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谈》无命公子

60、景回风（5）

　　〖五十七阙〗
　　※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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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心下无限惊疑，但是两人什么都没有说，仍然按部就班地做好了莲羹汤，阑珊甚至采到了鲜嫩的蘑菇，取出贮藏的腊肉做出了鲜香的肉菇汤。
　　两人无比默契地没有继续谈异能的话题。
　　在见识过太阳分裂成光明的碎片之后，他们已经相信宿命的无所不能。谁能想像在某个时空的交错点，太阳，连太阳都会毫无预兆，毫无证据地分裂开来，变成天地间的充塞的明黄，那天地之间，还有什么是不可能？
　　不，那不是他们两个人编造的谎言，因为他们没有动机，也没有意义。
　　他们，分明看到彼此在辉煌的光晕下的绝美容颜。

　　而且还有那幅画。
　　即使被撕成碎片，但是碎片依然在。

　　两个人默默吃完莲羹汤又接茬吃肉菇汤。
　　偶偶
　　吃了半晌。
　　阑珊突然问，你吃饱了么？
　　景回风不想阑珊突然问话，显然吃了一惊，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呃呃道，饱了。
　　那这莲羹汤和肉菇汤好吃么？
　　唔，好吃。
　　景回风才发觉自己一直都没有夸奖她。
　　哼。
　　阑珊美丽的嘴角充满不屑。
　　啊？
　　其实你根本就是食不知味，不必再装啦。
　　阑珊作出这样的判断。

　　嗯。
　　景回风停下仍在盲目搅动的杯勺，坐安定了，才说出深思之后的第一句话：

　　你自然不能做狐，一如我只能做人。
　　这是一句深奥的话，他们获得了异能，就能得对深奥的生活。
　　这是公平的另一种诠释。

　　阑珊点点头，以前她早已习惯于自己安排自己的生活，可是现在让另外一个，而且是男人来安排自己的生活，她并不觉得不妥，反而觉得幸福。那样的幸福感一丝一缕地牵扯起来，是以前未有过的感觉。
　　她明白景回风在说什么。

　　他只能做人，是因为他本来就是人。现在得到了莫名的异能，他并不想被这异能所改变，至少不想跟她一起过回狐的生活，虽然他还不知狐的生活是什么样。

　　而她，关于狐的记忆已经远若洪荒，莫道蓬山远，更远一万重。

　　而且她还知道景回风真正关心的其实是另外一问题。
　　于是她做出承诺：
　　我不会做回狐，也不会吃人的心。我，我不会变成第二个潇湘。

　　阑珊看到男人的嘴角不自觉抽搐一下。

　　她看到景回风的痛苦，虽然有些心疼，却仍然问出了藏在心底已经许久的那个问题：
　　如果我答应不吃人，你会愿意随我而去，离开景府，到山林之间去生活吗？

　　说完之后她紧紧盯着他看。
　　多年之前，巨阙也回答过这个问题，当时他的回答是毫不迟疑的肯定，可是后来他背叛了自己的诺言。
　　可是现在她仍然想知道景回风的答案，她不知道为什么当景回风出现的时候，她只是想信任他。
　　或者信任它并不需要什么理由。

　　景回风想了想，他说，不会。

　　啊？
　　阑珊吃了一惊，那可是她对于美和自由的所有向往，他在夜里还说过爱她，怎么这么轻易就反悔了呢？
　　难道又是一场空前的打击，像巨阙那样？

　　阑珊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可是景回风却笑着说，除非你不要变成狐的模样来吓我。

　　噢，原来是这样。
　　阑珊松了一口气，眼睛里已经有泪花闪动。
　　她走过去，把景回风抱住。
　　你刚才吓倒我了，她开始学习撒娇的表情和语气，发现这并不容易。

　　以后不许再吓我，我怕失去你。
　　嗯。景回风安慰地捏了一下她的脸颊。

　　可是我还是想看一下你做狐的样子哎。
　　男人接下来的这句话却不知是真是假了。
　　啊？
　　阑珊差点没在景回风的怀里跳起来。
　　不要！
　　变嘛。
　　不要！！
　　变一下啦，就一下下，一下就好……
　　阑珊快崩溃了，她从来也没想过景回风这样的男子也有撒娇的时候，而且他略带笑意的眉毛真是好看，而且他的睫毛好长，让阑珊一阵嫉妒。
　　不要不要就不要……

　　阑珊咬牙切齿地拒绝之后，突然温柔地说了一句，景郎。
　　景回风不想又有人这样叫他，有点突兀，但是觉得好听，便应了一声，低下头去阑珊的陷入缠绵的眼睛。
　　景郎，我知道你是在笑我，可是我想要我在你眼里是美的，所以，以后不管任何时候我都不会变回狐狸的样子让你看到。
　　景回风抱紧阑珊，口中喃喃道，傻瓜，我怎么会不知道，即使有一天看到你狐狸的模样，我也还是会喜欢你，爱你，保护你……
　　男人的承诺也就只能说到这样，可是他没有想到，后来他竟真的会面对这个承诺。

