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世》浮石不语

8、鬼犬

　　闵文言只好跟尹墨坐在后边了。

　　坐上车后，闵文言看了眼尹墨那冷峻的面容，也沉默着开始系安全带。

　　阿笙等众人坐好后，便一踩油门，车子大幅度拐了个弯，直冲着一处墙壁开去。

　　张晓吓得大叫，忙不迭地抓着安全带：“你会不会开车啊，怎么往墙上开啊，啊！”

　　闵文言正低着头调整姿势，听到张晓的尖叫，就抬头，正好看到前边墙壁有一块地方缓缓消失，车子直接冲出去的场景。

　　好吧，他已经淡定了。

　　但是，现在又是什么鬼！

　　阿笙操控着方向盘，哈哈大笑：“我开车技术很好的，张小姐放心。”

　　张晓此刻正捂着眼，不敢看前面，听到阿笙这么说，就露出一只眼睛往外看，发现车子已经平稳地行驶在了一条道路上。

　　然后她才放下心来，拍着胸前，平复着激烈的心跳。

　　只不过，她现在倒是觉得……阿笙的笑，简直就是小恶魔的笑。

　　“你就不能提前打声招呼？这样多吓人！”

　　阿笙嘴角撇了撇，无辜道：“哎呀，跟你们这些人说不明白的，讲多了你们也听不懂，最后还一大串问题，麻烦嘛。”

　　张晓啐道：“纯粹是借口！”

　　心中正有一大串问题要问的闵文言听到阿笙这样说，就默默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阿笙从镜子里看了看坐在后座上波澜不惊的尹墨，说道：“先生，咱们去哪？”

　　“西南，垃圾场。”说完尹墨就闭上了眼，假寐起来。

　　闵文言忍不住悄悄歪了下头，打量起了尹墨这副安静的模样。

　　在车里阴影的衬托下，尹墨的皮肤显得更加苍白，他微靠着椅背，手板正地放在膝盖上，浑身散发出一股冷峻不容侵犯的威严来。

　　这人确实俊美得过分了些，冷冽的下颌线在脖子下方打下一片阴影，嘴巴轻抿，眉头微皱，看起来像是为什么所苦恼着似的，长长的睫毛在车子行驶中微颤着。

　　收回目光，闵文言又转头看向了自己这边的车窗外。

　　阿笙开车很快，窗外一闪而过的风景又让他想起那会儿从过去回到现在时出现的眼花缭乱的场景。

　　一步隔世。

　　尹墨……究竟是什么人？

　　这家店……到底是个什么性质的店？

　　时间，灵魂，阴阳眼……这一系列字眼的出现……他觉得自己在无意间打开了一个新的世界……

　　车子飞速行驶着，车里的人各怀心思地沉默着，很快，车子慢慢接近了那个垃圾场。

　　尹墨也睁开了眼，指挥着阿笙前往之前他们去过的那个废弃工厂。

　　一到目的地，张晓拉开车门就往那个角落跑去。

　　几人紧随其后，到达那里时，那只小黑狗正好不在，但在它的小窝中，那个破旧的布娃娃还安安稳稳地躺着，只不过看起来更脏了。

　　张晓几步上前，将那个布娃娃一把捞起，抱在怀里，又激动又内疚道：“谢天谢地，还好找到你了，爸爸，对不起，我再也不会把你丢掉了。”

　　闵文言看到这一幕也很是感慨，虽然浑身酸痛，但也不由得微微笑起来。

　　被父母疼爱的感觉一定很好吧。

　　轻轻拍打着布娃娃身上的灰尘，张晓慢慢走到尹墨他们面前说道：“谢谢你们，真的谢谢你们，不然我会后悔一辈子的。”

　　阿笙面色微红，连忙摆手道：“不用不用，这是我们应该做的，这也是我们店存在的意义，哈哈。”

　　“谁谢你了？我谢的是闵先生跟尹老板，你这个开车吓人的莽撞鬼，哼！”

　　大概是看起来年龄相仿，张晓对阿笙说起话来并没有什么顾忌，一句话把阿笙堵了个好歹，阿笙瘪了瘪嘴，不说话了。

　　尹墨笑了笑：“行了，这次的事情圆满办成了，我们走吧。”

　　一行人刚准备要走的时候，从远处突然传来了狗叫声，闵文言转头一看，正好看到那条小黑狗汪汪叫着超他们冲过来。

　　“汪汪，汪汪汪。”小黑狗一直冲到张晓面前，对着张晓怀里的布娃娃叫着，甚至都急得抬起两条前腿往张晓身上扑了。

　　“你干嘛呀，起开。”张晓跺了跺脚，试图将小黑狗吓唬走。

　　尹墨却在转身时用眼角余光扫到了小黑狗，然后突然神色一凝，笑了一声：“哈，有意思。”

　　小黑狗耳朵有点大，浑身乌黑，就连眼珠也是乌黑的，虽然瘦，但眼睛里很有神采。

　　小黑狗没有冲动地咬人，只是不停地围着张晓打转，紧盯着她手中的布娃娃。

　　张晓听出尹墨玩味的语气，迟疑道：“尹先生，怎么了……”

　　“张小姐，你那布娃娃放在它面前，看看它是什么反应。”

　　张晓看了看尹墨，又看了看布娃娃，有点不太情愿：“可您不是说，我爸爸的灵魂碎片附在上边吗？万一它伤害到爸爸怎么办？”

　　“正是因为这样，我才让你这样做，放心，如果我猜得没错，它是不会伤害你爸爸的。”

