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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10 ...

  •   秋天连日出都沾着点儿凉气,蒙着一层若有若无的纱,橙黄的朝霞泛着微冷的光泽。
      巨大的城市背景下,全部的光都沉浸在远处林立的高楼之间,一会儿明一会儿暗,仿佛是由一双无形的手在操控。

      陈原的忌辰和母亲只差一天。
      陈小葵很多情况下会恍惚着猜测,父亲出事的时候是不是并不是因为疲累,而是因为专注地想着亡妻,因而动作稍慢了几秒,才会让电瓶车的方向不受控制,划出了一道诡异的弧线。

      他在想什么?有没有觉得痛苦或者难受?
      但这是没有答案的议题,全部都随着幼年记忆一起和时间埋进了土里。

      她在朦胧的日出中,穿好了衣服,又挎上背包,洗漱完毕,打开房门时,整座宅邸除了在打扫的保姆外,没有任何动静。

      任免的门也紧闭着。
      难得的周末,再是作息规律早期的人,也不会有人卡着五点就丛被窝里爬起来。

      “……李嫂,我中午不回来吃饭了,爷爷和婉宁阿姨起来了的话,也请您帮我说一声,要是有需要带回来的东西,就给我电话。”

      陈小葵认真地打完招呼,得到肯定的答复和路上小心的提示后,踩着运动鞋飞也似的出了大门。

      花园也一片寂静,路过的几丛植物叶子上还沾染着露珠。
      她小跑着掠过,除去小鸟的啁啾,好像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绕出别墅区,终于脚步慢下来,又走了十几分钟,到达的公交车站台空无一人。
      陈小葵从包里摸出手机,点开应用随便看了会儿朋友圈,脖子缩进高领毛衣里,整个人像一个白色的团子,耐心地坐在站台的椅子上盘算时间。

      没想到的是,王嫣竟然一大早也爬了起来,正巧发了最新动态。
      小姑娘拍的是她身着运动服的九宫格,只有正中间一张换成了狂奔的萨摩耶。

      王嫣:
      一大早就被亲爹叫起来跑步,今天的王小嫣也是世上最惨,并非亲生
      太早了,下午还要被带出门买教辅书,我可怎么办啊【凋谢】【凋谢】

      配的文字内容,全是对于家人亲昵的谴责和抱怨,看似委屈,实则不过是生活中和亲人的趣事。

      可能因为实在太早,底下的评论也不多。
      零星几个,大都是班上跟她关系不错的女生,而且人人都像是专门怼她似的,应景地在结尾献上鲜花。

      “我摊牌了,我通宵追剧刚刚准备睡【鲜花】”
      “好美的文字,好精彩的故事【鲜花】【鲜花】。”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家长不狠,地位不稳!【鲜花】”

      车上空空荡荡,零星几个乘客参差分布在前后。
      陈小葵在最末一排落座,无声无息地盯了会儿屏幕,又一路看着窗外的风景发了会儿呆。

      真好啊。

      她像是想了一会儿,又像是什么都没想,只是纯粹地有些犯困,整个人一动不动。
      好半天,慢吞吞地提手,也在下面回复,并且保持格式,配以表情。

      陈小葵:“早起锻炼身体好。【鲜花】”

      陵园附近的花总是要贵一些。
      任家给零花钱大方,陈小葵又是生活上注重节省的性子,攒下来的钱并不算少。
      她也不介意这个,熟门熟路地要了两束菊花花束。

      花店店主对她还有些印象。
      大叔一见人进去,就非常熟稔地跟她招呼,嘴上叼着烟。
      嗓门很大,但语调温柔和善,像是在哄小孩子一样地打包票。

      “前几天看日子,就算着今年这个时候你该来了,花早就给你留好了,放心!”

      陈小葵并不抗拒这种哄小孩子的语气,点点头道谢,抱着两大束包好的菊花上了山。

      她每年都是赶着头同一批到的公墓。
      自从前些年严控山火的要求公示后,公墓早就不再准许烧纸之类的祭奠活动。

      一排一排的墓碑掠过,满眼只有黑灰白三种色。
      它们全部冷酷地在日照下反射着光晕,有新有旧,不少墓碑前摆放着的花都已经枯萎,祭品腐烂,只留下残破存在过的痕迹。

      凉风卷起落叶,像人的低泣。

      没有什么可畏惧的。
      陈小葵走上一级又一级的台阶,最终在两处挨在一起的铁黑墓碑前停了下来。

      照片里的陈原看起来十分年轻,相貌英俊,笑得灿烂帅气。
      陈樱也一样,温柔美丽,留着柔顺的黑色长发,眼角眉梢都是俏丽明媚。

      两个人仿佛在并排着注视着她。
      今年清明节时,冯婉宁曾陪她来过一趟。但陈小葵依旧会在每年的这个时候,独自回到这里。
      第一年的时候,她比墓碑高不了多少,送完花后,一个人跌跌撞撞地上面跑下来。
      坐在花店里静静地流了好久的泪,还是大叔送了她几朵花哄她开心。

