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于我们的那段时光》imeros

3、3

　　王雪是一个学习刻苦努力的女孩，她一直相信成绩决定了一切。中学时，她的成绩是班里数一数二的，所以老师们喜欢她，信任她，同学们崇拜她，依靠她，为她马首是瞻。进入大学后，她仍然这么认为，可是情况却似乎有些变化了。
　　学校里除了成绩拔尖的秀才，还有一帮在学生会，团总支，以及各种社团里活动的干事，前者是学习和考试的象征，后者是能力和人际关系的象征。老师们不再只宠爱那些秀才，因为他们还有自己的生活以及自己的事业；同学们也不再迷信‘成绩’，过了就行，大学里学习的目的不再是为了选拔顶尖人才，而是为了培养综合素质。
　　成绩不再是评价一个人的唯一标准，游戏的规则变得越来越复杂了。
　　所以王雪重重地摔了一跤。
　　她骄傲任性，无理取闹，以为所有人都会容忍她，因为大家在作业考试中必须依靠她。但是她忘了，大学里不在乎学习的人太多，而且谦逊的秀才也不少，并不是非她不可。当周围的同学们开始疏远她排挤她时，她才猛然醒悟自己错了：这是大学，半个社会，不再是单纯的高中时代。
　　王雪开始挽救她岌岌可危的人际关系，幸好大二重新安排宿舍带给了她机会，她进入了一个新的小团体：罗娟，一个略微有些胖，亲切直爽的女孩；梁馨，总是捧着一本漫画或者小说的清秀佳人；林文，院里公认的桀骜不逊的冰美人。
　　对于罗娟和梁馨，王雪很快地就和她们打成了一片，除了林文，她有点怕，不敢接近。
　　林文身上总是披着一层神秘的面纱，有时候她一个礼拜也不会回宿舍，有时候一个月天天泡在图书馆里，没有人猜得透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不光是她，系里所有的人都是又想接近林文，又怕她，特别是男生，他们喜欢林文，却又担心林文瞧不起他们。
　　罗娟和梁馨以前和林文是一个宿舍的，她们告诉王雪：林文没有想象中那么高不可攀，她只是不喜欢说话，不善于表达自己。其实你搬来我们宿舍，林文估计也在烦恼，不知道怎么跟你相处。
　　王雪起初将信将疑，后来宿舍里的姐妹们一块儿出去吃了几顿饭，她发现林文真的非常好相处。每次点菜，她都把菜单递给大家先决定，自己吃什么都无所谓，也许这些东西她都吃得太多，腻味了吧。吃完了饭，林文也总是先付帐，回宿舍后大家再平分。对于宿舍里的决定，林文大多是默默地接受。
　　不过林文也不是没脾气，记得有一次梁馨半夜肚子痛，而且越痛越厉害，王雪和罗娟急得不知道该怎么办。这个时候林文回来了，她提议赶快送医院，但是楼下的大门已经锁了。大家扶着梁馨来到一楼，林文敲了敲大妈的门，半天都没人应，林文火了，几脚踹在门上，一层楼的人全醒了，打开门开始骂林文。林文不客气地瞪了他们一眼，又是重重的一脚踹在门上。罗娟扶着梁馨，对着那些大四的师姐们开始不住地解释和赔礼道歉，王雪也才反应过来，和她一起赔不是。大妈房间的门开了，弄清楚情况，她打开了大门，回头不忘责骂林文不懂礼貌，用脚踹门。林文冷冷地看着她，“我他妈用手敲门你听得见吗？”大妈说要找院里的领导，林文立马掏出钱包，拿出图书证递给她，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王雪和罗娟说去校医院，林文坚决不同意，在校门口拦了一辆出租车，“校医院不医死人就万幸了。”
　　到医院挂号问路都是林文一人在做，王雪和罗娟只能扶着梁馨不住安慰她，希望减轻她的痛苦。
　　那个晚上，王雪才算是真正接纳了林文，她并不如别人说的那样骄傲任性，自以为是，轻浮浅薄……

　　王雪在罗娟身上学会了怎么去容忍别人，与人相处；林文则教会了她们怎么穿衣打扮，做一个美丽自信的女人；梁馨，她最大的贡献就是在考试前夕大家齐聚宿舍时推荐姐妹们言情小说和漫画。每当这个时候，宿舍就像个温馨的家一样。
　　林文是最无法理解言情小说的人之一：你们说这个女主角从小营养不良，在乞丐堆里长大，怎么可能头发乌黑亮泽，皮肤白皙光滑？我那堆化妆品和保养品都白买了啊？！还不如让自个儿野生野长的好！
　　那是小说，小说！梁馨受不了林文每次拿起言情小说就开始运用逻辑思维挑刺儿似地批评讽刺。偏偏林文就爱逗梁馨，看她急得跳脚，林文就会得意地哈哈大笑。

