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绣坊笔录》百里晨风

15、桃花三月

　　捌

　　我在蒙山之南三百里，一处小茶山前，一条名为鸭蛋沟的小河边住下。
　　鸭蛋沟案有牧鸭人搭建的芦席草棚，外观不慎漂亮，却也遮风挡雨。
　　：姑娘，你只身一人，来到这鸭蛋沟许久，是打算乘坐了船只，去东海岸寻亲吗？
　　常年摆渡，心底和善，满脸皱纹，一身青色单衣的老者，笑问道。
　　：这里通向东海？通向海龙王所在的龙宫？
　　我诧异道。
　　：东海里有没有海龙王的龙宫，我不慎知晓。但是这条河道通往东海，是没有错的。在往西行山里一些卖海货的商人，常年乘坐我老头的船，去东海收购海货，是没有错的。
　　我丢了一块银子与老者，乘坐着他的渡船，顺水而下，漂泊了两日，来到东海。
　　东海岸确实热闹，岸边已经形成了集市商贸城。
　　我在商贸城中转悠了一圈，嘴角勾了笑意。
　　‘海龙王果真慷慨，自己的徒子徒孙，被人捕捞上来，晒成鱼干蟹酱，竟然一点也不计较，还允许他们在海岸边常驻久留，真真善良的可怕。
　　我在海岸边摘了一叶海桑树的叶子，裹在鼻息间，捻了闭水决，游到海底龙宫所在的位置。
　　海桑树的叶子，遮掩了我身上的气息，我凭着一张人畜无害的脸，很轻易的便混到了龙宫内殿，龙王太子们居住的地方。
　　龙太子昌溟在闭关，我七转八转，转到了他修炼的宫室中。
　　此时的昌溟，退去龙鳞龙皮，一身金衣素袍，闭目在大殿中央修炼。
　　他沉入了梦境中，一时半会醒不来。碧玉石桌上，放置着亮如珍珠的龙丹。我伸手来，一把抢了龙丹来，吞入肚腹中。
　　：大胆蝎子精，好大的胆子，竟然敢私闯龙宫，抢我龙丹，快些将它吐出来！还给我。
　　昌溟自入定中醒来，挣扎着起身，欲扑向我，与我决一死战。
　　：你失了龙丹，气力全无，可还有能力，与我一战？
　　我颇有些小人得志，潇洒转身，果断的离开龙宫。
　　上的东海岸，回转身来，忽然发现东海上空，凝聚了浓重的阴云。阴云中，似有狂风在暴虐。
　　东海岸商贸小镇上，各路贩卖的小贩，怀抱孩子的妇人，众相奔走，急速撤离。
　　咔嚓！咔嚓！几声雷鸣闪过，东海似翻了锅一般，汹涌沸腾的海水，似城墙倾倒，压上海岸，急速朝岸堤方向涌来。
　　‘海龙王发威了吗？为着龙太子的一颗龙丹，至于如此吗？’我笑笑，飞身跃上海安一颗高大的海桑树上。
　　海水涌起，裹了无数百姓入海，众人在海水中挣扎了一下，便消失了踪迹。
　　：蝎子精，快些将我儿的龙丹还来，否则，我要这天地为他陪葬。
　　海龙王极其护犊子，他老人家亲自出马，盘旋在东海上空，张着血盆大口，意欲一口将我吞下。
　　我站在海桑树梢上，一手抓住海桑树的枝干，一手轻轻拍打自己的肚腹。
　　笑道：呀，龙王老爷不说话，我还给忘了这事呢。我可是将你儿子昌溟的龙丹吞下了肚腹中，他现在死了没有？我胆子小，您可不要吓唬我，若是一不小心，吓破了腹中的龙丹，变成一堆碎渣渣，可不是真的便宜了我？
　　：妖孽，你找死！
　　东海龙王暴跳如雷，在海雾中打着踅儿，恨不能将整个天地夷平。
　　我也不甘示弱，挺起了胸膛，坦言道：海龙王，你那乌龟儿子，是什么货色，你也不知晓？如今我只是吞了他的内丹，没有要他的命，便是便宜了他。你可不要吓我，如今，我吞了龙丹，肚腹中说不定有了龙宝宝呢？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笑的极尽猖狂。
　　东海龙王不敢朝着我所在的位置施展法术，只得将那滔天的海水，悉数倒在东海岸上。

