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犬》西候

20、朋友confidant.0

　　“快看快看，那个就是魔鬼的婴儿，看他们走路是不是很好笑，嘻嘻嘻……”孩子是最单纯的生物，他们眼中所见所闻非黑即白，说出来的话也最真实可信。
　　圣玛利亚教会附属孤儿院的孩子像普通孩子一样，他们在出生之时接受牧师的洗礼，从此他们全部都是属于神的孩子。他们会接受社区学校的普通教学，除此之外他们每天都必须向神祷告，随时要遵循神的训导，周日到教堂做弥撒……这些有一对兄弟从来都不必做。
　　孤儿院里稍微年长的孩子说那对兄弟是魔鬼，他们拥有魔鬼一般丑陋的外形，低劣的品格，和残酷的眼神。他们只能如同魔鬼那样生活在最阴暗的角落，不能接受光明的洗礼，他们是魔鬼的孩子，是被神唾弃的人。孤儿院的孩子们私下偷偷喊他们“魔鬼的婴儿”。
　　其他孩子偷偷跑到宿舍楼顶层尽头的地方去偷看魔鬼的婴儿，他们从门缝里偷窥那对孩子，一个孩子站在窗户前，手里拿着一本书，他突然抬起眼睛，与门缝里偷窥的孩子们对视。
　　“哇啊啊！”那些孩子们吓得跑开，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回来，“他看到我们了，我们是不是会被带走灵魂？”
　　“他们的眼神像冰霜那样冰冷，头发如黑夜般漆黑，嘴巴像门那么大，牙齿又长又尖，可以一次性吃掉孤儿院里所有的孩子，太可怕了。”
　　两个人站在墙角，听着孩子们在讨论魔鬼的婴儿，背后的人问：“孤儿院里有这样的怪兽吗？好可怕，我们会不会被吃掉？”
　　“人就是最可怕的怪物，这些家伙都是怪物的幼崽，能有什么怪物比他们更可怕呢？”陆帆江冷漠地说。
　　“那我们呢？”
　　“我们是最特别的，我们跟他们不是同类。”
　　“哦。”
　　两个人一个往前走，一个后退，以极为缓慢的速度走进阴暗的楼梯，踩着木制的楼梯咯吱咯吱地往上去。

　　“Joe，Key，有一对夫妇指认要收养你们，他们不在意你们身体的问题，不过我们会先带你们去做手术，再联系他们来领养。”修女蹲在两人旁边，望着两个人，笑着说。
　　“什么是收养？”陆帆凯迷茫地问。
　　“就是Joe和Key将会有爸爸妈妈了，是不是很开心？然后你们的身体也会被分开，以后你们就可以和其他小朋友那样玩耍了。”
　　“……不需要。”陆帆江别过头去，“我们这样也能过得很好。”
　　“Joe，你不想踢球吗，不想交朋友吗，分开了就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了。”
　　“这个样子我们也可以做喜欢的事。”
　　“你是这么认为的，那么Key又是怎么想的呢？”修女站起来，坐到陆帆凯旁边，抬手抚摸他的头，“Key，你想不想看Joe长什么样，想不想拥抱他？”
　　“我想……”
　　“Key！”陆帆江厉声呵斥他。
　　他们不需要朋友，不需要玩耍，只要两个人呆在一起就好。
　　“Joe，看来只是你自己的想法哦。”修女笑眯眯地说：“不用抗拒身体分开，你们以后还是可以一直在一起的，不是吗？”
　　他们还是做了分离手术，打过麻药后，整个世界天昏地暗，头顶的无影灯摇摇晃晃，等到醒过来时，背后空空荡荡，一种轻飘飘的不适感转换为恶心的感觉，然而随即火辣辣的刺痛也从背部蔓延至全身。
　　他微微动了一下，背部传来的撕裂感，让他差点哭出来。
　　“不要动，你的伤口感染，我们会拆线重新缝合，接下来会给你打麻醉，要忍住哦。”
　　“小凯呢？”
　　“你说你的兄弟吗，他恢复得很好，不用担心他。”
　　他想要见陆帆凯，非常想见他，但身体逐渐麻痹，连同脑袋也朦胧起来，眼睛也无法聚焦。

