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丘石》引鸩

7、帝辛

　　听了小狐的死讯后，我的日子也没有什么变化，依旧是每日卧在这里晒晒太阳，吸纳些灵气。只是小狐那三妹妹许久没有来我这里打滚，我身上结了有三四回的青苔。

　　小小狐向来喜欢她姐姐，如今应是正难过的紧。

　　昨日岐山不知有什么盛典，闹了好大的动静。

　　也没有听闻哪家神仙近日要摆宴的。

　　我正在暗自琢磨的时候，身前站了个年轻人。

　　他深衣博带，眉宇英挺，竟生得个帝王样貌。

　　他问得漫不经心:“石君么？”

　　我问:“你如何知我”

　　“我是帝辛。”

　　噢，帝辛。不知他何以不在阴司，却来了青丘。

　　我不喜他。小狐一死，归根究底还是他的缘故，于是不怎么想理睬。但碍着礼数，仍是问了一句:“你如何寻到这里来呢？”

　　“我听说狐族多居青丘，问了迷榖神来这里寻一寻。”他顿了顿，道:“我知她是妖。”

　　帝辛随意地趺坐在我身侧，接着道:“姜尚之言，我那时便信了。”

　　我一时忘了方才决定的不要理他，问:“那你如何还留她呢？”

　　帝辛笑了笑:“自然是因为我心悦她。”

　　“你心悦她，如何教她背了天下的诛伐？”

　　“天下诛讨的是有苏氏的女儿，与她什么干系。”帝辛道，“再者，亡国之君与祸国妖姬，甚是相配。”

　　我问：“你那时废了姜后，如何要借她的手呢？”

　　帝辛轻嗤了一声，道：“姜氏那妇人惯趁我不在时磋磨她，我便给她出了这口气又何妨。我哪里借了她的手，不过是书墨官惧我刑罚，不敢实写罢了。”

　　“那么比干呢？”

　　他顿了顿：“噢，比干么……那原是我醉酒造下的罪孽，与她……没有干系。”

　　他另起了个话头，道：“昨日姜子牙岐山封神，石君知道么？”

　　原来昨日是封神。我道:“不知。”

　　“他封我做天喜星。”帝辛笑了一声，笑出些不屑嚣张的意味来，“我何须他们封我。这成汤天下，原是我不想再要，才舍给了姬发，倒叫他们摆出高高在上的嘴脸来。”

　　我不解:“小狐说，你从前是存了与神同尊的念头的，怎么就舍了成汤呢？”

　　帝辛挑了挑眉:“她日日盼我亡国早死，石君难道不知？”

　　石头的脑子慢，我有些反应不过来:“……你是说，你为了讨她欢喜，便把这天下拱手让了”

　　“我自见她后，就觉得这天下无趣乏味的很，让了也无甚干系。”他似笑非笑地觑了我一眼，“石君不明白，原是自然。”

　　我似乎感到他在嘲笑我。

　　石头原没有七情六欲，他说的也对，因而我没有怒，却也不想再说这些，转而问道:“你知姜尚斩了小狐么？”

　　“我知。”帝辛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个酒囊，仰头喝了一口，“我那时，魂魄被阴差锁着，正经过刑场，看见她对着我笑。”

　　他又喝了一口酒，接着道:“我挣不开那勾魂索，以为不久就能在阴司见她，却没有。昨日在轮转王殿上，被姜尚一道封神榜召至岐山。”

　　“我此番来便是想问一问石君，可知她魂魄去了哪里”

　　我道:“不知。”

　　他笑了笑：“原来石君也不知。……石君饮酒么？”

　　我道：“不饮。”

　　帝辛站起身，将酒囊收起来，潦草地对我拜了个礼：“我这一来，也该拜一拜翁丈。她家住哪里，劳石君指个路。”

　　我道:“你向阴面去寻，青雘最多的那处，便是涂山氏的洞府了。”

　　“噢，涂山氏。”帝辛应了一声，便要向那边过去。

　　只他顿了顿，道：“她从前说，常给石君掸灰。”

　　说着将大袖挽了起来：“妻有事，夫服其劳。原是这个道理。”

　　溪边的苇花生得不多了，帝辛沿着岸走了许久才凑了一捧，给我仔细掸了掸灰尘，而后将苇花扔回了苇丛里。

　　他没有再过来，施施然向涂山氏的洞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