡地皱眉,“当然是因为你受伤了,所以我来帮你看看。”

      “我无碍,不劳烦你操心。”薛琼楼半垂着眼睫,淡淡说:“你还是去照顾姜道友他们。”

      都这时候了还不放弃装好人,而且他现在这个样子,好像有哪里不对劲,他的剑伤明明在腰间,可他肩膀上也漫出了血迹,背后铺在椅子上的白色绒裘被染得血红。

      “你背上在流血?”白梨终于反应过来了,“你不处理一下吗?你脸色都这么白了。”

      “不用。”他一双眸子在浓密的眼睫下极黑,沉没得似乎能吞纳一切光影,“白道友,你可曾听过鲸是如何在海中捕食?”

      白梨一愣。

      “只要找到血腥气最浓烈的地方,然后将那里的海水连同猎物,全部吃掉。”他云淡风轻地说:“那么白道友你,当真只为了替我治伤,还是——”

      他手中的陶瓷茶杯无声崩裂,靑褐色的茶水沿着桌面滴落,冒着丝丝的寒气,他却毫无所觉,轻声说出后半句,“循着腥血而来?”

      一瞬间白梨不寒而栗,所有的心思都暴露在他眼底。

      她确实想套话。她想问清楚那对兄妹和他到底有什么关系,否则单凭那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根本无法靠近石碑,背后必定有人指使。

      可他却一眼瞧出她的意图,轻蔑地笑了,“以己之心度人之腹,想来是我小人之心了。”

      “那对兄妹……”白梨咬着牙问出来,但他根本没给自己说下去的机会。

      “你说的是那天被一群世家子弟欺负的那对兄妹?如果你想问他们现在如何,我可以和你保证,他们已经安全着陆了,我还不至于食言自肥。”薛琼楼唇角的笑写满嘲弄,“现在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还能问什么?证据都没了,姜别寒这会指不定还十分感激他仗义疏财,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地平息事端。他和主角们关系越是亲密,以后背叛起来越是容易。

      只有她一个人在孤零零地怀疑着,明明知道真相却无法说出口,这种感觉真是太压抑太无力了。

      “那样太好了,我得替姜道友多谢你。”白梨深呼吸扯出一个明朗的笑容,“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再待下去也无济于事,他是不可能有任何破绽的。

      “不送。”薛琼楼微微后仰闭上眼睛。

      —

      “我、我真的能爬上去吗?”身穿粗布麻衫的大男孩站在阴影里,衣服的边缘毛毛糙糙地卷着线头,脸颊瘦削得凹陷进去,唯一双眼睛亮得惊人。

      面前立着的白衣少年笑道:“只要你按我说的方法去做,当然可以爬上去。”

      “等一等,哥哥。”躲在哥哥身后一直默不作声的少女怯生生地喊了句,“可是……可是那块石碑是不能爬上去的吧,而且那些血是法阵的阵眼,要是不小心破坏了法阵,我们就惹大麻烦了。”

      这对兄妹都只不过十六七的年纪,衣着整洁但寒酸,与面前这片冰壶秋月相比,犹如凡尘泥地里打滚的落魄叫花儿。

      “这是你们要考虑的事情了。”白衣少年无所谓地眺望着霞光,“我只负责授之以渔,你要是没这个胆子的话……”他讥讽地笑了笑,刻薄地说:“过不了一年,你就等着给你妹妹收尸吧。”

      “你!”大男孩双拳猛然攥紧,手背青筋根根突显,望着不远处那块石碑的目光,时而踟蹰不决,时而坚定不移。

      “哥哥,我们走,别听他鬼话,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少女拉着他便走,回头瞪了一眼:“飞舟上是有管事的吧?你就不怕我们把你现在说的话告诉管事,让他们把你赶下去!”

      一道金光照面劈下,身前五粒小巧的棋子堵住了两人的退路。

      “我说了,我只是心血来潮想帮人而已。”那个看上去比他们大不了多少的白衣少年懒洋洋地撑着脸,“我把爬上石碑的方法告诉你们,想不想上去你们自己决定,不过你们要是将我一腔难得的好心宣之于众的话——”

      他幽黑的目光滑过来,眼底杀机四起:“那就劳烦你们永远闭嘴。”

      两人面色雪白。

      “两只蝼蚁死在船上,应该也没人会管吧?”他看了眼弱质纤纤的少女,展颜一笑,用一种商榷的语气:“不如先杀你?”

      哥哥的目光中满是玉石俱焚的杀意。

      “你这么瞪着我,是有什么不满吗?”白衣少年哂笑:“你是舍不得让我来动手?好说,毕竟血浓于水,那你亲自来动手怎么样?杀了你妹妹之后,我再来杀你,让你们黄泉路上好作伴……怎么又瞪我?这么瞪着我,我又不会死。”

      两人的眼神看上去要把他碎尸万段。

      少年转过身,刀光剑影都收了回去,好似方才的剑拔弩张只是一个错觉,面无表情地说:“考虑清楚了,你们就滚吧。”

      计划被打乱又如何?没了闻家那条走狗,他还可以再找两条出来。

      屋内静谧无声,仰面躺在椅子里的少年因失血脸色苍白,整个人埋在狐裘绒毯里,像一片单薄的宣纸,或是一瓣触之即碎的脆瓷。

      世上再无第二把长鲸,碎了就再也补不全了,至于如何销毁它,以后自可徐徐图之。

      他闭上眼缓缓吐出一口气,再睁开时,案头一只又胖又矮的小瓷瓶闯入眼帘。

      瓶颈上穿了根红绳,另一端系着一粒红木做的枣核,雪白的底,画了两个小人,一个皱着脸好像在喊苦,另一个将红枣往他嘴里塞,一面又幸灾乐祸地哈哈大笑。

      在他面前玩收买人心的小把戏?薛琼楼微微勾起一个冷笑。

      唇角有蠕蠕的痒意,他抬手轻轻一抹,手背上一片殷红血迹。

  • 作者有话要说:  反派在很努力地走剧情0v0
    明天的更新可能移到半夜~
    感谢在2020-05-03 17:32:53~2020-05-04 19:34: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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