      “哎哟,傻女儿……妈妈的中文名是随你爹姓的,我们一家都姓陈,这有什么不好的!”
      陈原曾经把被同学堵得无法回答疑惑的她抱在怀里,干燥温暖的大手轻抚着头顶,开怀大笑。

      “等你暑假,我们就带你回妈妈故乡看看,怎么样?别哭,哭了就没那么漂亮了。”

      母亲就在病床上温柔地注视着他们,握着她的手,笑眯眯地喊她的名字:“aoi。”

      陈小葵小心翼翼地把两束花摆好,站着愣神许久,表情终于有了些许和平时不同的波动。
      张张嘴似乎要说什么,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她吸了吸鼻子,眼眶不受控制的发热。

      这时,身后的台阶,陆陆续续开始上来不少前来祭奠的人,大多三两成群,夹杂着各种各样的谈话声。

      远处的太阳终于升起。

      —

      临近中午的时候,她离开了公墓。

      陈小葵坐公交回到市区,但并没有直接回到宅邸。
      她在一所小学校门前下了车。

      天气顷刻变换,下起了一点雨。
      陈小葵心情已经重新平缓下来,一点不慌,镇定地在校门附近的便利店买了伞,又随便买了一个饭团,一杯关东煮,就地把没吃的午饭对付过去。

      “……你有以前的校牌也不行啊,咱们学校现在不让毕业生随便进去了,”试图进校的时候,门卫大爷毫不留情地把她拦住,“要不这样,你给你以前班级的老师打个电话,再登记一下?”

      陈小葵稍加思虑。
      登记不是问题。
      但她脑子里浮现的是小学时期,那位半个秃头的语文老师焦头烂额批评她作文的模样,表情是焦心得恨铁不成钢,痛心得快要呕血。

      这让她不得不沉思再三,还是摇了摇头。

      “谢谢您,那我还是回去吧。”
      她很自觉地不打算勾起老师痛苦的回忆。

      陈小葵举着黑伞,沉着地转回了身。
      等估计着门卫大爷差不多回了门卫室,又不动声色地绕过一处小街,最终在后门处的围墙边停了下来。

      她就读的这所小学非常一般,公立教育水平一般,往往也意味着设施一般,这些年都没有整修过。

      后门落在一处小巷子里。
      因为外接一个拆除建筑后,地面凹凸不平的停车场,除了上学放学的学生,接人的家长,平日周末几乎没什么人路过。

      她抬头望了一下墙的高度,心里飞快地计算着什么。
      恰巧兜里的消息又响了下。

      “aoi,你在干什么?我很喜欢独自淋雨,因为那会有种世界属于我一个人的感觉。”

      字里行间不改初心,勇做中二少年第一名。

      ……

      陈小葵面无表情,眨了眨眼。
      她现在心里郁闷不爽,正愁没个发泄的地方。

      “在考虑怎么飞檐走壁,你有长期的淋雨需求建议前往游乐园乘坐激流勇进。”

      她又不动声色,决绝地拉黑了号码。
      陈小葵盯着围墙看了半天,终究还是收回了脚步。
      她跳远跳高成绩是不错,但跟这种高难度动作肯定是两个概念,尝试了,就是可能以牺牲手脚长时间的健康作为代价。

      不良混子原来也没那么好做!
      她现在对那些能面不改色心不跳,不论男女,翻墙业务技能熟练的附中学生产生了一种由衷的敬佩,发自肺腑。

      陈小葵微微叹息,折返回去。
      出了巷子,头微微低垂,伞檐正巧把视线挡了个结结实实。

      手机又响了一下。
      她本来以为是激流勇进,白天淋雨的那个骚扰者又加大了剂量,正想着要怎么发挥一下,掏出来一看,却微微一怔,狐疑地抬头看了眼前方。

      任州:“你站原地发什么呆呢?”
      随后又是一条短信。

      “葵姐。”
      连个称呼都补充发了一条,好像不发就要出事似的。

      ……话费不要钱吗。
      可惜短信没有轻抚狗头的表情,她想了一下,又回了个问句。

      “你怎么了?”
      任州的消息隔了半分钟才过来,有点磨蹭:“嗯?”

      “不用微信,发个短信也大喘气,”陈小葵回的很淡定,“说吧,被圣上揍了还是打了,手这么不利落。”

      半晌停顿之后,任州回的是:“……”

      圣上。
      任免舌尖顶了顶后槽牙,浅笑了一下,很冷,深邃的眸子从屏幕移开,注视着不远处楼下站着的黑伞少女。

      挺能啊。

  •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三欢姑娘的地雷=3=,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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