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宿敌组队后打爆全星际了》江上烟

6、第 6 章

　　闹钟响起前，唐霖简单睡了一个小时，之后就赶紧起床集合出操，这是每天必做的项目。不过周末比往常轻松不少，结束后就是自由时间，想要睡回笼觉、打游戏放松、聚会聊天都是允许的。

　　唐霖记着郑景山的事，没先回去补眠，而根据对方的要求，坐着轨道电梯，兜兜转转来到学校的一个偏僻食堂。

　　厄洛斯星际大学占地庞大，光食堂就有七十九个，尽最大可能满足着学校里来自不同星球不同国家不同地域的学生口味。这一片食堂唐霖就从来没来过，初来乍到还挺觉新奇，找了半天才根据指引看见郑景山说的包厢。

　　虹膜认证通过，唐霖扫了眼包厢内的环境，好笑地看着郑景山：“这家食堂真有意思，全部都是一间间隔开的，超安静~”

　　“嗯，我家乡那边有这样的习惯，不愿意在陌生人眼前进食。”郑景山垂眼看着桌上的饭菜，“我以前邀请过你一起来这用餐，你没同意。”

　　郑景山是典型的保褐星人长相，褐发、褐眼和略显古铜的肤色。保褐星是三维宇宙坐标中偏西北上的一个小星球，盛产可以制作精神力屏障的褐矿。几代人为了开采而长居，后代随之有了褐发褐眼的特征。

　　他五官端正、身材高大，做事井然有理，很有担当靠谱、让人放心的气质，但除却熟人，几乎没人知道他三年前刚入学时有多自卑沉默。

　　“哈哈，是吗……”唐霖眨了眨眼，打起马虎，“肯定是我忘了。”

　　其实他有点印象，本来他和郑景山组队组得好好的，每天也一起正常合伙吃饭。但自从他在精神领域中感受到郑景山情难自已的“剖白”之后，就显得相当尴尬，尽管及时说清，还是找着理由避开了一阵子，免得对方误会。直到又过了几个月，他再也没在郑景山的精神领域中发现类似情绪，才放下心继续推进这纯洁的队友情。

　　唐霖有些心虚，迅速笑了笑转移话题：“说吧，到底什么事情搞得这么神秘，一周都见不到人影，可不要告诉我是在醉卧美人膝哦？”

　　郑景山一时间没有说话，他双手交叉而握，紧紧贴在腹部，肩脊绷得僵直，喉结缓慢滚动了一下。

　　他褐色的眼瞳中倒映出唐霖的模样。

　　细腻无瑕的肌肤，柔软红润的嘴唇，出挑艳丽的眉眼，叫人嫉妒却又让他动心的俊俏相貌，此刻正手抵下巴、微昂头颅、眼中带笑的等他讲话。

　　他想起初遇唐霖的种种，不由低下了头，却又紧接着想到这些年来的憋屈、郁结、苦闷，和只能自我消化、自我劝慰的夜晚，以及在遇到宣琳后她的大方示爱、体贴关心、肉眼可见的光明似锦，终究狠了狠心。

　　“唐霖，我们解除机甲组合关系吧。”郑景山将打了一个星期的腹稿缓缓道来，“我和宣琳确认了恋爱关系，是确定要长远走下去的，这样一来，我和你就很难维持单纯的搭档关系。你……你知道的，我不太能控制自己的精神领域，会禁不住诱惑、难以遏制地青睐侵入自己精神的人。以前还好……但现在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唐、唐霖……你能不能祝福我一次？”

　　唐霖眼里的笑意一点点退去，最终只剩下了不可置信，虽然说实话，他并不是完全没有预感。但出于对郑景山、对他们队友情的信任，他始终没有深思。

　　“你们认识……有两个月吗？”他将抵着下巴的手放下，死死按在桌子上，身体前倾，声音响亮，“郑景山，离双选会不到一个月，你告诉我这事儿？”

　　“时间不能说明什么，我们很聊得来，是灵魂上的相容。”郑景山一字一句说，“她会在我每次心情不佳的时候出现，陪伴我、关心我、安慰我、鼓励我，她愿意支持我的所有选择，尝试每一次的冒险，我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自由过。”

