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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镝(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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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阙〗
此夕我打电话给你,用尽所有想得到的华丽辞章,向你描述刚刚见到的美丽流星,你说你九点睡觉,没看到;
此天你打电话给我,用尽所有想到的华丽辞章,向我描述此天早晨的美丽朝霞,我说我九点才起床,没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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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子转过来,向我微微一笑,姐姐好,我叫娉婷。
我冷冷地瞅了瞅她,我说,似乎你应该叫我妹妹。
娉婷并不介意,重新笑道,妹妹好,以后请多关照。
我不理她,只是转向镝,冷声道,我似乎并没有将房子租给她。
镝将烟从嘴上拿下来,卖弄般地将烟圈吹成各种可笑的形状,他说,可是你已经把房子租给我啦。
我说,是吗?
镝扔掉烟头,手指一转便变出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他想转笔一样转着匕首,他说,你说你是不是已经将房子租给我了呢?
我未来得及说话,他已经将匕首搁在我的颈上,另一只手从屁股上的牛仔口袋里摸出一沓钱塞到我的胸罩里,他的目光突然变得如匕首一样森冷,他说,小妞,别坏镝爷的兴致。
我面不改色,镝不知道,如果此时我想取他的性命,他早已死了数次,只是我并不想杀他,我说,我不叫小妞,我叫姽婳,如果你要租我的房子,就得按我的规矩,你且回答,灵魂是什么?
镝嘿嘿一笑,用匕首在我脖子上来回比划着,我开始感觉到痛,原来他已经划破了我颈上的皮肤,他对我的问题避而不答,先是继续恐吓,小妞,不,姽婳,你能猜到镝爷给你画的是什么?
我决定还以颜色,瞬间将镝划出的口子复元。
镝愣了,这是超出他理解的事情。
他的目光由寒冷开始冻结,他冷然道,原来是练家子,我不管你是人是妖,镝爷信的是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灵魂在镝爷眼里就是我手中这把匕首,捅进去,拔出来,就是皇帝的灵魂也得烟销云散,小妞,你不识好歹镝爷就和你同归于尽。
我亦直视镝,这亡命之徒的眼里无丝毫畏惧,虽然他仍然回答了我的问题。
我移开他的匕首,我说,我租给你了。
我开始觉得镝的可爱,他虽然妄为,却敢做敢当,这是真小人。
镝和娉婷就这样成了我的第二任房客。这时候娉婷十九岁,而镝却已经三十九岁,她是他的情人。
这并不令我惊讶,令我惊讶的却是镝对娉婷的百依百顺,而且旷日持久。
比如娉婷说,我不喜欢这张蓝色的床,镝便去弄了一个粉色的;她说,我不喜欢这个灰窗帘,镝便去换了一个白色的;她说,我不喜欢客厅里这个小乌龟,镝便要把那小乌龟拎出去扔掉,被我拿到自己的房间……
镝只有一半的时间住在这里,他还有一个妻子叫霖,已经公然分裂,可是霖始终拒绝在离婚协议上签字。镝还有一个女儿露,只比娉婷小两岁,还在上高中。
镝为了不让娉婷寂寞,在附近帮娉婷开了一个女装店,只是并不如何上心,只是雇了店长在看着。
我对娉婷感到好奇,事实上我对所有非正常的人或事物都有好奇之心。
我看着她洗衣、晾衣,看着她洗菜、做菜,在客厅里看电视,打游戏,上网打发时间,有时也会看一些漫画书,神情寡淡,似乎只是一个寂寞的女子,与其他独守空闺的女子并无不同,可是我知道在她决定做一个大她二十岁男人的情人的时候一定有过挣扎。
她有时候会坐在梳妆台画妖冶的妆,可是久等镝不来,就洗掉,然后再画,对于她来说,最大的敌人便是时间。
她最大的快乐是晚上,那时候镝会开着雷克萨斯来接她一起出去收保护费。镝会随手将接过来的钱丢给她,打个响指,BABY,把钱收好。这个时候她会产生一些幻觉,仿佛这时候镝只是她一个人的。
有一天娉婷走过来与我聊天,她说,你一定也很寂寞吧?
我说,你怎么会知道呢?
她说,因为我在寂寞,所以我知道你也会寂寞。
我知道她是把我当作同类,一个男人的情人,而我的那个男人是如我所说,死了。
她叹了气,说,男人真是一种奇怪的动物,似乎女人只是他们生活的一部分,他们除了女人还需要朋友、酒和一大堆莫名的事情,我真想知道,别的女人都是如何打发寂寞的。
我笑,或者你需要一个孩子。
她马上摇了摇头,她说,这不可能,除非他跟我结婚。
我又笑,即使他跟你结婚,你就会为他生小孩吗?