　　大二是王雪过得最快乐的大学时光。虽然离开父母来到了一个陌生繁华的大都市，也曾经沮丧过，寂寞过，埋怨过，但她最终找到了一群好姐妹，朋友，亲人和家。
　　只可惜，世界上没有永远不变的东西。
　　顾丽的出现打破了宿舍的平静。
　　顾丽是经管院一个爽朗阳光的女孩，她长得不是很漂亮，但是有一股野性的诱惑味道。大二上学期，林文认识了顾丽，不知为什么一向与人保持距离的林文却在几天时间里和顾丽成为了好朋友，从此形影不离。
　　后来顾丽交了第一个男朋友，变得越来越漂亮，成为了一个时髦个性的靓丽女孩，王雪发现林文的脸色渐渐地有点阴沉，是因为嫉妒吗？
　　再然后顾丽交了第二个男朋友，一个电影学院高大帅气的另类男生，听说家里非常有钱，林文开始和顾丽疏远了。顾丽来她们宿舍找了林文好几次，但是林文的回应都非常冷淡。看着顾丽受伤痛苦的眼神，王雪觉得林文太过分了，原来林文也是如此虚荣浅薄的女孩。她和罗娟开始同情顾丽，和顾丽走得越来越近，和林文，也越来越远了。
　　本以为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到学年结束时，王雪才惊讶地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顾丽和罗娟成为一国的人了，而林文除了跟梁馨说说话，不会再在宿舍里说笑了。
　　所有的事物都在不知不觉中改变着。
　　顾丽和罗娟邀请王雪出去玩了好几次，由于顾丽是当地人，她清楚许多有趣的地方和玩乐的场所，接触到那个随性痛快却又颓废糜烂的世界，王雪的心动摇了，但她马上意识到自己是补助学生，她没有资格浪费金钱和时间，也浪费不起。
　　不过从顾丽身上她坚定了一个信念：她要努力！总有一天她也能位居人上，肆意地挥霍财富和欲望。
　　王雪仍然提着水杯去上自习，在图书馆里，她时常看见林文的身影。像林文这种女孩应该属于那种五光十色的生活，为什么她还能忍受得住平淡枯燥和孤独呢？
　　王雪发现自己现在已经没有探知的欲望了，她有自己的生活，别人的事她管不了，也没有能力去管。
　　渐渐地，她不会再去猜测别人笑容背后是否隐藏着一颗险恶的心，只要与她无关，她都能回以礼貌谦逊的浅笑。
　　“面子上过得去就行。”
　　王雪时常这么告诉自己，她能与罗娟和顾丽相处和谐，也能跟林文搭上几句话。周围的朋友越来越多，生活也变得充实快乐，如果忽略心底深处那块小小的渴望真情纯净的角落，王雪觉得自己现在非常幸福。

　　大四上学期考试前夕，王雪用自己的奖学金请宿舍里的姐妹们出去吃火锅，选了和过去一样的位置，只是人事已非。
　　罗娟已经不再是两年前那个亲切直爽的女孩了，她穿着高腰的针织薄毛衣，化着彩装，头发烫卷了，也染成了栗色。王雪记得大三以前从来没有听说过罗娟的是非，可现在一提起罗娟，对方总是说：啊！那个老和顾丽在一起的女孩吧？！穿得没品，说话也老骂脏字，看着像窑姐儿一样。
　　梁馨，文文静静的小女孩也比以前漂亮不少，她仍然捧着漫画和小说，仿佛完全没有意识到宿舍的波动，和谁都没大没小地打闹着。看得出来林文有点宠这个小女孩，所以罗娟和梁馨的距离有点疏远了。罗娟说梁馨没长大。
　　最后赶到的是林文，似乎只有她从未变过，依然高傲冷漠，美丽出众。林文买的衣服，搭配的饰品，永远是学校里不少女孩们竞相模仿的对象。她还是站得那么高，那么远，但王雪却越来越能理解到她的寂寞和痛苦了。林文从不主动与人接近，也从不为自己辩解，关于她的流言每天都有新的版本，王雪为林文被说得如此不堪而气愤，但她也不想帮林文去澄清什么。因为女人的嫉妒心吧，林文本人已经如此耀眼了，她不希望林文再加上许多迷人的优点，而且既然林文自己都不介意，她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不管怎么说，她也不是林文的好朋友，她和林文是属于两个世界的人。
　　饭桌上的气氛有些尴尬和僵硬，罗娟说她八点和顾丽有约，所以得提前走。王雪瞟向林文，发现她的脸上没有任何波动，以前提到顾丽时，林文的神色总是非常复杂，眼神中有丝痛苦。看来，林文也长大了。
　　罗娟走后，大家轻松不少，梁馨首先提议：“待会儿我们买点吃的回去看片儿吧？”
　　王雪放下酒杯，附和道：“这一次我们租几张三级片回去看？”她转头看向林文，林文笑了笑，“那得把门锁好，听说男生那边看黄片儿被管理员撞到，记过了。”
　　“没关系，没关系！她们不会查大四的！”王雪摆了摆手，现在连检查卫生的都不来大四宿舍了。
　　“是啊！”梁馨期望地看着林文，林文笑着点了点头。
　　“好！就这么说定了！”
　　谁说只有男人好色了？每晚熄灯后她们聊的色情话题也不少。‘性’这方面，林文应该懂得很多，晚上一定要向她好好请教请教。王雪打定了主意：大学四年她都是孤家寡人，上了研究生说什么也要交一个！
　　其实王雪长相中等，再加上‘才女’的称号，追她的男生不少。但是看了林文和顾丽身边的男人们，她对大学里那些一般的男生没什么兴趣。她在憧憬自己的白马王子，却又感叹那只是童话故事。
　　梁馨说她把标准定得太高了，她也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把现实和梦幻弄混了。

