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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三十七 暗潮 ...

  •   “我衷心希望南方没有社交舞会这种外表奢华,实则毫无意义,让人想打瞌睡却不得不强打起精神的东西。”肯尼斯背靠星空的一角陈述道。

      “如果兰瑟斯顿终年社交舞会不断是因为四季分明,人们被迫在无聊的冬季找点什么看上去不那么糟糕的东西打发时间的话,那么我想终年温暖的南方就不会有人这样折磨自己。”

      “你就放心好了,肯尼斯,南方不受贵族气息影响,即使受,格林镇也绝不会在此列。”科尔文开始引出他心中故乡包含的平和气氛。

      “伯爵早就不热心于这些所谓上层人士的特有活动,他身边的朋友更不可能对那些事太关心。退一步讲,即使他们要举行舞会,如果我说我和你都不想过去的话,他们也不会不答应的。”

      “而且无需用那些比舞会本身还蹩脚的借口为自己开脱,我猜你是想说这句话。”肯尼斯笑着补充。

      “这么说来南方的确是帝国的后花园,比北方惬意舒适得多,也难怪那些赫尔人霸占了那里七十多年。”

      “我真庆幸他们盘踞在那里,却没有去骚扰桑切斯特省,因为格洛莉爵士把他们全部赶出塞布维尔了。”

      “话说回来,我记得在我们成为恋人之前你向我说起过,斯万—加德斯侯爵夫妇以及斯万—加德斯小姐离开格林镇之后,桑切斯特伯爵夫人曾经问过你长大结婚后要不要带着她来做客。我到现在还没问,你当时是怎么回答他们的?”

      “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这样问,但我觉得他们不会像那些兰瑟斯顿的大人那样问我不友好的问题,所以我想当然地说了一句当然会。”

      科尔文耸了耸肩:“不过他们大概是不会看到那一天了。你知道我昨天和艾薇单独在院子里散了步,却不知道我和她谈了些什么。我们早就不能容忍那道婚约,但我们也都知道解除它根本不可能。就在这时她无意中说起她小时候听到斯万—加德斯侯爵夫人向我母亲提议取消婚礼上的神验环节,我母亲当时就说如果她决意如此她就绝不会让德里夫特家与斯万—加德斯家变成亲家,斯万—加德斯侯爵夫人只好同意。所以我们在没什么好怕的了,因为在神验环节做个手脚就足以让我们再无变成夫妻的可能。”

      “我似乎听过神验这个词,但它具体指什么呢?”

      “那是塞布维尔的古老习俗:在婚礼的宣誓之前由牧师将新郎新娘家族准备的牛皮纸放上神典的书页,新郎与新娘各在纸上用特制的笔写下名字,新娘还要写结婚后的名字;如果那张纸没有出现异常,就证明尊神不反对这桩婚事,婚礼才能继续进行,否则无论新人的身份地位如何都必须立即终止婚礼,且决不能再让这对新人有任何来往,不然他们的家族就会因违抗尊神的旨意被诅咒。”

      肯尼斯的笑意越来越深。

      “当然了,实际上这只是魔法被禁止的荒蛮时代的无理迷信,魔法复兴之后就被废止了。不过在禁魔纪之初,这可是贵族婚礼必不可少的仪式,所以现在即使有老式贵族家庭延续这个传统也没有人会感到稀奇————这是我父亲告诉我的,因为我母亲即使可能在斯万—加德斯侯爵夫人妥协之后让我和艾薇的婚约搁浅,也不可能告诉我这些————况且能实行这种陋习的贵族都相信这种陋习。”

      “那么我希望那一天为你主持婚礼的牧师就像现在那些主持婚礼的牧师一样,是个十足的傻子。”

      肯尼斯走上前去,将手覆上他的胸前,好像正接触着一本珍贵数学典籍的封面:“明天是周末,我们完成作业的时间还充足————十分充足。所以你要留下来吗?刚好今天我的邻居都出去了,他们很晚才能回来。”

      “当然。”

      科尔文没再说别的。说实话,他必须承认肯尼斯是能让他好梦不断的咒语,还是只有在睡觉时间靠近他才能起作用的那种。

      眼见自己的愿望再一次得以实现,肯尼斯显然十分满意。

      在这之后他们仍旧继续着毫无意义的闲聊,科尔文在时间从他身旁路过时注意到他似乎格外高兴,那双蓝眼睛几乎没离开过他。

      他由内而外迸发着一股折射了兴奋的力量,而且他可以肯定这种兴奋绝不可能来自他嗜好的咖啡。

      他甚至不禁暗暗揣测,他的恋人是否有可能因为这种莫名的情绪整夜不让他坐拥的两块天空闭门谢客。

      科尔文已经忽略了流走的时间太久,它为此感到不悦,好在肯尼斯平息了它的不满。

      他目光一转,让挂钟映入眼帘,随即又在眼中刻下科尔文的面庞:“时间不早了,卡特,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现在就是你的睡觉时间。”

      “可是不是你的。”

      肯尼斯想都没想,直接跨到科尔文面前,右手贴上他的额头又拿开:“你今天不正常得让我怀疑你是不是个冒牌货,卡特,你不是向来比任何人都希望你的肯作息时间规律吗?”

