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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春气感我心 ...

  •   展念在床上躺了三天,终于被允许自由活动,胤禟也终于不再寸步不离地盯着她,正是大年初五,宜走亲访友、开市贸易,诸皇子可进宫向生母问安,胤禟自从郭贵人去世,对宜妃的感情似也有微妙的变化,一大早便带着佟保和知秋候在宫门前。
      素来,胤禟并无带婢女的习惯,只是自从郭贵人去世,知秋从未进宫,旧主与旧友皆不得见,为此暗地哭过几场,展念听闻郭贵人剩下的两个婢女被宜妃留下,便让胤禟进宫时将知秋一并带去。
      时近正午,展念正百无聊赖地在停云堂乱晃,不期迎面遇见三个锦袍玉带的公子,其中一个红衣公子正挥手打发跟从的小厮,“不用你带,这条路我们比你熟。”
      走在最前的公子一身竹青长袍,眉目含笑,容止风流,跟在他身后的是一个紫衣的小公子,两人见了展念,足下都是一顿。
      展念抬手打招呼,“八爷,十四。”
      红衣的公子见身旁两人都停下,自然也注意到了展念,围着她“啧啧啧”转了一圈,清秀的面容尚有孩子气,“好漂亮的妹妹。”
      “妹妹”二字从他口中说出,甚是清纯干净,然而展念打量他一番,默了片刻道:“你怎知我不是姐姐?”
      红衣公子愣了片刻,随即一阵大笑,指着展念向胤祀道:“我就说,能被九哥养在停云堂的女子,绝对是宝贝。”
      胤祀笑容不变,看向展念道:“这是十阿哥。”
      展念低头行礼,“十爷。”
      十皇子爱新觉罗·胤??,虽说在众位皇子中表现平平,心机不深,但他的出身却仅次于太子,由于母家太过尊荣显赫,所以雍正即位以后,始终不敢动他。这样的人物竟甘心辅佐胤祀,展念只能暗叹胤祀手段了得。
      胤??抬手示意她平身,仍是一副人畜无害的笑脸,“但凡女子,无不希望自己年轻,本皇子称你‘妹妹’,你倒不服气,这是什么道理?”
      “……奴婢想衬托十爷的年轻。”
      胤??哈哈大笑,胤祀亦笑,“许久不见。”
      “许久不见,八爷。”
      “身子可好些了?”
      “好多了,谢八爷关心。”
      胤??恍然大悟:“哦?大年初一那天,九哥忽然冲出去,原是为了你?啧啧啧,妹妹啊,你可不知,他情急之下牵了谁的马,那可是和硕额附明大人的爱驹,明大人那个脸色啊,啧啧啧……”
      “和硕额附?那是什么官?”
      “和硕额附的品阶与镇国公相当。他的老丈人可是安亲王,安亲王乃是太祖之孙,当年平过三藩,封过大将军,啧啧啧,那是什么样的人物……”
      展念只觉他越说越复杂。
      胤祀打断他,“九弟无心,也不是什么大事。”
      “不是大事?明大人重金买的良驹,好容易骑一次,啧啧啧,我瞧那老头,要是见着九哥,非得真刀真枪干一架才行,要不是八哥你一番劝解,哄得那老头找不着北,他才不会那么乐呵呵回府。”
      始终沉默的胤祯也被逗笑了,“不仅如此,还想把自己的独女许给八哥当福晋呢。”
      展念向胤祀一笑,“多谢。”
      胤祀半开玩笑道:“不必谢我,过几日,九弟还是要登门致歉的。”
      胤??上上下下打量着展念,仿佛是赏玩一件新鲜的器物,“想不到啊,九哥那个千年朽木,竟有逢春开花的一天,之前虽然器重月嫂嫂,也没让她住停云堂啊,啧啧啧。”
      “十弟。”
      胤??显然没有接收到“住口”的信号,“那时候九哥和月嫂嫂关系也挺好的,可惜这么多年,也没生下个一儿半女。”
      这回连胤祯都看出展念的不悦了,赶紧扯住胤??的衣袖,“十哥!”
      “妹妹,你说,九哥素来冷着一张脸,不苟言笑,日子是不是挺难过的?你不如跟着我,一辈子快活热闹,怎么样?”
      展念瞪他,“不怎么样。”
      不远处传来脚步,原是胤禟刚从宫中回来,佟保和知秋抱着衣物和食盒跟在后头,一看就知是宜妃的“关照”。
      胤??笑道:“宜妃娘娘又做什么好吃的了,九哥分我一点?”
