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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2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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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羞辱
“他们是根本不会把中国人当人的。”虞鸣蝉很是羞愧,但更多的是愤怒。
“到底怎么回事?”许凤池问道。
“我现在成了上海滩最大的笑柄了。”虞鸣蝉说。
原来就在方晓他们离开后的第二天,一位日本占领军参谋长通知一直和虞鸣蝉保持联系的野田,有一位从东京来的将军到了上海,想见一见虞鸣蝉,晚上占领军设宴接待将军,希望虞鸣蝉能够参加。野田随即通知了虞鸣蝉,虞鸣蝉觉得既然已经决定留下来,必要的应酬还是要参加的,于是答应出席。但她没有车,原本虞鸣蝉有两辆汽车,后来淞沪会战爆发,她借给了国军中的朋友,现在也没有还回来。
由此那位占领军参谋长派了车去接虞鸣蝉。设宴的地点位于华界,在出了租界路过一个码头的日军哨岗时,她的车却被日本宪兵拦下了,原因是因为她没有像其他中国人一样,恭敬的下车向哨兵鞠躬行礼然后再通过。
虞鸣蝉很是愕然,她明明坐的是日军参谋部的车,但事已至此,她只好解释说,
自己很少出门,不知道规矩,还请通融一下,因为她赶着去参加司令部的宴会。但日本宪兵根本不听她的解释,喝令她下车罚站。
于是穿着盛装,前往日军司令部赴宴的虞鸣蝉众目睽睽之下在繁华的上海码头,被日本宪兵罚站了一个多小时,而在场的那位日军参谋长司机,却始终袖手旁观,一言不发。
“码头上人山人海,我就这么站在冷风里,被迫站了一个多小时,现在整个上海滩都在看我的笑话。”虞鸣蝉脸上满是羞愤,她从来都是高高在上,何曾受过这样的屈辱,现在的她对日本人可谓没有了一丝好印象。
欢迎宴会是七点开席,虞鸣蝉直到八点多才到,但她还是强行压抑住了心中的愤怒,行色匆匆的应酬了几句,然后向在座的人逐一敬过酒,这才匆忙告辞而去。当晚,虞鸣蝉就立刻收拾东西,联系了轮船公司,离开了上海。
“我当时敬酒的时候,真的很紧张,全身都绷紧得好像冻僵了一样,但我还是拼命的控制自己,凤池,我真的很害怕,从那个宪兵眼里,我感觉到,日本人,根本没有把任何一个中国人当人,他们和西方人不同,西方人至少在表面上还维持体面,会保持对中国的社会精英以及名流富商的尊重,但日本人不同,从这一件事可以看到,他们从骨子里蔑视每一个中国人,不管你是什么身份。这种感觉很恐怖,因为在日本人的占领下,每一个中国人不但没有尊严,更没有安全,随时都面临死亡的威胁。”虞鸣蝉充满了后怕的说。
方晓听了很意外的看一看虞鸣蝉,这个女人虽然不通世务,但还不是太蠢,没有在冲动之下与日本人闹翻,要是她当时立刻翻脸,不参加宴会,放占领军参谋长和东京将军的鸽子,估计当晚日军就要出动大队人马上她家找人了。而且她在宴会也没有发作哭闹,让参谋长或者那位东京将军去为难属下,而是很得体的找了个借口,并且一一敬酒,场面上都应付到了,然后才赶紧出逃。应该说,虞鸣蝉应变能力很强,情商也不错,是个聪明人。这样的队友才是好队友,不会莫名其妙的被坑死。
(笔者注:此处基本是影后胡蝶在香港被日军羞辱的亲身经历。)
许凤池闻言只是叹息一声,她是很善良的人,所以一句也不提当初二人的争执,只是轻声安慰虞鸣蝉,让她放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虞鸣蝉摇摇头说:“你不要安慰我,我知道,你是对的。我被那些日本人骗了,他们开始说得多好,只要你留下来,保证你的人生安全,保护你的财产,不损害你的自尊,中国人和日本人平等合作。结果呢?全都是骗人的。”
许凤池笑笑不说话,只听她一个人发泄。虞鸣蝉却余怒未消,继续说:“什么叫亡国奴?这就是。当初上海那些学生,满大街的喊口号,发传单,坚决不做亡国奴,我那时候还笑他们,说他们就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做了,好好的书不读,喊什么鬼口号。我是真的蠢啊,现在我算是真的明白了,这就是亡国奴,他们就是要把每一个中国人都像狗一样踩在脚下。”
虞鸣蝉似乎想一口气把日本人对她的羞辱在这一刻完全发泄出来,她愤怒的控诉了足有几十分钟,最后她似乎终于发泄完了,余怒未消的坐在椅子上,舱房里一片安静。
在一旁沉默了很久的方晓才说:“虞小姐,你的头发要马上剪短,最好脸上弄点泥土或者锅底灰什么的涂抹一下。”
虞鸣蝉一愣,问道:“为什么?”
“你太漂亮。”方晓冷冷的说:“漂亮得过分了容易惹麻烦。”他说完就转身离开了,只留下还在发呆的虞鸣蝉和一脸轻笑的许凤池。
“这个人——一直都这样?”虞鸣蝉问。
“他能夸你漂亮就不错了。”许凤池笑着说。
“他这是夸人吗?”虞鸣蝉很是恼火看着方晓离去的方向。
许凤池咬着嘴唇,脸上含着轻笑,不置可否。
“今天居然碰到了方晓君,真的很神奇。可是,我总觉得,现在的方晓君已经不是我记忆中的那个方晓君了,他似乎对我很提防,也很冷淡,不想和我有更多的接触。可是为什么?难道是因为多年不见,大家都长大了?还是因为这场战争?
是啊,战争,战争真的令每个人都完全改变了。佐藤以前是多淳朴的一个人,连杀鸡也不敢,据说村子里的女人都可以随便欺负他,但最近我却听说,他们的部队在太仓登陆之后,佐藤不但□□了三个中国女人,还亲手杀死了两个老人和一个三岁的孩子。还有高岛,当然,高岛本来就不是好家伙,以前经常偷鸡摸狗,可是这家伙整整点燃了一个村子,很多中国人都被他堵在屋子里活活被烧死了。这些人真的是帝国的耻辱。可是为什么我也会有这样的冲动呢?当看到那个仙女一样的女人走过来的一瞬间,我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把她扣押下来,我可以随意的玩弄她,这是胜利者对失败者天然的权利。这是怎样肮脏的想法啊?如果不是方晓君在场,我也许会真的这样干了。是那个女人太漂亮吗?也许,但更多的是,这场战争,我们是胜利者,我们可以随意犯罪而不受惩罚。我们没有了约束,这样的我们,总有一天不再是光荣的帝国皇军,而彻底成为欲望的奴隶。我不想这样,可是,我又能够真正约束自己多久呢?”
水野静夫放下手里的笔,合上日记本,他脸上隐隐有些羞愧,目光中却充满了迷茫,他静静的坐在那里,思忖着,随即又打开日记本,继续写道:“但愿和田将军和石原将军的论断不会是真的,如果有一天,全世界都对日本开战,日本失败后得到的惩罚,又会是怎样?我真的不敢想象。所以,我们一定要胜利,绝不能失败,绝对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