　　郑景山的这段话中，有不少的夸大和吹嘘的成分，比如说，宣琳并非是温柔似水、全盘支持他的形象。但至少最后一句他是真情实意的，因为宣琳总是从容劝导，微笑指引，而没有不可否决的强硬态度。

　　但唐霖不同，他表面看起来漂亮可亲，说话时嘴甜腻人，实则有多难拗，郑景山自问学校里没人比他更清楚了。而唐霖所执着的事情，有些在郑景山看来，只是他一个人的狂欢。

　　就比如……在针对陆其深的一些事上。

　　他见唐霖沉下表情，平时如暮金般灿烂的眼眸没有温度地看着自己，忍不住加强了语气，按着计划好的下一步来，先以情，后以理：“至于时间的问题……我很抱歉，但从相知到相熟，我纠结考虑过很久，最终才下定了决心。这期间没有告诉你，是因为我还在犹豫，但最终爱意说服了我，我没有办法抗拒……”

　　“够了。”

　　唐霖深吸口气，不轻不重地拍了下桌子，打断了郑景山的腹稿。他随之坐下来，后仰靠着椅子，左臂也搭在椅背上，右手捏揉着两眼间的晴明穴，颇为好笑地“呵”了一声。

　　“谈恋爱……真是个好理由啊，可我如果拖着不答应，你要怎么办呢？”

　　机甲组合关系的解除肯定是要双方都同意，走流程按手续才可以的，不过也不是没有大闹到校方出手协调的案例。

　　郑景山说：“唐霖，我是认真的，这对我们都没有好处。而且机甲操控学院还有许多优秀的操控者还没有确定连接者人选，凭你的成绩，肯定能找到，或许比我更强。”

　　“我也觉得可以，毕竟一年级新生的潜力无限，许多初入学时数值平庸的在几年后都起来了，你不也是吗？”唐霖翘起嘴角，懒散伸着右手，摆出握手的姿态，“郑景山，和我精神连接，我要听实话，不想听你们润色了一个月的废话。你到底是因为突如其来的爱情，还是因为其他不敢说的事情？”

　　郑景山沉默了，没有坦然相握的意思。他看见唐霖收回了手，唇边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眼底却一片森然。

　　老实说，唐霖的反应有点出乎他的意料，在他的假设里，自己突然提出这些要求，唐霖应该更慌乱许多才是，或许会不解，会挽留，会吵闹，而不是在气势上还要压过自己。

　　于是他更加挺直了背脊，一边斟酌，一边解释：“和宣琳的感情是引子，同时我也觉得，我们都能选择更好的搭档。”

　　“我们的精神附加属性不是那么相配，你自伤的打法有时候也会将我牵连进去，而我的精神力正是弱项。更何况，你长期使用‘荆棘’，会对你的精神力造成负担，很难再进一步。”

　　“同时，你手里拮据，需要花费大量时间在‘星战’中，但我也只能在有限的范围内资助。毕业后为联盟服役还好，但如果回到本国，或是私下做佣兵，机甲的消耗绝对是普通人支撑不起的。”

　　“已经四年级了，我们不能只看着眼前，我有选择我的人生大事，你也该慎重确认。”

　　这段话确实是郑景山发自肺腑的剖白，只是他以更柔和地方式讲了出来，以前他不是没有考虑过，但唐霖的受伤、宣琳的出现让他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还行……我可以接受这个理由。”唐霖露出讽刺般的笑容，琥珀金色的瞳孔深深看了郑景山一眼，“那祝你用餐愉快、爱情美满、人生大事选择正确喽~”

　　“中午没空，下午再去解绑。”他起身拍了拍手，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把门踢出一声洪亮的“砰”。

　　·

　　“看我不在演习时打死你！”

　　唐霖在无人的轨道电梯上越想越气，痛骂了好几句，刚才保持的良好风范消失得一干二净。

　　不过一通发泄之后，他的心情比刚才稍微顺畅了一些，至少没有刚出门时胸闷气短的感觉了。

　　但脑袋还是一抽一抽地疼，既是精神力萎靡的后遗症，也是昨夜通宵没睡今天被气到的结果。

　　他尽量让自己不去想郑景山那混蛋，免得脑袋抽痛地更厉害，而是闭着眼睛揉了会儿太阳穴，才在轨道电梯到站时保持住了表面的正常。

　　校医院，唐霖一回生二回熟，轻易通过虹膜认证，来到了上次的医生面前。

　　“你来了啊。”谭亦短发齐肩，戴着当下最流行的星夜灰蓝美瞳，抱颈翘腿躺椅仰头看着当下最流行的古装电视剧，听到声音看了他一眼，“等下哦，还剩个片尾我就来。”

