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岭传说》孤灯浊酒

4、冲突

　　刚退了朝，尉子逸走出大殿，心里正为如何控制边境贡城的疫情而发愁。如今贡城瘟疫几乎遍及全城，虽然派了大量士兵严格把守，严禁出入，但终归是治标不治本，若不尽快研制出解药，必将是个极大的麻烦。

　　今早朝堂之上为了瘟疫之事吵得不可开交，争得面红耳赤，却没有一个人能想出可行的控制之法，只能眼巴巴的盼着太医院几夜不曾合眼的太医们尽快研制出解药来。尉子逸看着龙椅上尚在发育便已生出几丝白发的小侄子，心里是又心疼又因不能为他解决贡州疫情而愧疚。

　　尉子逸突然感觉肩膀沉了沉，他破天荒的翻了个白眼，轻轻把搭在他肩上的手拿了下来。

　　冲他露着大白牙，笑得没心没肺的正是先帝辅机之子，他的发小吕知禹。

　　吕知禹佯怒道：“我可在门口等了你一早上呢，都不能扒拉你一下，你可忒不讲道义了。”这玩世不恭的模样哪还有随国特使沉稳智慧的样子。

　　尉子逸转头看了他一眼：“有话直说，有什么事求我？”

　　吕知禹眼里闪过一丝精明的光，埋怨道：“你怎么能这样说我呢，咱俩这十几二十年了，你还不了解我吗？”

　　尉子逸佯装锤了锤他的胸口：“就是因为了解你丫的，才知道你在这等我不会放什么好屁。”

　　吕知禹连忙陪笑道:“哪能啊，嘿嘿，不过我有一忙想让你帮一下。”

　　尉子逸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自己这玩伴平时看着挺人模狗样的，但这副德行着实难改。从小到大不知道自己被坑了多少次。比如八岁那年，屁点大的吕知禹鞍前马后的伺候了尉子逸三天，端洗脚水、洗衣服、端尿壶等等，什么脏活累活都抢着做，还偷偷把自己的月钱塞给他，就在尉子逸实在忍不住，觉得自己愧对于他的时候，吕知禹装作可怜巴巴的挤出两滴泪，道出实情:“我…我在我父亲最喜欢的那个彩瓷壶里撒了尿，拿出去倒的时候不小心摔坏了，你知道我父亲的脾气，他知道了定要打死我，你…你能不能帮我背个锅？”紧接着尉子逸被罚抄了二十万字的经书。再比如十岁那年，吕知禹和武禾小公主吵了起来，小公主气急败坏把最心爱的七彩琉璃珠扔在他的身上，谁知这厮居然从地上捡起透亮的琉璃珠就吞进了肚中，一脸得意的样子直接把小公主气哭了，哭闹着要去尉家讨说法。吕知禹知道自己玩过头了，说赔给她一个就是了。但他抠着嗓子眼就是吐不出来，红着脸说他回去多吃点东西，大便的时候给她找找。小公主哭得更厉害了，他没办法，又强行尉子逸端了几天尿盆子拿了他的七彩琉璃珠赔给了小公主，直到现在尉子逸还不知道他身上的七彩琉璃珠是从哪里来的。这样的事情数不胜数。

　　尉子逸没好气地说:“说吧，让我帮你什么？”

　　吕知禹陪着笑:“也没什么大事，这不是你回来我高兴么昨天就多喝了点，夸了口，说明天宁公子的生日宴我一定能请动你去，你可不能扶我面子啊！”

　　尉子逸略显为难:“可是明天我要去太医院，恐怕要很晚。”

　　吕知禹连忙道“哎呀，得空就往太医院跑，你又不是太医去帮什么倒忙啊，走了走了，爷请你吃饭。”说完便拖着神色为难的尉子逸走了出去。

　　“这里便是宁州城么？”南向笙看着不远处大气恢宏的城门。马车停至城门口，南向笙等人下了车，守城士兵神色警惕的看着众人:“你们是何人？”南天秦礼貌拱手一笑:“我们自晏国而来，受随国之邀，前来礼学。”守城士兵一笑:“原来是晏国公子，您们稍等，我这便去告诉宁大人前来接待。”

