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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 ...

  •   加起来四舍五入也不够十岁的杨柳枝与阿萨辛一个坐一边,垂头被陆危楼训了一顿。

      “遇人、遇事,都要有条理、成算,行事前不可冲动。尤其言语不可轻忽,常言道,祸从口出……”

      ……叽里咕噜咕哩唧……

      说是训,和杨雪涵叱骂杨柳枝的内容与语气比起来,陆危楼这番教训简直就像慈母般温暖了,所以杨柳枝是半点不怵,甚至还敢一边闭着眼嗯嗯嗯嗯瞎点头,一边凑近难兄难弟的阿萨辛耳边,小声叨逼:“诶诶,这人从以前就这样吗?”

      从来不会下杨柳枝面子的阿萨辛,这一次也十分给面子的当着陆危楼的面就侧过身,一只手支起半盖在嘴边,和杨大夫说起了课堂小话:“以前也有,只是不那么常见,估计是人近了中原,说话做事也更往中原靠拢了吧……”

      “嚯哟!”杨柳枝听得是啧啧称奇,“没想到你们那边也有这种老先生款的人,我还当只有被咱们这边用书袋子泡个遍,才能长出这么硬的脾气,连喘口气都不是一般的气,是那什么,书生气!”

      “也没说错嘛。”阿萨辛招招手,示意杨柳枝再凑近一点,又压低了一点儿声音,“穆萨本来就是你们中原的血统,只是生长在西边。不过,也从小就看饱了你们的书,脱口成章的……”

      “怪不得怪不得。”杨柳枝听得是连连点头,“我就说这味儿是正宗读书人的味道,说话听得人脑仁突突疼。诶,你可得小心,到时候你俩去了我们谷里,你可得看好他,这味儿可对那些老先生的口了,要是见着了,少不了一个相见恨晚执手泪眼,留三天变留七天,留七天变留十天,十天半月小一旬,眼睛一闭一睁,嚯哟,一年两年就这么过去咯,那你可就只能孤苦伶仃一个人去传你们那什么教啦!”

      “啊呀,放心放心。”阿萨辛笑着点头,“我心里有数,倒是候穆萨要是留着不愿意走,我就一个人先走,等过上一阵有点排面了,再去见他。你别看穆萨说话做事稳重可靠,他这人呀,最是有想法、爱面子啦,到时候见着我有了成就,那铁定是一刻钟也坐不住,就想起要做什么啦!”

      陆危楼:“…………”

      陆危楼是何等人物,两个当着他面嘀嘀咕咕说小话的朋友,连标点符号都漏不过他的耳朵,也丝毫不能让他稳如泰山的心态失衡。

      他只是十分无奈,并有点好笑地挨个看了一眼二人,一眼给了在他停下教训后看天看地看身边阿萨辛就是不看他的杨柳枝,一眼给了一脸坦然地眨着眼,一副‘我就做了但你又能拿我怎么地?’的阿萨辛。

      他堪称无语,又带着些无可奈何的笑意骂二人:“一派胡言。”

      杨柳枝当即举手,指了指自己和阿萨辛,纠正老师错误:“两派胡言!”

      “……坐下。”

      铁面无情陆老师镇压了小杨同学课堂捣乱的举动,杨柳枝见他面不改色,好大不服气地把手放了下来,坐了回去。

      “哼……”

      作为没能被接梗的抛梗人,杨柳枝小小声自己朝着自己哼了一声,又暗示性十足地面朝陆危楼,大声朝陆老师发出‘我生气咯’的提示音,“哼——!”

      说真的,有点像猪叫。

      于是,将愤愤不平的以至猪叫连连的小杨同学按下去之后,铁面无情陆老师慢了半晌,也慢慢笑了起来。

      “……好了。”陆危楼边笑边摇头,简直拿杨柳枝一点办法也没有,“坐好,接着讲你的故事吧。”

      一旁的阿萨辛见状一笑,“就知道你是装模作样。”,而杨柳枝明明刚认识二人,也马上熟的不行一般连连点头,“就是就是”。

      确实不自觉就在朋友面前摆起了谱的陆危楼一声轻咳。

      陆危楼难得有些不好意思地催促:“好啦,讲吧。”