她迟疑了。我知道答案仍然是否。镝不可能给她安定的感觉。结婚只是她试图对抗变数的一个象征,即使他给她婚姻,又能怎样呢?霖手上不还是握着与镝的结婚证。
她后来与我说起与镝的故事。
她高二时候便辍学,从湖北来到S城打工,在一家服装店当营业员。辍学的原因是她想学文科,她的理想是做一个记者,可是她的妈妈是护士,见惯了医院的红、黑收入,硬逼着她学理科,将来学医,甚至连学校都帮她选好。
而她闻到药水味就要呕吐。
这场战争持续许久,她自己把桌子搬到文科班,母亲得知后发了疯一般闯到学校,当着所有同学的面,跪在她面前,流着泪求她改变决定,在她断然拒绝后,啪地一掌掴在她的脸上,教室内外迅速聚集起围观的人山人海,她在恍惚中听到有人议论母亲是求她断绝和某一老师的性关系……即使是学生,想像力一样惊人。
第二天她便偷了母亲的一千块钱来到S市投奔一个表姐,辗转到那家服装城上班。
800元的工资,每个月会有200到500的提成,可是在第一个月商店里就丢了一件价值1500元的大衣,几个营业员共同赔偿便扣去了500,据其他店员说丢掉衣服的事几乎每一两个月都会发生一次。那个月她拿到手上的不过是600元,还要扣除250元房租,150元餐费,即使一分钱不花剩下的也只有200元。
如果她要买一个手机,要省吃俭用三、四个月,如果她想做个头发,又要一个月的拮据,如果她要买靴子、MP3……香水和电脑则是不敢想像的事情。
生活似乎比想象中的艰难许多,而且毫无尊严和人格,没有可以安慰自己的东西,没有钱,没有学历,没有实现梦想的可能,生活似乎从学校出来便陷入了万丈深渊。
就在一个月前,她还是学校的优异生,在全校大会上上台领奖,作为学生代表作感想报告,她写的诗被校广播室在全校朗诵,走在路上有许多仰慕她的男生或明或暗地跟随。
虽然她不大热情,很少对客户笑,可是她的营业额仍然是所有店员中的最高,这得益于她的惊人的美丽。她的薪水略有改善,可是似乎仍然是吃一个烧饼和吃两个烧饼的问题,与鸡翅鲍鱼全不相关。
那天她听到一个店员在讥讽:如果我长她那样,我早去当二奶了,傍个大款什么没有,还来抢我们的饭碗,真是没有天理……
她才意识到自己还有最后的财富:美貌。她感觉到悲凉,在学校里她是校花,可从来不甚妆扮,她一直觉得自己凭聪慧和努力便可以赢得所有人的仰视,而不是凭容貌。可是现在一切都是虚幻,她能凭藉的仍然是容貌。她不知道自己如何走到这一地步。如果,如果她不聪明,也不努力,也许母亲就不会对她抱如此大的期望,就不会逼她,她也不会出走。如果她的爸爸没有丢弃妈妈,她的妈妈也不会变得竭斯底里。如果妈妈当年不是十分美貌,也不会被爸爸引诱做地下情人。如果,如果妈妈不曾生下她。
这些都是无可奈何的事情,而且想这些对改善她的处境无任何帮助。
可是又怎样呢?如果她不走妈妈的老路,就只能找一个平庸的男人,可是那似乎仍然不是好的方式,报纸上的故事她看得太多了,平凡的男人娶到如花似玉的妻子,却日夜担心被戴绿帽子,妻子与别的男人说几句话都要盘问半日,妻子每天下班回家都要将妻子的内裤脱下来查看□□有无别的男人的味道,稍有不对就用绳子将妻子绑起来审讯,用香烟在女人的肌肤上烫上自己的名字,像是在猪肉上盖上红戳……
平凡的男人都有一颗极其狭隘的心,因为拥有的太少而流于猜忌,而且变得残忍野蛮,这是人的劣根性之一。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除了使用美丽她似乎并没有其他的路可以走。
她开始不断找可以说服自己的理由,美丽是自己的,聪明也是自己的,为什么聪明可以用,而美丽就不可以呢?而她从辍学开始,就已经步入了非正常轨道,怎么还能用正常生活的规则约束自己呢?
排除最后的心理障碍之后她开始行动。她不断地看关于妆扮和服饰搭配方面的书,这样即使她穿着店员套装,她也可以不露声色地艳压群芳。
可是她碰到一个问题,应该如何处置自己的□□。
这个问题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如果是给情人,似乎是不必要的浪费,对于需要情人的男人来说,美貌是第一的,而处女,他们似乎期待,却也只是锦上添花,如果没有,也不会有心理负担,谁能期望找一个情人,她还是处女呢?
如果拿去卖,即使是星级酒店里也不过七八千,一般不会超过一万,如果只是为了几千块钱就出卖了自己的处女之身,似乎太过廉价,还不如留给一个男人,让他对自己永存歉疚之心。
最好的方式是给自己爱的人,电影里都是这样的,在蒙尘前夜把自己给予爱人,一般是苍白的少年。
可是没有,她不曾早恋,即使是那个暗恋过一年的历史老师,如果给了他反而觉得亵渎。
娉婷想想又觉得好笑,原来女人的身体真是一件商品,就像是男人的时间一样,还是这个世界本来就如此冷冰?
后来娉婷想到了一个主意,在一次自娱的时候,狠下心来将自己的中指深深捅了进去,她在疼痛中看到身下流出的嫣红的液体,终于哭出声来,她把自己给了自己,这样谁都无法完全拥有她。
后来,有一天,镝出现在她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