　　：三月，对不起，你犯下了滔天大罪，我再也容不得你，在这个世界上继续行凶作恶。

　　身后，传来弥加和尚清冷的声音。

　　一记如来灭法咒术，忽的刺穿尹三月的胸膛，尹三月那有些破败的身体，如同那秋日的落叶，飘下树梢。

　　我被弥加和尚的如来神掌，打出了尹三月的身体，飘荡在东海上空。

　　回首凝望，我恍然惊觉，那弥加和尚的容貌，竟然有几分肖似南升镇外，桃花林中尹三月的丈夫云岩。
　　而那跌落入海，唤作尹三月的蝎子精，竟然拥有与千年前那片桃花林中，云家娘子一般无二的容貌，除却额间一点绯色桃花印记，除却眉间一点清冷神色。

　　：你……，你竟然是她！你终究杀了她？

　　我嘴唇轻颤道。

　　阿弥陀佛，一声响亮的佛家庙号响起，周围的山川湖海，风掣雷鸣，瞬间化为乌有。

　　原来我再次入梦，所见识的一切，不过是尹三月与丈夫的未了情缘，延续的梦境。

　　眼前依旧是南升镇的桃花林，桃花林外伫立了一桩石碑，石碑上刻了‘尹三月之墓’，几个大字。
　　：你是尹娘子的丈夫，云岩相公？你出家做了和尚？

　　哎！我摇摇头，心中为尹三月自杀殉情感到万分不值。

　　：苏倚墨，我识得你，你是烟绣坊大掌柜，这次请你来，是为了借苏施主的魂识，再续一段我与妻子未了的情缘。其实，三月早就死了，在南升镇外这片桃花林中，在那一世我抛弃她的那一刻，她的灵魂便永坠溟泠中。我虽修道成佛位列仙界，可是终究身负孽障，无法超脱。
　　我抬目，看着如今的弥加和尚，尹家娘子上一世的丈夫云岩相公，心底一阵荒凉惋惜。

　　：你不用寻她了，她恨极了男人，所以才会在临死前那一刻，在那些残存的梦境中，幻想自己成为一只蝎子精，不在遭受外界的伤害。即便这一世，心肠歹毒了些，她依旧走不出，这种被害的执念，最终丧命在自己喜欢的男人手中。这对她来说，却也是一种解脱。
　　三月的墓碑上，缠绕了一层天青色的尘雾，我伸手轻轻掬起那些天青色，神情笃然道。

　　：她心中的怨念放不下，我便无法褪去这一身凡胎□□，飞升九天。这一切，终究是我欠他的。我借慕寒鸦传信给徐公子，将你引来同福神庙中，希望与你做一笔买卖，圆了三月的心愿。
　　我笑笑，心头笼上了悲凉，人终究是自私的，即便得道成佛，为了飞升，为了消孽，带着功力的心情，做自己最不愿意做的事情，即便再次伤害曾经被伤害最深的人，也不在意。
　　女人的情爱，终究不过是头发长见识短的过失，他要走便走，要留变留，有什么好执念的？三月。

　　：若是她的心愿，是与你生生世世相爱相守，与你共同下地狱，你也愿意吗？
　　我提了一个万分苛刻的条件，为了三月，也为了那样一份曾经错失，经久质变，万分不值的爱恋，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我愿意。明日子时三刻，同福神庙后山，希望苏姑娘和徐公子，能够为我和三月，重新主持婚礼，做我们的证婚人。
　　言罢，眼前的桃花林，以及出现在桃花林中的弥加和尚，一同消失。

　　：冥婚啊？我们不搞封建迷信，喂，你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