　　众人礼貌点头。看着跑得没影的士兵，马车前一位壮汉对着南家三兄弟说:“三位公子，我们只能送您们到这里了，您们进去了我们就回去交差，等礼学完了之后再来接您们回去。”

　　他们也是尽职尽责了，为了保护他们险些丢了性命，一路上变着法的做好东西给他们吃，教他们野外求生的一些方法讲解了一路的观光胜地，除了遇见毒蛇之外，一路上都非常的开心愉快，此刻分别心中多是有些不舍。

　　南将绮走上前一笑：“这些日子多谢你们的护送，幸苦你们了。”将士们连忙摇头：“不不不，您们客气了，这是我们的职责。”南向笙一笑：“礼学完成之后还要幸苦你们又跑一趟了。”壮汉冲他一笑：“八公子客气，这是我们应该的。”

　　这时，守城士兵小跑回来，陪笑道：“诸位公子久等了，宁公子来接诸位了。”

　　语罢，迎面走来了一位嘴角含笑，面如春风的公子，拿着一把尽绘山水图的折扇倒也显出几分出尘淡然的气质。他走近三人，目光隐晦的打量了一番三人，暗暗点头：晏国皇室之人倒也不错。他的目光在南向笙身上停留了一瞬，银发紫衫将少年衬得如坠入凡尘得精灵。宁桓宇礼貌地朝他们拱手：“久闻晏国各位公子大名，在下宁桓宇，宁州城城主宁嘉之子，今日不巧家父外出，便由我来接待各位贵客吧。”

　　三人朝他回礼，“宁公子幸会，我兄弟三人初来随国，不懂之处多多指教。”南天秦道：“在下南天秦，这是六弟南将绮，这是八弟南向笙。”两人礼貌一笑，外人前倒是做足了面子。

　　宁桓宇微笑：“城门口风沙大，各位一路奔波劳累我先带各位去住所休息一下吧，这里有专门招待你们的地方，随我来。”

　　三人与将士们在城门口分别后，上了宁家的马车前往与皇宫遥遥相对的国宾楼。

　　国宾楼是随国招待外宾的最高住所，可见随国对这次礼学格外重视。

　　南向笙坐在马车内，微掀车帘，星辰般的眼眸打量着外面的一切。与晏国街道的氛围略有不同，随国的市井喧嚣而热闹，商业更为繁荣，商贩的吆喝声、行人的谈话声，女子的娇笑声，小孩的嬉闹声交织在一起显得无比欢乐。和南向笙想的宁州城不大一样，南向笙原本以为随国都城这样的地方应是政治氛围浓厚无比，等级秩序严明，严肃古板的，可在这样的政治中心商业也异常繁荣是南向笙没有想到的。

　　马车轻轻顿了一下，停了下来。

　　车前的门帘被人轻轻掀开：“公子，这便到国宾楼了。”南向笙挪步，下了马车，见兄长在不远处下了车便走了过去，周围几个娇俏的姑娘看见如此俊朗的少年不由得愣住了神，想与他搭话又碍于姑娘家的矜持羞涩不敢上前，站在原地注视着少年离她们越来越远。

　　随国不愧是这片天下的第一大国，其国力与底蕴从国宾楼便可窥知一二。虽说它叫楼，但不比晏国皇宫小太多，高贵大气却不显过度奢靡。宁桓宇嘴角含笑的走过来：“这便是国宾楼，用来招待你们的地方。在你们之前，旬国和羌国的公子都已到达，说不定会在这楼里遇到呢。”南将绮道：“能结识各位公子，荣幸之至。”

　　四人进了国宾楼，宁桓宇领他们东折西拐来到了西苑，一路上给他们介绍了当地的美食美景习俗还有礼学的事宜，倒也渐渐和三人熟络了起来，他隐约看出南将绮并不是很喜欢南向笙但南天秦倒是对他的八弟照顾有加，至于南向笙，表面看上去温柔儒雅实则最让人琢磨不透。

　　他们三人的卧房并不是连在一起的，南天秦和南将绮的房间正对面，南向笙的卧房则离他们比较远，院子里会客厅，膳房，花园等等应有尽有。简单收拾过后，四人在花园里喝茶，他们年纪相仿，天南地北的聊得火热。一阵笑声过后，宁桓宇道：“对了，明天是我生辰，我府上办了个宴会，到时候你们可一个都不能缺席，好歹我也是你们来随国的第一个朋友。”

