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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第 84 章 ...

  •   余澈眉头皱得紧,动了动嘴,最后还是没能说出口,丛野强硬地将五指插.进的他的指缝间紧紧扣住,一字一句道:“我不能,我不能接受这些事发生在你和别人之间,余澈,如果你不能接受我,高考完,我们这辈子就再也不会见面了,如果我要是比想象中更没用,可能连这一年半也坚持不下去。”

      “余澈,我喜欢坐在我面前的这个别扭精,我希望我喜欢的人也喜欢我,希望他能成为我的初恋,希望我这辈子只谈一次恋爱,”他从兜里把手拿出来,张开五指,“希望我数到五的时候,他还握着我的手。”

      “一”

      余澈徒然握紧手指,因为挨得近,教室足够安静,丛野能听到他喉结滚动的声音,他只盯着自己掌心里的那只沁出汗来的手,不管余澈望着他的目光有多纠结,有多无助,他都不会去理会。

      不想给他再多装傻充愣的机会,从得知余澈就是小不点他哥的那一刻起,他就不想再等了,明明就是互相喜欢的两个人,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不想继续这种插不上手,又放不下心的关系,他想要一个明确的答复。

      “二”

      “丛野我……”

      “三!”丛野拔高音量打断他。

      他察觉到余澈的手指开始松动,心脏跟着猛地抽了一下,接着便越跳越无力,汹涌而来的凉意顺着血液蔓延到四肢百骸。

      心脏总是比大脑提前一步预知到未来。

      丛野一直觉得自己很不幸,生下来还没到记事的年纪就没了妈妈,从记事开始每天耳边就充斥着争执与吵闹,家里的东西很难有完整无缺的,也就钢盆铁碗这些经得住摔打的东西存活得比较久。

      以前院子里种了几株栀子花,浓郁的花香也掩盖不住催人欲吐的酒味儿,经常有人凶神恶煞地冲到家里来,把门敲得摇摇欲坠,张口闭口都是还钱、还钱、还钱。

      爷爷痴痴傻傻,每天不是吃花就是刨墙根,有时候疯起来还捡地上的石子扔他,丛伟烨每天在外面拼死拼活,回来了就一个人站在二楼抽烟,不说话,不笑,也不爱理人。

      程秀梅每天要疯不疯,哭哭闹闹郁郁寡欢。

      也就奶奶会管他,会哄他,会和他聊天,给他讲他爸爸妈妈的事,给他讲她年轻时候的故事。

      奶奶走的头天晚上他捂着心口疼得翻来覆去,送去医院的路上忽然没事了,医生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来,回来后他死活也不肯自己一个人睡,非要挨着奶奶睡才安心,第二天一觉醒来,人就在自己旁边没了,他趴在床边哭了一天,喊了一天,她没说睁眼再看他一眼,说一句告别的话。

      这世上有很多事,不是努力就能做到的。

      他爸再努力挣钱也跟不上丛伟明借钱的速度。

      他在奶奶床边哭得再大声,她也不会醒过来。

      “四”

      那只手终究还是从他手心抽了出去。

      现在也一样。

      他再努力地去喜欢,那个人也不会和他在一起。

      一切都结束了,他还是倒在了这条没有终点线的赛道上。

      手指僵硬而又迟缓地收拢,最后又放在过于平静的脸上,捏了捏鼻梁,又揉了揉眼睛,他用力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

      “考试小组的事,我明天去找老李,我果然还是很讨厌你,不想和你在一个组。”他说完便起身离开。

      门吱呀作响,余澈咬紧牙,任由泪水将景象融成一团模糊的灰黑色,他用力憋着气,脖颈绷出一个弧形的凹陷,嘴唇抖个不停,心很痛,像是被人用锋利的铁钩穿过,挂在排架上被烈火炙烤。

      他放不下丛野,非要尝试一次,让自己撕心裂肺的痛过他才肯承认这个事实。

      楼梯间的声控灯接连亮起,保安大叔双手负在身后,嘴里哼着怀旧的曲调,正慢悠悠地往上爬,一串重而快的脚步声从楼上传来,他靠近栏杆,够着脖颈往上看,只见到一截抓在扶手上的手臂,虚晃的影子转眼就到了跟前。

      余澈跑得太快太急,注意到前面有人的时候已经收不住脚了,千钧一发之际保安大叔一手挽着扶手,一手展开把余澈拦腰一搂,余澈压着他往后仰去,幸好他俩都有一只手死死抓在扶手上才没倒下去。

      “跑什么跑!赶着投胎啊!”大叔吓得惊魂未定,火气直冲脑门。

      余澈站稳后大喘着往旁边一躲,说了句对不起就又开始一步两个台阶往下跑。

      大叔扶着扶手往下冲他吼:“教学楼里禁止奔跑!!!”

