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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黑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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鞍山匪乱,朝野不安。
尤有朝臣愤而讥讽流民“不作安安饿殍,效尤奋臂螳螂”*,这种说法得到了很多世家子弟的认同。但也招来不少骂名,其中骂得最狠的,非张义莫属。
这位仁兄算是口水战常客了。
骂归骂,张大人对解决流民问题却是两眼一抹黑,翻遍了史书也找不出对策来。
因为刚刚修整的盛国军队根本抽不出手去处理此事,新兵尚且是一盘散沙,地方官员的办事效率又极低。
焦头烂额之际,却是另有人解决了此事。
严格说起来,不是一个人,是一群人。
这群人是大关山寺的武僧。
大荒之年,作为国寺,大关山寺自然也有施粥。
当时流民经常趁着夜色偷袭施粥棚,这些人是惯犯了,抢完就跑,各地流窜,滑不丢手的,官府根本抓不住。
到后来,已经不是抢粥棚,而是遇人就抢。并且扯了面大旗,称要占山为王。
不巧的是,那些被抢施粥棚其中一个,就是大关山寺的棚子。
这还了得!
百十号武僧提着棍子,连夜追踪,没放过任何蛛丝马迹,终于找到了这伙流民的踪迹,遇上就是一顿爆锤。
几位大师生猛得很,一套棍法端得是虎虎生威,流民一看实在是打不过:各位,蹽蹄子跑吧。
一般在地方上,遇到官兵,这种逃跑的套路很有效,只要你跑出了这个官员的辖区,那就是别地的事情了,之前的官兵一般不好再插手。
没想到,这帮子武僧还真不守规矩,硬生生一路追打到了骈桥,愣是把这伙儿流民剿完了。
然后到骈桥一看!嚯!这地方流民多了去了,占山为王的也多了去了,还有个县城都被攻陷了。
得,也别走了,就搁这儿干吧。
先劝降,态度好的,给饭吃。态度恶劣的,棍子伺候。反复诈降的——阿弥陀佛,看来贫僧是度化不了你了,还是交给佛祖管教吧。
一顿糖衣加炮弹招待下来,流民认识到了一个深刻的道理:出家人也不是好惹的啊。
这当口还出了个怪事,说是到骈桥南边儿的峡谷地带,发现了百余具流民尸体,初步推测有部分是流民内部自相残杀导致,但有的伤口痕迹清晰,皆是一招致命,可以看出杀人者使剑且十分老练。
这事儿调查不出个所以然,好在匪乱终于结清了,余下的小股流民,已经不成气候,不足为乱。
武僧回去把这事儿向朝廷一报,小帝王看着奏折差点泪洒当场。
啥也不说了,太长脸了,国寺必须褒奖!
由于各类赏赐都被拒受,小帝王大笔一挥,干脆给赐了块“神威昭正”的匾额。
虽然小帝王书法写得不怎么样,但影响力还是很大的。
大关山寺一跃成为了大盛国最火爆的胜地,每日来上香的人络绎不绝,主持险些笑歪了脸,其声名一下子可以与仙山抱朴山齐平。
匪乱解决了。
那么贪污赈灾粮的官员,咱们来挨个秋后算账。
张义隔日上朝,就呈了一封奏折。
里头是某些官员贪污的罪证。
这个某些,主要是吏部侍郎江韶。
江韶是什么人,是宁国公女婿。
当日宁国公的脸色可别提多好看了,一时青一时白,后来实在是挂不住面子,主动上书乞骸骨。
这位战功赫赫的国公爷,气得吹胡子瞪眼,一跺脚退出了朝堂,就此不理政事,闲云野鹤去也。
不得不说,张义这杖打得实在漂亮,证据给的相当齐全,以至于江韶连翻案的机会都没有。
有世家不信邪,这么个小人物,怎么拿捏得住那么重要的证据?