　　张晓只好慢慢蹲下，小心地将布娃娃靠近了那只小黑狗。

　　阿笙只站在一边不甚在意地看着这边，因为他知道先生这么做自有他的用意，而闵文言却是很好奇。

　　只见小黑狗轻轻将小脑袋凑过去，歪着头用头顶蹭着布娃娃，看起来很是眷恋。

　　之后，闵文言清楚地看到，小黑狗的眼角，竟然流出了眼泪。

　　“它流泪了。”

　　张晓也很惊讶，就连一直吊儿郎当的阿笙脸色也难得地正经起来了，并嘀咕了一句：“这不会是那啥吧？”

　　尹墨蹲下身子，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小狗的背，然后问道：“张小姐，你父亲应该是个很温暖的人吧。”

　　张晓点了点头，说道：“嗯，虽然他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但在我的记忆里，爸爸可好了，跟妈妈很相爱。虽然妈妈不结婚有一部分原因是顾及到我，但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忘不了爸爸。”

　　“妈妈现在还经常看着爸爸的照片发呆。”

　　闵文言忍不住道：“那这跟这只狗有什么关系？”

　　小黑狗任尹墨抚摸着，并不排斥，反而很喜欢的样子。

　　“这是鬼犬，可以看到很多人们看不到的东西。”

　　阿笙惊讶道：“竟然真的是鬼犬，可是先生，为什么鬼犬会在这种地方？”

　　“我也不是很清楚，鬼犬是很稀有的，通人性，在一些时候，甚至可以保护主人不受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骚扰。”

　　尹墨看了看这只小黑狗的可怜样，又说道：“看它这样，应该是被抛弃了，成为了流浪狗，它又一心想跟人亲近，所以在这只布娃娃身上感受到了温暖的人的气息时，就把它弄回来当做依靠了。”

　　讲到这里，尹墨又冷笑了一下：“如此珍贵的鬼犬，说不要就不要，好大手笔啊。”

　　张晓听到这里，顿时同情心大发，看那只小黑狗时就给它附加了无数个可怜光环。

　　再联想到它也是被爸爸的气息吸引而来的，也算是有缘，低头看那小黑狗时，也没觉得它有多脏了。

　　“原来是这样，那它真的好可怜哦。”

　　“嗯，是很可怜，那张小姐的打算是……”

　　“我决定了，我要收养它。”

　　“可办理领养手续很麻烦，后期还得打疫苗什么的，养只宠物可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你确定想清楚了？虽然这是只通人性的鬼犬，但被抛弃次数多了，也会受伤的，而且所受的心灵创伤是无法逆转的，有可能还会报复人类。”

　　张晓真诚地点了点头：“我知道，我会对它负责任的，绝对不会抛弃它。”

　　说完，张晓便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摸了摸小黑狗的脑袋，发现它确实很温顺后，就开始大胆地挠起了它的下巴。

　　小黑狗眯起了眼，看起来很享受。

　　阿笙在旁边对着小黑狗愤愤道：“这么轻易就被收服了，你可是大名鼎鼎的鬼犬诶，真丢狗！”

　　张晓呛道：“关你什么事！这说明它喜欢我，你不要骂我的狗。”

　　“切，这就成你的狗了，一开始嫌弃成那样的也不知道是谁。”

　　“你！”张晓作势要打他：“好女不跟男斗，哼！”

　　尹墨看着张晓那张单纯的小脸，心想：“也不知道这孩子究竟明不明白自己到底得了个多么好的宝贝，得来全不费功夫，羡煞旁人啊。”

　　看到小黑狗这么听话后，张晓也不害怕了，直接将小黑狗抱了起来，完全不在意身上被蹭上灰尘。

　　事情圆满解决了，一行人就准备往回走。

　　回程的时候，车上气氛就欢乐了很多，张晓那活泼开朗的性格就显现出来了，一路上开心地逗着怀里的小狗，时而不时还跟阿笙斗着嘴，好不热闹。

　　想比起前边，后面就沉闷了很多。

　　闵文言无言地望着窗外，他尽力说服自己平静地接受这一切，可心中的疑问一个接一个，根本平静不下来。

　　尹墨像是猜透了他的心思，说道：“不要胡思乱想，有什么问题，回去一个个跟你解释。”

　　闵文言只好点了点头。

　　阿笙将车开到了张晓家住的那座楼下，一行人下了车，就在张晓准备道别上楼时，尹墨又开口了：“张小姐，我还是想提醒你一句，你父亲大概陪不了你多久了？”

　　张晓闻言，脸上的笑容突然僵住了：“怎么突然这么说，尹先生，您能说得清楚些吗？”

　　“附在这只布娃娃上的你父亲的灵魂本来就是残缺的，另外一部分或许还在哪里游荡着。”

　　“根据我的推测，他再过一段时间就要走了，如果再晚，可能就投不了胎转不了世了。”

　　“那……大概还能存在多久？”

　　“四五个月吧。”

　　张晓摸着布娃娃，怅然一笑：“四五个月啊，那足够了，爸爸还能看到我考大学，以后我就可以照顾妈妈了，他也能放心地走了。”

　　“张小姐不必过于伤心，生老病死本就是很平常的事情，更何况，那只鬼犬也许是你父亲想要留给你们的礼物，代他在今后的日子里陪伴保护你们。”

　　“嗯，我明白，爸爸真的很爱我们，总之，今天还是谢谢你们了。”说完，张晓对着几人鞠了下躬，小狗应该是感觉到了张晓的情绪变化，突然在她怀里探头对着她的下巴舔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