　　“……”陆帆江坐在街边，手指间夹着一支烟，抬眼看着面前来来往往的行人，眉头紧锁，嘴唇颤抖。一个人在他旁边坐下来，他立刻弹起来，准备离开。
　　“我今天早上有洗澡，你这个反应让我很受伤。”身后的人说道。
　　陆帆江回头，借着路灯打量长椅上的人，是个少年，看起来才十四五岁，穿着深蓝色立领棉衣外套，黑色牛仔裤，黑红双色的球鞋，怀里抱着一只塞得满满的黑色的背包，像个高中生。
　　他抬头看陆帆江，抬手晃了晃打招呼，面无表情地说：“我是Hela，初次见面，陆帆江。我认识五十岚薰，认识阿德金斯，认识杜克，认识陆帆凯，认识你，当然你们都不认识我，我认识你们也只是我单方面的知道。”
　　“你是女的？”陆帆江问了一件风马牛不相及的事。
　　“跟我的性别有什么关系，你在意性别这种东西？”Hela掏出一个巴掌大的笔记本翻了翻，对陆帆江说：“我以为除了你弟弟的事，其他事都是闲事呢。”
　　陆帆江不置可否，“有事？”
　　“路过恰好看到你，有点意外，所以过来打个招呼。”Hela把手机拿出来，解锁后点到拨号，说：“你的电话是多少，以后我们可以联系。”
　　“你是私家侦探？杜克请的？”
　　“只是普通的初中生。”Hela靠着背包，扭头看陆帆江，“要是你不想打电话也可以在地平线论坛上找我，我们也许会很聊得来。”
　　“没兴趣。”
　　“别那么快做决定，如果你想要在离开杜克的时候获得最大利益的话，不妨找找我，我很厉害的。”Hela拉开背包的拉链，把里面的围巾和书抽出来，摸了半天掏出出两盒饼干和牛奶，递给陆帆江一盒，“抽烟有害健康，你的脸看起来不像十几岁的人。”
　　陆帆江拿过他手上的饼干，牛奶丢回去，“你看起来也不像初中生。”
　　“啧，你见过多少个人，哪来的参照物做对比。”Hela嚼着饼干，口齿不清地说：“对了，那么冷的天你在外面坐着干嘛，平时不是都不出门的吗？”
　　“跟你没关系。”
　　Hale看了看陆帆江，说：“……真难搞，我听过你跟阿德金斯对话，感觉你挺健谈的，是我搞错了？”
　　Hale又拿出那个巴掌大的本子看了看，脸上露出几分疑惑。
　　“你在他的车里装东西了。”
　　“以前的事了，他一般只有约会的时候开那辆车，工作的时候都是别人接送，浪费我买的质量最好的监听器。”
　　Hale正说着话，一只手伸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他手上夺走那个本子。
　　“还给我！”Hela立刻歪过身体来抢，被陆帆江一只手抵住。
　　陆帆江单手翻来本子，上面每一页都有写了人的资料，喜好性格之类的。
　　“Lambert Von、伯格·巴泽尔、欧文·诺里斯、阿里·阿克曼、五十岚薰、阿德金斯·杨、伊顿·艾利欧特……”陆帆江念出几个名字。
　　Hale跳起来去抢，陆帆江高高抛起来，另一只手接住，“喂，不许看！”
　　陆帆江往后翻了翻，又看到了杜克的名字，painter（画师）、adopted son（养子）、gentle（温和）、patience（耐心）、mask（面具）、hypocrisy（伪善）、flatter（奉承）几个单词围绕着杜克·压力山大·唐纳利这个名字。
　　本子被夺回去，Hale把本子放回口袋里，抱怨说：“你很过分。”
　　“非法调查、安装监听器的人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陆帆江靠着长椅椅背，问：“不过你看人还挺准的。”
　　“人群具备共通的特点，在特点之外的人也可以用加以语言概括，通过不同的关键词排列重组，通过他们的行为判断逻辑，基本就能下定义。不过人是很善变的，他们也会有行为违背性格的情况存在。好了，不说这个。”Hale低头将吸管插进牛奶盒，吸了一口，被冰得直皱眉。
　　陆帆江盯着他的脸，他用小孩子的脸面无表情地说一堆怪话，怎么都非常违和，他发自真心地说：“你还真奇怪。”
　　“你也挺奇怪的。”Hale平静地说：“也不对，你的心理健康本来就很有问题，作为精神病，你做再奇怪的事都在合理范围内，反而正常了才奇怪。”
　　他就像在阐述某个客观的论题，极度冷漠，没有任何恶意和偏见。
　　“也许你说得对，”陆帆江说：“我们会很聊得来。”
　　“所以你会给联系方式吗？”
　　陆帆江点了一支烟，笑了一下，说：“也许我也应该试着去交朋友。”
　　Hale惊讶地盯着他看，说：“你这个样子就像被人甩了。”
　　“这么形容好像也没什么毛病。”陆帆江弹了弹烟灰。
　　陆帆凯长大了，想法也改变了，只有他一个人一直相信幼年时候的谎言，那未免也太可怜了。
　　他也要试着去长大了。
　　“你哭了？”Hale的声音传过来。
　　陆帆江扯唇，“说什么笑话，我快死的时候也没有哭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