然后派人去查。
查了几日,不查了。
不是背景有多深,而是没有背景。
祖上十八代都翻出来了,都是清一色的平民。
独独是那些证据查不出来处,如有神助一般。
张义入京之后,也没和任何一派搭上关系。
看不透看不透。
唯一能说道的,便是张义这个京官的位置,是靠摄政王赏识得来的。
摄政王……
惹不起惹不起。
遛了遛了。
朝堂接连两批大换血之后,从各地调上来一波新人,再开恩科。
解决了内部问题,好容易安稳到一月初旬,又出事了。
南边的泽国,打来了。
真是流年不利啊。
之前东琉打进来的时候,泽国还在吃瓜看戏。
泽国自诩中原贵族,很是瞧不起东琉那些野人。
当然了,对泽国来说,北方的盛国一样是一群蛮夷,见着狗咬狗,泽国当然高兴。
盛国经此一役,元气大伤,转眼又碰上了流民作乱。泽国便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没过几日,小帝王就从奏折上看见了“宣炀总督梅永因公殉职”的字样。且宣炀地域,正是抵挡泽国的第一道防线。
愁啊,宣炀地界远离控制中心,其地民风彪悍,曾经好几任宣炀总督都是被乱民所杀,到后来,几乎没有人愿意去宣炀为官。
摄政王也很发愁,之前梅永是他举荐的人,不想这般不争气。如今再想派谁去顶替这个位子,手下竟没一个情愿的。
——都是一帮废物,要不是他自己无法长驻边疆,早就把泽国打得像东琉那落水狗一样了。
正当大家一个个筛查人选时,沉默许久的夏棠站了出来。
“陛下,我荐一人。”
“嗯?夏公直言。”
“此人姓穆,字昭阳。”
小帝王没听过这个名字,顶着一头雾水:“此人有何特别之处?”
摄政王倒是想起来了:“若本宫没有记错,此人好似牵连贪污赈灾粮一案,刚刚落马,如今还收押在京城大牢里。”
“这……”
夏棠道:“确实如此。但此人有将才,陛下不妨一试。”
张义反驳:“不可,道德败坏之人,怎能奉之高位?必生事端!”
夏棠捋一捋胡子:“御史大人可有更好的人选?”
“……”当然没有。
张义不懂兵法战略,对武将更不甚了解。
夏公面向百官问道:“各位可有更好人选?若有勇士,必以总督之位相许。”
宣炀是个烫手山芋,夏公敢接,旁人可不敢冒险。
此事权且这般定下了。
京城牢口,狱门敞开,一个壮年男子脱下囚服,换上官袍,有人奉水为他洁面净手。
御令是“快马上任,切莫停留”,因此他不敢怠慢,即刻上马,向南方而去。
彼时一元复始,万象更新,是个生机勃勃的时节。
*
出了骈桥,及至关外,有旱漠之城,名曰夕城。
塞外风沙喑哑,大雁排着弧线从天边游弋而过,远处的商队传来阵阵驼铃声。
从峡谷出后,雁娘一行人都不再提骈桥的事,尤其王石,进了城整日里没心没肺地招猫逗狗,夕城乞丐们都快与他混熟了。
前几日将将被人从勾栏里打出来,丢在大街上,说他没钱过来白嫖。他便向雁娘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是女子薄情,狠心抛弃他,搜光了他的银子,并且发誓以后再也不当冤大头。
没过几日又混迹于各大赌坊之间,最惨的一次差点把他那柄“好剑”都输掉了。
好在尚且有点理智,晓得派人知会一声雁娘,雁娘去铢华当铺取来银票,这才把他赎出来。
雁娘感到甚是丢人。
她之前的伤很快修养好了,都是些皮外伤,留些疤而已,总之雁娘也不介意。
少年天天神出鬼没地,不知道在盘算什么,雁娘有好几日没见着他。
这一日,日暮西沉,雁娘拉开房门正欲打水洗漱,看见等候在外面的少年。
他靠着隔壁的门扉,低头摆弄着一个物件。
昏黄而细碎的光描摹过他的脸颊,渡上柔和的边线。
光线中飞扬的尘沙,像是水中的青荇,轻盈地上下浮动。
“那是什么?”她上前去,好奇道。
“火/枪。”他道。
雁娘知道火/枪,京城发生走巷时,她见过火/枪队镇压流民。
那东西震响一声,便于无形之间取人性命。
而少年哪里来的火/枪?