　　齐风邀请林文上他家吃晚饭，林文买了一瓶红酒去了齐风在语言学院背面新租的公寓。
　　一进屋子，林文赞叹道：“新装修的啊，租金不便宜吧？”
　　“一千，不算水电气那些杂费。”齐风拉住林文的手来到一间卧室，“这才是我的房间，和另两人合租的。”
　　房间是以深蓝色为主调的，有一个小阳台。
　　“嗯，不错！”林文坐到电脑前的椅子上，“你刚上大一就搬出来住？”
　　“外面自由些，免得回去晚了还得爬墙！”齐风舒服地躺在床上：家啊，属于自己的小天地。给他补课的日本女孩的同住人回国了，她和另一个韩国女孩得再找一个人来分担房费。齐风早就想搬出宿舍了，那里规矩太多。一听说这个消息，立马回家磨爸妈，软硬兼使才算是答应了他，并且保证今年没有挂课。
　　这个时候，客厅里传来一些响动，“是她们回来了！”齐风从床上爬起来，打开卧室的门走了出去，林文也跟着去了客厅。
　　那是两个穿着韩版大衣的年轻女孩，看见齐风，一个女孩兴奋地走上前，唧唧喳喳地说着什么，另一个中长发的女孩注意到林文，礼貌地对她笑了笑。
　　她们好像出去买东西了，都是一些吃的，两个女孩打开塑料袋一一对齐风解说着。看着他们围在一起热闹地说笑着，林文突然有一种被隔离开了的感觉，有点冷。
　　“林文，”齐风回过头走到林文身边，“她们一会儿就做饭了，我们等着就行！”
　　“原来你请我来家里吃饭不是自个儿做啊？！”林文戏谑地看着齐风，挪谕道。
　　齐风有点尴尬地搔了搔头：“我哪行啊！”
　　林文笑了笑，不再说什么。
　　齐风小心地观察着林文的脸色，希望看到一丝一毫嫉妒的成分，可惜他失望了。齐风有些沮丧：难道林文就真的一点也不在乎他？
　　“去我屋里上网吧！”齐风把双手搭在林文的肩上，推着她往前走。
　　走在前面的林文眼神黯淡了一下，随后带上了一张洒脱轻浮的面具。