      官洲确实更冷了,那些冰凉像是要浸入骨髓,冻结浑身血液的热度,丛野捂在眼上的两只手背倏忽间就被冻得发紫,他屈膝靠坐在墙角,单薄的脊背猛烈地抽搐着,泪水不能遏止地往外流,从通红的鼻翼滑进因呜咽而难以闭拢的唇齿间,胸腔总是胀到极致,然后猛地一缩,将那声低沉的哀嚎挤出来。

      “操……”他抬起脸来猛地吸了一口气,手背用力将眼角往里推,泪水将手背沾湿了一片,又在衣袖上揩去。

      一阵寒风吹来,他狠狠地打了个哆嗦,缓慢地伸直一条腿,想要从裤包里摸烟,却只摸到了几颗奶糖,忽然想起自己之前往余澈桌空里,还有宿舍枕头下,书缝间藏着的那些等他发现的奶糖,这些当时看来美好的东西现在却显得无比可笑。

      他狰狞着将包里的糖尽数扔了出去,糖砸中了水泥墙,又弹到地面上,裹了一圈灰尘。

      这一个动作像是耗费了他全部的力气,他仰靠着墙,望着没有繁星的夜空,大喘了几口粗气,又痛苦地闭紧双眼淌下更多的泪水。

      他一直不喜欢上学,以前不觉得自己和别人有什么不同,上了学才知道别人家的孩子有许多他没见过的玩具,他们的爸爸妈妈还会带他们出去玩儿,家里铺的是地板砖,天花板上吊的是水晶灯,有的在学画画,有的在学钢琴,有的被家里花着高昂的费用送进补习班。

      在三中的那三年是他过得最肆意妄为的三年,在一群混子里他长得最出众,成绩最优异,到哪儿都是人群中的焦点,他理所当然变得飞扬跋扈,目中无人。

      可是在泥浆里裹得再均匀也不可能变成陈列在玻璃橱窗里流光溢彩的珍贵瓷器。

      一中给他淋头浇了第一桶水,将他打回原形,他惹是生非别人不会觉得他会打架有多牛逼多帅气,不会有人来崇拜追捧他,多的是避而远之,以及王建国三天两头的讽刺和叫骂。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和别人的差距有多大,成绩吊车尾,家里又无权无势,野鸡大学毕业后找一份三四千的工作,穿梭在早晚高峰的公交地铁站,忙忙碌碌又碌碌无为地活着。

      他觉得自己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他在青砖瓦缝间出生,也就是注定在青砖瓦缝间蹉跎的命。

      在认识余澈以前,他一直这么认为,并安于现状。

      第一次因为自己成绩差而感到无地自容是拿着艺体意向表在办公室外的走廊上遇见余澈的那一天。

      第一次恐惧自己会永远被这个无可救药的家给束缚在泥潭里,是因为发现他和余澈,一个住在贫民窟,一个住在富人区。

      教学楼大厅的显示屏播放过无数次各种荣誉奖项,但他只在显示余澈获奖消息时停下过脚步,那是他对“天壤之别”这个词理解得最清晰透彻的一次。

      他懒散惯了,不爱动脑,不喜欢努力,却在某一天买齐了直尺圆规三角板,教科书上除了黑色的印刷体,还多出了许多红色的圈,蓝色的横线,草稿本终于不是从第一页撕到最后一页,而是从第一页写到最后一页,宿舍里的椅子除了用来坐着玩手机,还可以用来坐着写试卷。

      因为他喜欢的人很优秀,所以他自卑,因为想要站到他身边,所以开始不满自己现在的处境,因为喜欢的人愿意拉他一把,所以他觉得努力也就是那么一回事,没有想象中寸步难行,也不用郑重其事地下大决心。

      他喜欢余澈,想要蹭他的台灯,听他把那些复杂的问题用最简单的方法教会自己,看他拿着铅笔在自己的试卷上圈重点。

      可他最想要的,是在每一天学习结束时都能理直气壮地亲他一下,然后约定明天也一起努力。

      余澈就像是一颗被冰封住的太阳,某一天突然出现他的世界里,虽然没什么温度,却能照亮黑暗,让他看见了方向。

      可就在刚才,他的太阳没了。

      余澈一口气冲到了操场中央才停下来,他将四面八方都张望了遍,空荡荡的操场只看得到一两个人影,正往宿舍楼方向去。

      丛野不该走得这么快,他想。

      脚底不自觉往后退了两步,下一秒,他突然调转方向又往教学楼全速奔跑。

      以前习惯了扮演一个清心寡欲的人,以至于他真的以为那是自己,不会对任何人任何东西产生执念,没什么是他非要不可的,没什么是他不可以拱手让人的。

      他太怕因为去争取什么而被人批评,他不敢说我想要,我喜欢,他总是会选择忍耐与退步。

      这么久以来,他从来没想过和丛野能够光明正大地一起,他以为两个人心意相通就够了,有些东西不一定非要说出来,不一定要在形式上表现出来。

      就不用去面对别人的不理解,不用去为了捍卫一份感情而去破坏另一份感情。

      他企图不去付出与努力就想拥有一切。

      他比谁都胆小自私,还贪得无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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