　　唐霖想了想：“我自己来吧，医疗舱的使用很简单。”

　　“唔……那也可以，记得设置一个疗程就行了。”谭医生偏了偏头，一只眼睛继续看剧，一只眼睛瞟向侧后方被帘子隔开的诊疗室，提高声音，“有什么问题叫我~”

　　“嗯。”唐霖应了声，侧头看了看眼前医疗舱的型号，忍不住咕哝了一句，“居然是最新型的利嘉特Ⅲ号……更新换代这么快啊。”

　　他脱去外套，摘下金属，较为轻松地躺了进去，先进行精神力扫描。利嘉特Ⅲ号是专为连接者设计的医疗舱，不仅操作便捷，数据准确，治疗效果也有很大提高。

　　仅仅一分钟，唐霖的精神力数值就出来了，他扫了一眼，整体比上次初诊时好了许多，但由于缺觉和气愤，某些数值更加低迷。

　　除了这一分钟的快速扫描，还有半小时的精神通查，和长达六小时的深度探索。前者每年两次体检都会检测，后者则要交付高昂的费用后在专门的精神力医院里才有的做。

　　根据扫描报告，医疗舱给他提供了治疗方案，唐霖却没有选择推荐的“一个疗程”，而是点击加号，直接加到了“十个”。

　　医疗舱面板上瞬间跳出来一个红叉警告，唐霖一阵心虚，减到了五个。

　　红叉变成了黄色感叹号，显示需要执业医师虹膜认证才可进行。

　　……三个呢。

　　这次终于绿色通过，安全护杠缓缓下降，医疗舱关闭透明舱门，唐霖闭上眼睛，感受着从舒缓到尖锐的刺痛。

　　过了一会儿，外边的谭校医连忙放下翘着的腿、竖起了躺椅、改变了电视投影方向，这才按下了确认通行。

　　陆其深迈着长腿走了进来，灰绿色的眼睛看了眼现场不堪一击的伪装，没有多说什么，拿出了上次的药盒：“效果还行，可以再多要几份。”

　　“那就好，我这里还有点，再去给你拿两个月的。”谭校医心底舒了口气，在包里翻找起来，“施琴还是挺靠谱的。”

　　“施琴？”陆其深皱起眉，正准备仔细询问，却忽然有所察觉，不低的精神力仿佛感受到了什么，视线不由往诊疗室看了眼。

　　“是唐霖在复诊。咦，不对呀，一个疗程要这么久的吗……”

　　陆其深快步上前，在帘幕前顿了一下，但很快一把掀开，只见唐霖艰难地从医疗舱里支起身，浑身都被汗水浸湿了，整个人仿佛虚脱般搭在舱壁上，额前冷汗直冒，连爬出来都要耗费巨大力气。

　　陆其深没有犹豫，顺手抽出挂在架子上的一条干净洁白的毛巾毯，掀开抖擞，轻轻柔柔地罩在坐在医疗舱里的唐霖身上，把他从头到脚包裹住了，又捏着两角蹭了蹭额汗。

　　唐霖抬头看到陆其深，有一瞬的茫然，仿佛还没从刚才精神梳理的痛苦恢复过来，紧接着他瞳孔紧缩，有很大的紧张、尴尬、羞耻，似乎在死敌面前丢了大脸。

　　但陆其深半蹲而下，微微皱着眉，眼神里没有嘲弄与耻笑，反而是不曾掩藏的担忧。

　　……忽然间，一夜未眠的疲倦、郑景山之事的气愤、今后该如何的烦恼、精神力萎靡的难过、数次治疗的痛苦，那些他正感受和被他暂时压下的事情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口，同时一拥而上，让他的喉咙狠狠一紧。

　　唐霖忍了又忍，最终还是委屈地瘪了瘪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