      “比起这个我更希望你养成穿睡衣睡觉的习惯,你说出这样的话就代表你并不了解你的卡特。”科尔文站起身向里屋走去,折返时手中多了一个银灰色的小零食袋。

      “原味饼干,我在精神问题不发作的时候经常在睡觉前吃一小包。我当然还是更愿意吃饼干,因为安眠药发苦,饼干则不会。”他把那几块饼干塞给肯尼斯。

      “你记不记得去年秋天你来克劳德街时建议我睡前喝牛奶?这的确是个老办法,不过一定程度上来讲,睡前吃点果汁软糖或者饼干可能比喝牛奶更有效。我知道你习惯了周末前一天晚睡,忽然改变习惯一定会觉得难以入睡,所以吃点饼干吧。”

      “可我和你不一样,卡特,我更喜欢糖果。”

      科尔文的神色刹那间被这句话推得平直:“不要想糖的事,肯,我比任何人都不希望看到你治好了失眠的毛病又开始牙疼。”

      肯尼斯照例用笑脸解决问题:“你说的是实话,卡特。如果要我说实话,我只能说我从十六年前就开始希望有你这样的人用这种语气对我说这种内容了。”

      科尔文的理智已经不足以支撑他在这样的场景里说出任何合宜的词句,这也让他除了他给肯尼斯的那个吻之外再无法回忆起任何有关那个晚上他们睡前做的任何事的内容。

      他在这之后的无数个夜晚里只能回想起一件无法让他遗忘的不寻常之事:他们都仰躺在床上,双眼一会儿凝望天花板,一会儿转向对方的脸庞,谈话声如画纸上的渐变色般逐渐变浅,然后趋于素白,最后以即将进入睡眠时平静的呼吸作为纯白色结尾。

      又忽地转向浓烈。

      四周的一切在他听来都缄默无声,又切实存在,科尔文由此自在地滑入梦的深渊。

      他落到现实与睡梦的边界上,什么人在此时贴上来,要把他牵回他刚离开的地方。

      科尔文的眼睛再见昏暗的天花板与它身旁一角微微透出幽蓝色的夜空,之后才是他身边唯一一个人:肯尼斯又把他的手覆上了他的胸前,这一次很显然他要翻开那本书的封面了。

      科尔文的手臂在床上多平躺了一秒,但所幸没停留太长时间。

      他扼杀掉此刻他听到的呼吸声中他唯一有权扼杀的一半,在四下的寂静中伸出了手,抓住了肯尼斯的手腕,就像他童年时在格林镇的田野上无恶意地握住了一条无毒小蛇的身体。

      四周的安静又厚了一层。

      科尔文依旧抓着肯尼斯的手腕不放。

      他缓缓将肯尼斯引回原处,并在双手离开他的手腕之前印下了一个吻。

      他转过身去背向他,思考了两三秒钟,然后像下了决心似的又转到他那边,不去望他的眼睛与神色,只是像他常希望的那样抱住他,重新缝上眼睛,然后持续地在背后握着他的手腕。

      或者说科尔文并没有只记得那个晚上他恋人进一步对他卸下防备、袒露本性的举动,如果他次日清晨发觉已经归他恋人所有的饼干仍旧保持它原有的模样算得上一个事件的话。

      如他所想,次日重临兰瑟斯顿的阳光为他们带来了一个沉默的早晨。

      那静寂与他在德里夫特邸常见到的不同,前者只是因缺少了应有的东西而显示出单调,后者则是由于空无一物和停滞不前没有任何可以发掘的东西,除了令人恐惧且毫无意义的苍白。

      他当然知道前者的冷漠近乎于一句不轻不重的玩笑话,后者则是一种真正的示威,一种不留情面的攻击,相比之下自然是前者更易于接受。

      但此时他更想从前者的统治下逃脱。

      “哦,我记错了,昨天是周六,今天是周日。”

      肯尼斯反常地与他一同早起,看了一下时间:“你应该得和德里夫特公爵一家一起去莱特洛教堂吧?”

      “是的,你不说我也差点忘了这事,好在现在还来得及。”

      科尔文没再说话,肯尼斯也并不勉强他说。

      他的神经好像被冻住又被解冻了似的,现在才发觉到昨晚经历的戏剧化,并因此让心脏狂跳起来————显而易见比肯尼斯在他面前模仿虎鲸,甚至比那个晚上他第一次吻他时激烈得多。

      “我真羡慕你不用去做那该死的周期礼。”

      “也幸亏我不必去做。”

      科尔文踏上莱曼斯街,跳上公共马车向西城驶去。

      他忽然想起在公学时班上曾有人私下传阅那些不被他们阶级所正视的悚人故事,那时他还未受到严重的嘲笑与排挤,也曾数次加入到对着一本封面模糊、纸张粗糙、甚至有时会出现些许印刷错误的薄书出神。

      那些或真实或虚构的凶手在行凶之后将尸体肢解分尸的片段仍旧在他眼前飘荡,像是一块厚重却对阳光无碍的云。

      于是他立即平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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