      而本来也没有真的生气的杨柳枝马上借坡下驴,欢快地“诶!”了一声,又挤挤挨挨地蹭到阿萨辛旁边四仰八叉坐了下来,一副我俩是一个阵营的姿态,拍着大腿回忆起来。

      “我刚刚说到哪儿了……嗯?哈哈哈!总觉得今天说这句话的次数比我过去一年还多!啊呀,笑什么,我就是记性不好嘛!叫我想想,咱们好像是说到我给夫人把脉吧,那之后……”

      ·

      那之后,小小杨大夫靠着那撑死也就半桶水的医术,竭尽全力,煞费苦心,呕心沥血,抓耳挠腮,肝胆俱裂地给夫人把了脉。

      “这……这不对啊。”

      小小杨困惑极了,把着把着脉,矮小的她一点点两腿都挪到了椅子上盘了起来,最后,甚至跪坐在了椅子上,整个上身都朝着夫人探过去,简直想把耳朵都贴上去听听,“这,这是什么脉象?从来没见过啊!”

      此时,尚未被众多病人一脸悲戚地询问‘大夫,我是不是要死了’的小小杨大夫丝毫没有在病人面前需要委婉说话的自觉,她茫然地看着面色恬淡的夫人,完全没有大夫样的连连向病人发问:“姐姐,你这是啥脉象啊?忽虚忽实,忽沉忽浮,忽缓忽急,一会这样,一会那样——你是不是天生只有一只手,这只手是天上掉下来接你膀子上,原是天上哪个没脉象瞎呼噜跳的神仙的胳膊啊?”

      夫人一直耐心又稍显冷酷地听着小小杨说话,在前半截,她明显心里有数,有些话已在喉头,正准备与小小杨说,然而,冷不丁不按套路出牌的小小杨一个胡说八道,一下把她的思路也打了岔。

      夫人一时失笑,柔嗔小小杨:“我若是神仙,你可想好一会怎么出去。”

      这话就是暗示小小杨现在身家性命都捏在她的手上,让她说话考虑考虑清楚的意思了,然而,涉世未深——好吧,是脑袋天生缺根弦,即使以后涉世深了也不见得能听出别人言下之意的杨柳枝是半点没感觉出夫人此话下掩藏的杀意,反而误会了什么,抬起头,极认真地夸起了这位夫人。

      杨柳枝的表情认真得就像在反问夫人‘难道你不知道?’一般:“那谁知道,你长得这么漂亮,又住在这么个山绿水绿还没人来的山窝窝里,和夫君两个人过神仙眷侣的日子,我进门就觉得你怕不是神仙来点化我的吧,好家伙,那是说一句话我就要低头看一眼脚丫子,生怕一个没注意就像南柯似的踩着云飘走了,结果点化是没点化出来,洗脸水倒是喝了一盆……啊呀,不对!说岔了话了!”

      小小杨头大地把夫人的手拿到一边,给自己做头部按摩:“号不出来,我号不出来!我也不知道你感染没有,你这个脉和一般人完全不一样,也不知道你是天生脏器有异还是中了什么毒吃了什么东西,这脉就不是人能号——好吧,人还是能号的,就是我没那本事,唉,我真不行啊,姐姐!”

      “……哎,是我叫你为难了。”

      夫人面上带着笑,迈着莲步挪坐到了杨柳枝身旁,伸手揭下了她瞎按脑壳的两只爪子,自己轻轻重重,不紧不慢地为小小杨按摩起来。而小小杨也丝毫没有此刻脑袋正被捏在别人手心里(比如陆危楼听到这里就倒抽一口气)的自觉,只觉得好大不好意思,可惜她人小又喜欢美女,“别别别”了闪躲了两声也没能躲过漂亮姐姐的温柔抚慰。

      不光没能躲过,还被夫人技巧高超地按了没两下就像个吸猫薄荷嗨了的胖猫一样瘫在了夫人怀里,说起了胡话。

      “呱……”杨柳蛙咕噜着,“呱,呱呱……”

      “……呵呵……”夫人面上带笑,动作也十分轻描淡写,但小小杨就是觉得自己的脑袋好舒服,一会暖暖,一会清清凉,恍恍惚惚享受着至尊待遇,就听到头顶上夫人温柔的声音。

      “……你就不觉得我很奇怪……?”夫人的手按在小小杨的太阳穴上,小小杨迷迷糊糊睁开眼,因为背着光,看不清夫人的神情,只觉得她说话时语气虚实缥缈,若莲叶田田,荷波涟涟,叫人不自觉就沉下去,“小姑娘……告诉我,你嘴里喊着姐姐,心里,又是怎么想的呢……?”