      胤禟淡淡看他,“你方才的话,我听到了。”
      胤??朝胤祀身后挪了挪,“八哥,他要和我拼命,你拦着点。”
      胤祀负手而笑,“总是这般口无遮拦,也该有些教训。”
      展念走到胤禟身边,“你们慢聊,我继续散步。”
      胤禟颔首,“别走太远。”
      展念点点头,遂晃晃悠悠接着闲逛,从停云堂到后花园的路她已认得,不期又遇见一个素衣的女子,正亭亭立在松树下,对着枝上的鸟儿笑语:“凤凰非醴泉不饮,你做什么要学那样娇气的鸟儿?”
      枝上立着一只通身雪白的鸟,正啄食松枝上的积雪,闻言“啾啾”叫唤两声,竟有些骄矜的意味。
      女子注意到展念,微有些惊讶,“姑娘身子未好,怎么在这冷天出来了?”
      展念仍看着枝上的白鸟,“这只鸟是佟姑娘养的?好生有趣。”
      佟清婉无奈地笑,“难养得很,不过打发光阴罢了。”
      说话间,朱锦玉已匆匆赶来,母鸡护雏一般将佟清婉护住,“你想怎样?”
      展念:“……”
      佟清婉莞尔,“锦玉,我与展姑娘不过闲聊几句罢了。”
      “是吗?”朱锦玉仍戒备地盯住展念,“你别仗着九爷喜欢你,就恃宠而骄。”
      眼前人只差把“坏人”二字写在脸上,展念半是无奈半是好笑,“请问锦玉姑娘,我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吗?”
      佟清婉亦笑,“真的只是偶遇。”
      朱锦玉回头怒道:“不要人家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太傻会被欺负的。”说完,又盯了展念片刻,总算是放下警惕,“我们虽然不得九爷欢心,但也不是任人宰割,你要是学完颜月那一套,趁早死心!”
      展念袖手反问:“完颜月那一套?完颜月怎么,恃宠而骄吗?”
      朱锦玉冷哼一声,指着松枝上的白鸟道:“前几年,清婉养过一只比这更好看、更有灵性的鸟,姐妹几个谁不喜欢,偏她完颜月,搬出什么,什么什么王府律,说清婉坏了规矩,生生将那只鸟弄死了,你说可不可气?”
      佟清婉拍拍她的肩,“完颜月只是按规矩办事,这么久了,也值得说道。”
      朱锦玉却越想越气,“什么规矩,分明是立威!仗着九爷给她管家,成天看这个不好,那个逾矩,是,谁教我们没有一个得力的阿玛,一个显赫的母家,能为主子鞍前马后……”
      “锦玉!”佟清婉听得皱眉,“越说越糊涂了。”
      展念估计此时自己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完颜月是什么时候开始管家的?”
      朱锦玉看见她的神色,立即找到一种同仇敌忾的认同感,“府里的妈妈们说,洞房的第二天就给了管家之权,谁知道头天晚上怎样作妖呢!我说出来也不怕姑娘你笑话,完颜月以后,无论是谁,九爷看都不会看一眼,虽说……我进府以后,好像也没见他去完颜月那儿,但一直到知秋入府,才分了一半的管家之权。知秋陪了郭贵人多少年,自然是稳重可信,她完颜月凭什么?”
      朱锦玉说得极为露骨,佟清婉听得脸红,不住地拉她,示意她不要再说,但朱锦玉正说到兴头,自然不肯停的。
      展念回到停云堂时,正是晚膳时分。胤禟已在等她,“今日初五,额娘特意做了年糕,尝一尝?”
      展念看着盘中的年糕,上面撒着花花绿绿的糖粉,本是喜庆好看的样式,心里却有些闷闷,“我,我还是不吃了吧,没什么胃口。”
      这也是实话,自从中毒以后,她就时常觉得胃不太舒服,加上每天一日两碗的中药,整个人都被折磨得憔悴不堪,展念趴在桌上,长叹了一声,“对不起啊,整天陪我这个病恹恹的药罐子吃饭,感觉你吃的都变少了。”
      胤禟闻言,立刻皱了眉,“又在说什么胡话?”
      展念嘟囔着说:“明明是真心话嘛。”
      胤禟似乎也叹了一声,“究竟什么时候,你才不会跟我这么见外?”
      展念笑了笑,“那我,可以得寸进尺一点吗?”
      胤禟打量她的笑,不由眯起眼,“想做什么?”