　　南向笙失笑：“那可真是缘分，我们刚来就赶上宁兄的生辰。”

　　“可不就是缘分吗”宁桓宇咧嘴：“来这坐了也大半个时辰了，你们舟车劳顿的早点休息，我就不打扰你们了，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开口便是。”说着便站起来向他们告辞，三人起身相送，到门口临别，宁桓宇转身：“不用送了，你们回去吧，明天记得来我府上，我陪你们痛饮几杯。”他笑得一脸真挚，并非客套。

　　第二天早晨，南向笙被团子叫醒了，睁开失焦的眼睛，脑袋昏昏沉沉的，四肢也是异常乏力，嘴唇泛白像是刚生过一场重病一般。他使出浑身力气用手支撑着身体坐起来，定了定神。昨夜回房他试图用这一路上偷偷研制的毒液助自己突破九巫术的第六层，他自认为已是准备万全的好时机，突破屏障十拿九稳，可最后还是被弹回来，遭到了反噬。

　　南向笙调整了半个时辰，恢复了些许气色，纤长卷翘的睫毛抖了抖睁开了琥珀色的眼眸。穿上玄衣，行至房门口，门外传来了轻叩的敲门声。南向笙开了门，见南天秦站在门外，叩门的姿势还未来得及收回。

　　“大兄长，早啊，你找我？”南向笙微笑道。

　　初生的阳光洒在南天秦身上显得比平时柔和了一些：“来看看你是否起床，喊你吃早饭。”

　　南向笙合上房门，和南天秦一起走向膳房。

　　“今日睡过了时辰，还劳烦大兄长来唤我。”

　　南天秦一笑：“无事，昨日劳累，应多休息。”

　　才走到膳房门口，里面便传来一阵阴阳怪气的声音：“哟，咱家小八可真是娇贵，吃饭得兄长请，我晏国可没有这个规矩。”

　　南向笙笑笑没有说话，南将绮还欲发作，南天秦淡淡道：“吃饭吧，如今这里只有我们三人才是亲人，少做无谓的争执了。”

　　南将绮一直想不透为何自己的大兄长要对一个外子照顾有加，但既然兄长发话了，他也只得听从，不解气的翻了个白眼，闷头扒饭。

　　南天秦看着坐在桌对面的南向笙发觉不对，皱了皱眉：“向笙，你脸色为何如此之差？”

　　南向笙神色淡然，不在意地说：“水土不服而已，过几天习惯了便好。”

　　南将绮嗤笑：“怕是昨晚上偷鸡摸狗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饭足过后，三人出了国宾楼，把宁州城最为繁华的街道都逛了一遍，对当地的文化习俗又有了些许了解。三人辗转来到了会茶楼，准备歇歇脚，听听故事。刚走进楼门口，眼尖的小二就看出三人衣着气质皆是不凡，连忙上前相迎：“几位贵客，有什么需要？”

　　南天秦礼貌道：“备几个酒菜。”

　　“好咧，几位贵客上边请。”

　　小二带着他们直上三楼，会茶楼三楼多是高官子弟，富家名流的聚集之地，也是结交权贵的好地方。三人一来便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原本在听说书，品茶的众人眼光移到三人身上暗暗打量，轻声询问身边的人有没有人见过三人，换来的都是一阵摇头，更是激起了众人的好奇心。

　　三人落座，品了品手中的清茶，听说书先生及其激动的讲述二十年前的天下大动荡，仿佛他当时就在场一般。

　　南向笙身旁一桌衣着不凡的人一直在直勾勾的打量着他们，从上到下再从下到上，活像是生了双透视眼，连他们褪去衣裳如何都被看的明明白白。

　　酒菜上来了，三人时而低声交谈，时而认真饶有兴趣的听书，丝毫不在意周围的目光。

　　“说到这创文帝，那可当得上一代奇雄。当年他御驾亲征连海之战，随军受骗，情报有误，不得不把大部分兵力留在宁州城，仅仅带了区区一两万士兵便前往连海参战，当时旬国和离国已暗中结盟欲让创文帝有去无回，两军加起来可有二十万大军，拿下创文帝的一两万士兵可以说是轻而易举，任他创文帝再武功盖世也是插翅难逃。可谁能想到这时旬国湘南王突然宣布脱离旬国，自立门户，打得旬离联军措手不及，慌了阵脚，创文帝见联军军心动摇，趁机发力，凭胆识用巧计硬是破了二十万大军的围剿，还造成了对方死伤一半，拿下了今天随国的第二大城连海。”说书先生一脸敬佩的拍板。

