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追》肥头综合征

131、第 131 章

　　傍晚时分，湿地公园随处可见散步遛狗的人群，昏暗不可见的草丛灌木中传来阵阵虫鸣。

　　唐鸿文没想到大学毕业后，自己还有这么一天，和隋冉两个人大晚上在公园散心。

　　当然，是隋冉打电话叫他出来的，对于自己的电话号码在隋冉通信录里躺了十几二十年这件事，他竟有些感慨。

　　“这些年你们在上海一切都还顺利吧？”

　　隋冉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苦笑一声，“说实话，不是很顺利，小婉她……受了不少苦。”

　　想起余若兰曾对他说过林婉流产的事，唐鸿文心中感叹，却又不敢流露，只好避重就轻，“读书那会儿她就经常生病，体质比别人弱一些，又是打碎牙往肚子里咽的性格，什么事都不抱怨，也不声张，还好有你照顾她。”

　　不知道想到什么，隋冉笑了笑，有些苦涩。

　　“你们呢，这些年还好吧？”

　　唐鸿文轻松道：“我们一家倒是挺好的，就是辛苦若兰了，你知道的，她工作忙，加班是常态，有时候想陪陪孩子都没时间，不过也没办法，都是为了这个家。”

　　隋冉听得出来唐鸿文是在为余若兰冷落余澈找借口，想让他误以为余若兰其实是在乎他儿子的，可他不知道自己这些年一直在关注余澈，也不知道余若兰已经当着他的面承认了她是如何对待余澈的。

　　“听说你们有了一个孩子。”

　　“哦！你说晏清啊，要八岁了，淘气得很，没余澈懂事，说来也奇怪，他不亲我，也不亲若兰，偏偏和小澈亲得很，也不听我们的话，就听小澈的。”

　　唐鸿文说话时语气轻快，眉眼里全是笑意，不像是为了故意在他面前塑造一种他没把余澈当外人的假象而编造的谎言。

　　他笑了笑，“是吗。”

　　“嗯。”过了好一会儿，唐鸿文忽然问道：“你见过小澈了吗？”

　　故人叙旧的气氛被打破，空气像是在这一瞬间凝滞了。

　　短暂的沉默之后，隋冉承认说：“见过了，长高了，模样也变了，差点没认出来。”

　　似乎是意料之中，唐鸿文并没有惊讶，如果说隋冉回来了这么久都没有来找过余澈一次，那才奇怪。

　　唐鸿文忍不住感慨：“是啊，一晃眼孩子都这么大了。”

　　隋冉有些惊讶老同学对于他和余澈见过面这件事的淡然，却无意追问什么。

　　风吹过湖面，排着队在人与人之间穿梭，漫长却不扰人。两人静静地站在木板搭建的曲折长廊上，听着耳边湖水拍岸的喧嚣。不知过了多久，隋冉再次开口打破了平静。

　　“前几天我路过小澈他们学校，看到了学校张贴的通告。”

　　唐鸿文扭头问他：“怎么了？”

　　隋冉深深地看着他，有些不明白他是装傻还是真的不知道，他作为家长，这么大的事学校会不通知他们一声？

　　“小澈他考试作弊被学校记了过。”

　　让他没想到的是，唐鸿文竟然像才知道这件事一般震惊不已，“作弊？！你说余澈？！”他难以置信，“他成绩这么好，怎么可能作弊？我和若兰也没接到过学校的通知啊，小澈他也没和我们说过这件事，你是不是看错了？会不会是同名同姓的另一个学生？”

　　隋冉突然觉得有些脑胀，他还以为他们夫妇俩都知道了，“不是别人，同一个班上不会有两个叫余澈的学生吧。”

　　唐鸿文闻言后眉头紧锁，他还是觉得是哪里搞错了，就算余澈有意隐瞒，这么大的事，学校也不可能瞒着家长啊，最无法解释的是余澈怎么可能作弊？平时的成绩不谈了，一个在全国竞赛上都拿过奖的人，成绩还掺得了假不成？

　　“你今天特意叫我出来，其实就是为了这件事吧？”

　　隋冉没有否认，“嗯，小澈马上要高考了，我是想着从你们这里了解一下情况，看有没有我能帮得上的忙，毕竟现在实在耽误不起了。”

　　唐鸿文表示理解，“我先回去和孩子了解了解情况，具体怎么回事，到时候电话联系你。”

　　临走前，他拍了拍隋冉的肩膀，诚恳地看着他，“放心吧。”

　　隋冉终于放下心来，他相信比起自己，他这个当了二十年老师的老同学更懂得如何和一个处在叛逆期的孩子沟通。

　　房门被敲响时，余澈正好在语音通话里教丛野解题，还是丛野在那头说好像听见有人在敲他屋，他才注意到门确实在响。

　　说了一句等我一会儿，便匆匆把耳机摘了，手机反扣在桌上，起身朝门口走去。

　　唐鸿文险些以为余澈没在家，门开后，他朝屋里略一打量，看见书桌上摊开的书本，对余澈笑道：“在写作业啊？”