　　吃完了饭，林文借口有事先走了，齐风有些不高兴，事前说好了玩通宵的。
　　林文上了出租车，告诉司机：绕一圈再回去。
　　司机连一句疑问也没有就开车离开了，一路上不住与林文瞎侃，林文看着那张敦厚的脸庞，松了一口气，轻轻笑了。
　　到了学校门口，林文接到金钟文的电话，问她在哪儿。林文奇了，什么时候她的事也轮到这家伙管了？
　　林文没好气地问他有什么事，大概是听出林文口气中的不悦，金钟文立刻道歉道：“对不起，我只是思念你了。”
　　思念？林文想吐，又有点想笑，“你在哪儿？”
　　“宿舍。”金钟文这两个字发音特别不准，因为他是釜山人，不会‘S’这个音。
　　“出来陪我喝酒吧。”林文现在有一股放纵的欲望。
　　“什么？”金钟文怀疑自己听错了。
　　“喝酒。”林文重复了一遍。
　　“现在？”
　　“对。”
　　金钟文停顿了一下，“好，你在哪儿，我去找你。”
　　“超市门口。”林文挂断了电话，慢慢向学校超市走去。想起在齐风家里的情景，林文嘲讽地笑了笑：男人都是这样，见你没戏了就会转移目标，没有人会傻傻地等着的。
　　林文刚走到超市门口，金钟文就来了，他喘着粗气，似乎跑得有点急。
　　林文满意地笑了笑，转身走进超市，买了五瓶灌装啤酒，带着金钟文来到操场的铁门前。已经十点多了，操场锁了门，可林文非常想进去，她还记得以前和顾丽以及几个朋友喜欢晚上去操场喝酒聊天，那时的情景深刻在记忆中，仿佛昨天一样清晰。
　　金钟文摇了摇铁门，转头看向林文：“你想进去？”
　　林文点了点头。
　　金钟文想了想，蹲在了地上，示意林文踩在他的背上翻过去。林文惊讶地看着他，摇了摇头，骂道：“你傻了啊！”
　　“没关系。”金钟文摆着手，但林文却一动也不动。
　　金钟文无奈地站了起来，拉住林文走到铁门前，又蹲了下去。没办法，林文只好踩在他的背上跨上了铁栏杆，慢慢翻了过去。金钟文站起来把啤酒一个一个递给了林文，然后倒退几步，突然冲上前，一个纵身，攀上了铁栏杆，翻过铁门，跳了下来，动作非常流畅。林文笑着打趣道：“身手不错嘛！”
　　“身手？”金钟文又是茫然地看着林文，林文叹了口气：“有带字典吗？”
　　“字典？”金钟文重复了一下，突然醒悟，从衣服口袋里拿出电子词典。林文查到近似的单词后就把电子词典递给金钟文，金钟文看了看，‘哦’了两声，然后一脸骄傲地看着林文：“我学跆拳道，十一年。”
　　“十一年？”林文惊讶地看着金钟文，金钟文急忙重重地点着头。
　　林文笑了笑，“那你以后教我好了。”
　　“教你？很苦。”金钟文摇了摇头。
　　“没关系，可以防身啊！”
　　“防身？”
　　“就是保护自己。”林文用手拍了拍胸脯。
　　“哦！”金钟文恍然大悟，随后又摇了摇头，“不用学，有我。”
　　听了这话，林文抬头看着金钟文，发现对方也在看着自己，那双眼睛炯炯有神，透露着真挚和期盼。
　　林文低头笑了笑，是因为今晚的失落吧，否则怎么会为这句简单的话而感动呢？

　　林文和金钟文来到看台上坐下，打开啤酒喝了起来。金钟文一直沉默着，他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你有男朋友吗？”金钟文小心翼翼地问林文，郑卜元说林文这样的女孩一定有好几打的男友了。
　　“暂时没有。”林文喝了一口酒，想起另一个女孩，这里曾经是只属于她俩的位置。
　　虽然没有听明白前面两个字的意思，但是听懂了后面的‘没有’，金钟文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你呢？”林文反问金钟文，金钟文想了想，点了点头，“以前有，分开了。”
　　“说说。”林文用手肘蹭了蹭金钟文，金钟文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
　　“嗯。”林文点了一下头。
　　“大学一年纪，她很可爱，我喜欢她，我们在一起，然后我去服兵役，分开了。”金钟文低下头，想到了那段甜蜜的初恋时光。
　　“那个女孩呢，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她结婚了。”金钟文喝了一口酒，有点沮丧：“去了日本。”
　　“嫁给日本人了？”林文有点惊讶，不是说韩国人都讨厌日本人吗？看来和中国人反日却仍然买日货一样：“你喜欢日本吗？”
　　“不喜欢！”金钟文重重地摇着头，“爸爸的爸爸……”
　　“爷爷。”林文接下了他的话。
　　“爷爷？爸爸的爸爸？”
　　“嗯。”
　　“好，爷爷，他是军人，和日本打仗，死了，爸爸不喜欢日本，妈妈不喜欢日本，哥哥也不喜欢日本，我也不喜欢。”
　　是啊，你老婆还被日本人抢走了，林文在心里加了一句。
　　“你呢？”金钟文看着林文，林文仰头喝了一口酒：“不喜欢。”
　　听了林文的话，金钟文轻轻笑了起来：“其实，我准备恋爱了。”
　　准备？林文皱了皱眉，转头看向金钟文，只见对方看了她一眼，又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呵！这人多大了，还害羞呢？
　　林文不是没有听出他的玄外之音，只是她大小姐现在还没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