      展念举着盘子凑到他唇边,“我可以喂堂堂九皇子吃东西吗?张嘴,啊——”
      “……”
      胤禟冷着脸接过盘子,“不可以。”
      展念托腮看他,觉得此刻他的脸色甚是可爱,笑眯眯地注视他吃完年糕,歪了歪脑袋问:“再来一个?”
      胤禟瞪她。
      展念连忙摆手比了个“打住”的手势,“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说罢,当场沉下脸,肃容模仿他:“不必。”
      “猜错了。”
      “那你要说什么?”
      “不好吃。”
      “……”
      饭罢,展念早早洗漱了躺在榻上,最近身上实在没什么力气,太容易疲累,她裹着被子翻来覆去,虽然已是困倦,但脑中依然回响着朱锦玉的话,尽管胤禟说他和完颜月彼此并无情义,可是很明显,除了他,别人都不是这么想的。
      十爷,十四爷,还有府里的那些妾室……
      这太奇怪了。
      展念正暗自皱眉,一只手已抚上她的面容,“不舒服吗?”
      睁开眼,展念盯着胤禟看了很久,小声地问:“我在想,你对我这么好,会不会有一天,还是要骗我呢?”
      “最近这是怎么了,胡思乱想越来越多了。”胤禟轻敲她的眉心,他的五官本凌厉,但笑起来的时候,反而因此更加好看,“不会。”
      黄昏的暖光透入,在清冷的冬日也透出几分岁月静好的温柔,展念看向他,明明心里还存着疑问,可是只要这样望进他的眼睛,好像一切都能忘记,一切都不重要,仿佛,就算完颜月真的是他的前任,就算他和他的前任依然要住在一个屋檐下,她都可以不听不问,可以混沌着过完余生。
      不过,论起过去,倘若胤禟看到她主演的影视剧,看到她和那些男演员亲密的戏份,又会作何感想呢。虽说在董鄂玖久的躯壳中,她尚是一个年幼无知的小姑娘,可这何尝不是另一种隐瞒和欺骗。
      胤禟见她阖眸欲睡,正要起身,然而身体却一阵异样,竟跌坐回床榻。展念连忙坐起身,半分困意都没有了,“怎么了?”
      胤禟亦是不解,然而很快,便隐约猜到什么。他幼年曾被人于饭食中下毒,是以在此方面素来小心,日常的饮食应当不会出错,唯一未曾提防的……他看向案上剩下的几块年糕,缓缓吐出一个字:“药。”
      展念闻之色变,连滚带爬地下榻要去叫人,胤禟却一手拽住她,一手扣紧了床沿,嗓音极尽克制,“不要声张。”
      展念觉得他话里有古怪,想伸手去探他的额头,然而她的手立刻被抓住,胤禟的呼吸愈发急促,强硬地将她揽入怀中,埋首在她颈间,低低地唤她。
      “阿念……”
      这一个瞬间,展念忽然明白了,何谓“药”,何谓“不要声张”,她震惊得无以复加,“这,这是宜妃娘娘的手笔?!”
      难道,宜妃担心儿子不近女色,已经担心到这种程度了?!
      现在也不是思考宜妃娘娘的时候了,胤禟那双素来冷淡的眼睛,已变得热切而幽深,他吻上她的唇,还在喃喃唤她的名字。
      展念本就防守薄弱,此刻早已找不到什么理智,她的双手也慢慢环上他的腰,笑起来,同样唤他的名字,“胤禟。”
      倒在床榻上,黄昏的光线已有些迷乱,展念无端觉得刺目,她摸索到铜制的帐构,挥落半床旖旎轻纱。
      月上中天,胤禟昏睡未醒,展念愣愣盯着床顶的鎏金香球,脑中一片混乱,她纵有二十多岁的心,架不住一个十几岁的身体,更何况,这具身体大病未愈,卧床了三天,才刚刚能下地走路,孙挽之也再三叮嘱,必须静养,禁止一切剧烈的活动,可是……
      按照古代的医疗水平,她大概,真的会夭寿吧。
      身体有一种痛苦的散架感觉,几乎动弹不了,展念无声地叹了口气,扭头去看胤禟,大概是药物的效力还没有完全退去,他陷在深深的梦里,但显然不是什么好梦,眉宇紧锁,像是努力要醒来。
      展念摸索着,想握住他的手,然而刚碰到他的指尖,自己的手就立刻被反握住,这一次,胤禟的下意识不再是要钳制住她,而是,要留住她。
      就好像,他知道身边的人,是她。
      展念挪了挪身体,总算凑近了,附在他耳边,轻轻地笑起来,“原来,只有我是特别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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