　　下面的人开始议论纷纷

　　“那说到底创文帝还是钻了别人的空子。”

　　“怎能这样说，兵不厌诈，创文帝能在这样悬殊的实力下拿下连海城已是奇迹。”

　　“不过话说回来，湘南王为何突然会叛变？”

　　“这个我听说好像是为了一个女人。”

　　“荒谬，湘南王一代枭雄怎会如此糊涂？”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有什么不可能的。”

　　“不不不，我听说好像是旬国皇帝嫉妒湘南王的才能，怕湘南王篡位，想要在连海之战上除掉他，被湘南王识破，不得已才造反的。”

　　南向笙三人静静地听着众人不知从哪里听来的言论，品着手中的清茶。

　　“哼，简直可笑至极，晏国皇帝许是知自己不过是自己父皇醉酒时在一个贱婢身上犯下的错，觉得没脸混了才溜走的吧。”南向笙身后那人一脸不屑的说。

　　南天秦微微皱眉，身旁的南将绮早已忍不住：“这位兄台，大庭广众之下你可不要乱造谣，说的像你在场一样。”

　　青衫男子皱眉：“我陈述事实而已，何来造谣，兄台如此生气难道是那位旬国弃人的野子不成？”

　　“你”南将绮刚欲发作便被南天秦按住了手，他起身对着青衫男子和后面附和起哄的人道：“你们口中的湘南王现在好歹也是一国之主，是你们的长辈，说话如此刻薄，真是不知家中有没有教过礼数教养为何物，我给你一个道歉的机会。”南天秦不怒自威，这一分钟像极了当年叱诧风云的湘南王。

　　青衫男子警惕问道：“你们到底是谁？”

　　南天秦拱手：“晏国皇室之子。”

　　众人一片唏嘘之声

　　“我说怎么这么眼生呢，居然是晏国的皇子，当人家面说人家老子的坏话，换谁谁不生气。”

　　青衫男子冷笑：“我说呢，怎么看着这么讨厌，原来真是那弃人之子，我旬国偏不怕，道歉，呵，凭什么？”

　　周围看热闹的人大概看明白了，早已退得远远的，深怕自己遭殃。

　　两边人剑拔弩张，眼看就快要打起来之时，一位身形清瘦的中年男子缓缓走了过来，周围的看客两边排开给中年人让道，心里大呼可惜，看来今天是打不起来了。男子从随国政界高层退了下来，来到这茶楼当楼主，看似归隐市井，远离政治，实则在朝堂之上还有很高的话语权。

　　行至中央，中年人打量两拨人再环顾周围，缓缓出声：“你们都是皇室子弟，我这茶楼不宽敞，可不够你们玩闹。”

　　青衫男子变脸般的笑得人畜无害：“您说笑了，我们怎会在此胡闹，不过是玩笑罢了，我们赔不是，您别生气。”

　　得，好话赖话都让他给说了，倒显得是南家的人不明事理。

　　南向笙见状连忙笑道：“楼主，我们不过是玩笑，无意在此闹事，我们也赔个不是，还望您见谅。”

　　中年男子深深看了一眼南向笙，对两拨人道：“如此便好，你们来我茶楼便是缘分，这顿饭我请了，你们随便点，日后可要常来。”

　　众人连忙拱手。

　　男子走后，南向笙三人也走了，从会茶楼直奔聚宝阁，给宁桓宇准备今晚的贺礼。

　　傍晚时分，三人满载而归，走到国宾楼门口，看见青衫男子一行人也刚从不远处过来。

　　呵，真是不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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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做了这么久的铺垫，下章俩男主终于可以见面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