　　余澈点了点头。

　　“爸爸耽误你点时间，想和你说点事，你看方不方便？”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余澈不好拒绝，况且他也不是作业多得挤不出一点时间来。

　　“方便。”他让到一边，等唐鸿文进来后把门轻轻关上。

　　谈正事之前，人都喜欢说点无关痛痒的话营造一种轻松的氛围，唐鸿文也不例外。他晃到书桌前，假装看余澈的作业是什么，自然不可避免地看到了插在手机上凌乱的耳机线，终于明白怎么敲了半天门余澈才来，原来是在听歌。

　　“写化学作业呢，我以前高一的时候就是因为死活背不下来元素周期表，所以高二的时候才选择了文科，还是你厉害，这么难的学科，还能在国家竞赛上拿奖。”

　　余澈顺着他的话象征性地谦虚了句：“我们老师教得好。”没给唐鸿文再和他打太极的机会，他直接问道：“爸，你要和我说什么事？”

　　放在练习册页脚的手指停下翻页的动作，唐鸿文再次斟酌了一番早已在心里反复构建润色过的话语，才故作轻松地转身坐在椅子上，又让余澈坐在旁边的床上。

　　“我有一个同事，他的孩子也在你们一中读书。”他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不放过余澈神情上的任何变化，“他听他孩子说，你们学校处分了两个学生，有个人的名字还和你挺像，也叫余澈，他就问我是不是你，我当时就说他胡扯什么，怎么可能是你呢，多半是哪个学生和你名字的发音一样，给搞混了，但是吧……”

　　唐鸿文话锋一转，“你也知道人老了总是爱多想，我这也是上了年纪了，这两天晚上老是梦见他和我说的话，睡不踏实，就想着来找你核实核实，好放下心。”

　　余澈耐心地听他把一句“你被学校处分了吗”东拉西扯出了这么一大段话，从头到尾都表现得很冷静，直到现在轻而易举地说出“是我”两个字，唐鸿文也没能从他脸上看出一点惊讶与慌张来。

　　其实从决定让人告发自己的想法形成的那一刻起，他就想到过自己逃不过父母这一关，只是李恺横插一脚的包庇让他以为自己能侥幸逃过这个麻烦。

　　唐鸿文今天找他，是意料之中，又是意料之外，听到他说出“处分”两个字，他确实有一些惊慌，只是习惯性隐藏情绪罢了。

　　“为什么啊？爸爸知道你不用作弊也能考得很好，是学校搞错了？还是……同学陷害你？”

　　余澈相信唐鸿文还没把这件事告诉他妈，也相信他会主动帮自己隐瞒。

　　他突然想笑，很奇怪，到底是什么样的因缘导致在唐鸿文面前，自己似乎永远藏不住秘密。

　　“没有人陷害我，同学让我考试的时候帮他一把，我没想到会被老师发现。”合情合理的解释，唐鸿文有理由相信，只是有一种说不上的不对劲。

　　“唉！你怎么要去帮别人呢？”下意识一句责备一般的话，却让唐鸿文找到了不对劲的点。

　　余澈怎么会帮人作弊？

　　潜意识里，他总觉得余澈不会是这么“热心”的人，就算是真要帮谁，他也犯不着选择这么冒险的办法，在他的印象里，余澈是足够冷静和低调的人，一个总是避免争执和麻烦的人怎么会做事这么不考虑后果。

　　更何况，他不会没有想过这件事让他妈妈知道了，会有多难办吧？

　　余澈有些放心不下地瞟了一眼桌上的手机，他该关了通话再开门的。倒不是羞耻被丛野听到自己被大人“教育”的情景，而是怕这好不容易过去的事情被重新提起，又挑起丛野心里的不痛快。

　　“他说他考差了会被他妈妈骂。”少年深邃的目光中含着明显的深意，说：“他妈妈对他不好。”

　　唐鸿文呼吸停了一瞬，在那一瞬间他突然明白了余澈冲动的缘由，与其说是冲动，更像是指责，他甚至觉得余澈恨不得坐在面前质问他的不是他，而是他妈妈，好让她清楚自己这样做都是谁造成的。

　　他无意道破，只是叹息道：“你同情他也不该真去帮他作弊，他如果不思进取，就算你这次帮他逃过一劫，那高考呢？到时候他是走不了捷径的，高考要是没考好，我相信他妈妈只会更加责怪他。”

　　“而且，你这次还把自己给搭进去了，唉……”想着余澈肯定心里也不好受，唐鸿文也不忍心说他，“没关系，从今往后在学校里你要好好表现，再也不要犯傻了，毕业之前向学校争取从档案里抹掉这条处分，等明天我也打电话向你们李老师了解了解这个撤销处分的流程。”

　　“谢谢爸。”余澈露出感激的笑容。

　　“行。”唐鸿文略显疲惫地站起来，走前又看了眼摊在书桌上的作业，嘱咐了句好好学习才离开，看着男人此时依旧宽厚却算不上挺拔的背影，余澈忽然有一种自己好像在折磨他的感觉，更让他愧疚的是，这种情况可能一时半会儿没办法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