　　阑珊突然开口说了另外一件事：
　　你知道潇湘为什么会死吗？
　　潇湘。
　　景回风暗中深吸了一口气，道，她不是被我亲手杀死么？

　　阑珊却说了另外一种可能。
　　其实她本来没有必要死的，即使被你刺了一剑，以她的修为，只要变成原形，遁出元神，就仍然有可能逃脱。
　　她宁愿灰飞烟灭都没有脱离原形去逃遁，或者她就是不愿意在你面前露出丑陋的样子。她虽然并不是狐，但是妖却是肯定的。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她不是死在你手中，而是死在了她自己的爱上。

　　景回风听得有些呆呆的，这个谜底突然被揭晓，竟是以这样一种形式。
　　原来，潇湘她，竟是爱他的，而且如此之深。

　　景回风想起潇湘那张因为孤独而恣肆的脸，暗中叹了口气。
　　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便问阑珊：
　　你说潇湘为什么要吃人的心？
　　是不是所有的妖都要吃人的心？
　　如果是，那么为什么你可以不用吃？如果不是，为什么潇湘一定要吃呢，即使是在我身边？

　　这一问就是三个问题。
　　阑珊笑了，你是不是在想，在这个人迹罕至的山顶上，如果我要吃人，第一个要吃的就是你呢?
　　阑珊说着就笑了，景回风也笑了。
　　景回风说，如果真的有一天，你一定要吃人，才能活下去，就从吃我开始吧。

　　然后阑珊才回答了这个问题。
　　在很久很久以前，她说，用了一个俗套的故事开端。
　　在妖的世界流传着这样一个传说，就是人是天地间最聪明的动物，人有好看的容貌，有爱恨情仇，有感情，有温暖，有救赎，人可以利用天地之间所有的东西，到达世界的每一个角落，所以亘古以来，人都是天地间所有生物艳羡的生灵。
　　更何况人还有变成仙的可能。
　　这一点就连妖精都不例外。
　　妖精的最终结局是成魔，可是成魔之后也仍然要吃食物，而且并不能获得解脱，只有仙才是解脱。

　　所以其实在每一个妖的心底，都不想在成为妖，都竭力想摆脱妖魔的身份。
　　如果要成功，就必须要通过一个途径，就是吃人，人的心。
　　因为据妖界传说，人之所以聪明，得天独厚，是因为人有一颗玲珑心。
　　吃了人的心就能获得人的灵气，就能变成人的形貌，最终通过成为人而成为仙。

　　所以妖精们便以人的心为食物，这样便成了一个噬血的精灵，为人类所厌恶和害怕，成为人的死敌。
　　这是一个悖论，可是很多妖精都是这样做的。
　　估计潇湘也是想通过吃人的心变成真正的人，才能与你一起终老，没有想到会走向你的反面。

　　原来如此。景回风叹了一口气。
　　当无话可说的时候，就只能深深叹一口气，还能怎样呢？
　　不过你不用难过。说到底每个人，或者妖，都是为了自己的执念而活，而且在开始的时候就做好承担一切后果，一个人如果付出巨大努力去做什么，那一定是甘愿，所以不必为她伤心。

　　阑珊幽幽说完。
　　可是你，你如果不吃人，人的心，不就无法变成真正的人了吗？
　　我不用，因为我经历了轮回。
　　轮回？
　　是的，还记得我的母亲宋晚吗？
　　我在危机时刻使用胎遁术，成为她腹中的婴孩，由此获得人的身体，虽然我在那一刻失去了大部分法力，这是一个巧合。

　　其他的妖可不可以也通过胎遁获得人形呢?
　　当然可以，可是想修炼成人的妖们一般都已经有了极深的妖术，已经可以在妖或人的世界里呼风唤雨，又有谁愿意失去一切法力呢?
　　而且胎遁也不一定能够成功，如果难道或者获得人的身体，经历病痛死亡，那一切的修炼也就跟着结束了，这是一条至为危险的途径，极少妖会选择。

　　嗯，可是现在你不想再吃人心了吗？按照那个传说的推理，吃人的心会有益于法力的修炼，因为人有玲珑心。

　　呵呵。阑珊笑了。
　　不会，因为每个人的心都有灵魂，都是平等，没有人有权利去吃谁的心，而且我已经有你，还要那么高法力做什么？

　　嗯，景回风将阑珊抱在怀里，开始吻她，长久地吻。
　　他发现自己开始爱阑珊。

　　亲爱的阑珊，告诉我你以前的一些事情吧，比如遇到宋晚之前，那时候你还没有人身，你是如何生活的呢？
　　那个时候，你有没有吃过人，人的心？

　　原来爱一个人便想知道她的一切所有。或者，这才是交付本身，知道她的喜怒哀乐，最隐秘的故事，最心底的忧伤，便是承担，知道，才能分担，才能保护。

　　阑珊闭上眼睛，看到一只小狐狸在森林的灌木丛里独自生活，那是关于妖的最早的回忆。
　　更早之前没有了，因为成妖的时候，成妖之前的记忆便随之消失了。
　　所以妖也是至为寂寞的生物。

作者有话说

　　谢谢忘忧草同学的关注，呃，偶慢慢发吧，新文大概这一周左右发文，祝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