她尚未想明,之末将她一拉:“走,今日与我去黑市看看。”
黑市,是边疆特有产物。
互市不开放的年代里,夜间黑市可谓十分猖獗。
地下交易一日便可流通成千上万两黄金。
黑市有盛国人、泽国人、东琉人,甚至还有大洋彼岸的洋人。
百叶散的原料灰百叶,就是种植于泽国,通过黑市流通入京。
尽管朝廷对灰百叶有严格的剂量控制,并只限于药材使用。但其中暴利,依然驱使着无数胆大包天的人涉足黑市,为此搭上身家性命也在所不惜。
黑市人人身穿黑色斗篷,戴面具,方便买卖双方隐蔽身份。
并且禁止买卖双方私下交易,想要购买东西,则必须通过黑市的拍卖场来竞拍,黑市要从中抽取一笔费用。很多时候,走出黑市之后,买卖双方便失去联络,见面不相识也是常有的事。
地下黑市里,人员密集而混杂。
雁娘扯着少年的袖子,以免走丢。
从木制面具挖出的两个眼洞中,可以看见黑市的面貌。
中央是凹陷的巨大的圆形拍卖场,有灯火饰于壁,照亮中间的区域。
四周无光,身披斗篷的人,像是一个个黑色的幽灵。每人入场前执一块标着数字的木牌,若要竞价,则举牌示意。
十分简陋的规矩,却在木牌上斑斑点点的褐色血迹中写得乖张而凶残。
之末入场,却不是作为买家,而是卖家。
通过中介人与黑市的拍卖师交涉之后,拍卖师顿了顿,很少见地让中介人又重复了一遍,才微微点头。
台上现下里正卖着的,是一柄剑。
剑名“破晓”。
众人争相举牌,最后以八千白银的价格敲定此剑。
没有拍到的买家长叹一声,惋惜不已,等待着下一件让自己甘愿倾囊的商品。
展台前却久久未有展品呈上。
底下的买家有些躁动起来。
拍卖师清了清嗓子:“诸位,稍安勿躁。”
圆场空阔,不需要刻意提高音量,仅凭回声便令全场可闻。
“卖品——”拍卖师拉长声调,卖了个官司。
明明展台空无一物,如何起拍?
很多人这样想道。
“一场胜仗!”拍卖师朗声道。
“即刻起拍,无有底价,价高者得!”
人群静默下来,都面面相觑。
有人窃窃私语:“这算是什么展品?怕不是来骗小孩子的?”
一场胜仗?
竟然连详细的商品介绍也没有。
谁对谁的胜仗?何地的胜仗?何时的胜仗?大仗还是小仗?
还是说,无论对战双方是谁,都可以打胜的仗?
何人竟敢如此狂妄?夸下天大的海口?
是真的战役,还是小孩子过家家的游戏?
陡然有人举牌——“白银一万两。”
人群轰然沸腾。
另有人紧随其后:“白银三万两!”
“白银五万两!”
“白银五万两,另加夜明珠一斛!”
……
雁娘隔着面具,看不见少年的神色,但总觉得他此刻定然是勾着一抹嘲讽的笑,冷眼旁观着。
——你所求,到底是什么?
是要混水摸鱼,好趁乱谋反?
少年冰冷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厚重的面具直视过来,雁娘一惊,转开视线。
场上的价格已经炒到了黄金一万两,这个入场价令许多人望而却步,竞价者也越来越少。
有人上前与拍卖师说了些什么,他敲了敲展台,打断了竞价:“卖品已被拍下,现在呈上下一件展品。”
人群不满地喧哗起来,以往从未有过这种情况,明明几个竞价者还在叫价,黑市却笃定已有买主。
到底是一个噱头,还是真正的买主给出的价格远远超过一万黄金?
大部分人倾向于第一种。
叫嚣着要公开买卖双方身份的人被黑袍人提剑割裂了颈项,新鲜的血气让场面安定下来,拍卖师推出下一个展品,拍卖继续进行。
没有人注意到,卖家已经悄然离场。
作者有话要说: *出自《西江月》杨嗣昌,意为:为什么不安安静静的饿死呢?为什么要螳臂当车呢?
感谢一下我的小姐妹!上面那句引用是她提供的!
另外,考试周更新放缓~遛了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