      这问题可太奇怪了,恍惚状态的杨柳枝虽然呆得像大鹅,却也没什么犹豫地就回答:“觉得你很漂亮呀……!”

      “……”夫人似乎为这个回答噎了噎,“……只有这个吗……?”

      “还,还很温柔……”杨柳枝说着,渐渐不好意思起来,声音低了下去,即使在这种状态,她也知道接下来的话,是不应该告诉任何人的,“又温柔,又漂亮,还对我很好,从来没人对我这么好,我好喜欢你……”

      “如果我也有娘亲的话……”

      “……我…………”

      她把头埋到了夫人的胸口里,脑袋糊成一团浆糊,自己都不记得自己后面说了些什么,只记得头上,夫人按摩着的动作不知什么时候停了许久,才接着慢慢地,有一下没一下地施力起来。

      可能是这次按得比较重……好吧,好吧!即使是小小杨,在渐渐恢复意识后,也察觉到了什么,心下升起了警惕。(阿萨辛在这里笑着狠戳了杨柳枝的脑袋一下)

      不过,她还是有点怀疑是不是自己想多,毕竟被按了一顿后,脑袋是真的舒服多了,所以,只疑惑又有点小紧张的,就像第一次来到新家,忐忑不安地躲到了床底下的小狗一样朝着已经坐到了一边,开始托腮沉思的夫人张望。

      “……姐姐?”

      不记得自己后面说了些什么的小小杨朝着夫人探出试探的触角,“……你累了吗?”

      杨柳枝的嗓门一向很大,而托腮垂眼的美人却一言不发,就像根本没有听见杨柳枝说话那样,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早已习惯了冷待的小小杨对此没有太多的沮丧,只稍有失落地自言自语了一声不知所云的“哦……”,就从椅子上爬了下来,拍了拍衣服,她想自己应该是被赶客了,不想在杵在美女面前讨嫌,但又实在放心不下现在都还没有出现的夫人的夫君,犹豫再三,还是隔着一段距离,朝夫人探头。

      “我,我那个哦!”小小杨紧张地问:“我等号了你夫君的脉就走哦!……可以吗?”

      夫人的目光,十分缓慢地移动到了小小杨的脸上,有一瞬间,杨柳枝觉得自己都要被她眼中蕴含的那些她看不懂也分不清的,很沉很沉的什么压趴了,以至她下意识后退一步,然而,没有很久,大概只有后退一步的杨柳枝捏在一起,无处安放的手从胸口瞎抓到腹部的这么一点时间,那沉沉的什么,就慢慢散开了。

      或者说,它依旧在,盘亘在这美丽动人的夫人四肢百骸,让她一生也不得解脱,只是,在看着杨柳枝的时候,那不知其名,令人胆寒而苦痛的什么,如一阵雨细细刷过,随着雨滴融入了泥土里,于是,她看着杨柳枝的目光中,只留下青天绿树下,一个有点狼狈的,话又多,又很傻小姑娘。

      她几乎在用目光抚摸她的脸。

      “我,我……”

      而傻乎乎的小姑娘还误以为自己正在被无情赶客,急得抓耳挠腮,再一次尝试道:“那我蹲在你家门口可以吗?我真的号了你夫君的脉就走,不过你一会要来门口拿下我写的注意事项,还有在家里洒的药水的药方哦!”

      夫人静静地看着杨柳枝,半晌,垂下眼笑了。

      她摇着头说了一句什么:“……”

      杨柳枝没能听清,十分茫然地眨了眨眼,问:“啊?你说啥?”

      “……哈哈,哈哈哈哈哈!!”

      也不知道这动作是哪里逗乐了夫人,这妩媚动人的女子大笑着,直接笑歪在了椅上,一只手指撑在额侧,半天说不出话。

      “……哈哈哈……”

      等到那笑声渐息,她一边笑,一边朝着杨柳枝伸出手。

      “我说……”夫人眼中莹莹闪动着光芒,“人这一生,真是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会遇上谁啊。”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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