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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章 岁月留痕 上 ...

  •   林晴朗虽然答应了苏长安帮衬苏春,到底心里有疙瘩,能拖一天拖一天。齐燕之进了宫后一直没回来,她每天嘀咕几回,腹诽的恶毒程度日渐提高。没事可做,每天呼朋唤友,她自幼长在王府,苏长安又是个不被重视的废人,也没机会结识京城贵族。直到苏长安起兵前,她和燕之为之四下奔走,这才有了点人脉。她容姿出众,言辞俊雅,极容易引起他人好感,倒也结交了几个性格潇洒的青年才俊。
      这日,晴朗和两位官场同僚外出,因此又结识了几名青年,都不是太大的门第,可性情开朗,为人宽容。她身穿便服,外裹梅红底银白花纹锦缎棉袍,高盘云髻,钗环点缀,只腰间系了官佩,细心的看了便知道这女子是正式的朝廷正五品上官。这几人都正当华年,酒楼上谈笑论文,又加晴朗以绝色女子与几个青年谈笑,更是引得人人侧目。还有人专门跑上来,只为看一眼女儿容颜。
      晴朗在平州一年早被人看惯了,当下落落大方,与她同行的也都是潇洒之人,旁人看归看,他们自在舒畅,宛若独处。待到酒过三巡,雅室里走出一群人,看衣衫也都是富裕人家的子弟。其中一少年显然是喝多了,伸手一扶正搭在晴朗肩上。晴朗回头,见青年步子微晃,面染红晕,知道不是故意,嫣然一笑道:“俨然玉山将倾。”
      那少年倒是听到了,停步看她,也笑道:“恰似芝兰在室。”
      众人皆笑,拍手道:“好生风流人物。”
      那群人拱手道别,这边自有人去打听,过了一会儿回来道:“那少年竟是不得了的新贵。那是王大将军的小儿子——当今皇后的亲哥哥。”
      晴朗一愣,心想:“王琼那样的俗气,倒有如此风骨的亲兄弟。”
      这日他们几个从早上玩到晚上,等晴朗回到馆驿已经掌灯,齐燕之却出现了,一靠近她就皱眉:“大人喝了太多酒!”
      她轻笑:“没喝多少,染的一身酒气罢了,我知道轻重。”
      话虽这么说,可双颊红如桃花,眼睛微微眯起,步子略有一点飘。燕之叹了口气,扶她进屋,叫人烧醒酒汤,又端热水伺候她梳洗。晴朗难得能与一群有趣的青年相处,的确是喝多了,斜在榻上闭着眼睛任他摆布。待到一杯热茶喝下,才心满意足的叹了口气,微微睁开眼睛,低声道:“还当你终于想明白了当大内总管比跟着我有前途。”
      她醉态仍在,目光迷离,绕是燕之这样认识她多年的人也禁不住心中一荡。忙收敛心神笑着说“还是来大人这里蹭饭。”
      “皇帝留你那么多天做什么?”
      “陛下念旧。”
      “皇后呢?”
      “小人在宫中自然是伺候皇帝,怎么忽然说到皇后。”
      “心虚了,心虚了!”
      “大人醉了……”
      她一伸手拽着他的衣领:“得了吧,你和王琼早就认识,这件事瞒得过谁?”
      “大人!”
      她翻身坐起,看他已经脸色苍白,噗哧一笑:“怕什么,你认识她的时候,她还是个小姑娘吧?再说了,难道皇帝会担心你和妃子有私情?怕成这样,倒是让人怀疑了!说吧,该不是皇后许了你什么?大总管——恩,这个皇帝就能给你……说来听听,我好奇!”
      燕之已经从慌乱中恢复,苦笑道:“大人,既然在平州府衙都有姑娘家告燕之不轨,大人这番话,怎不让燕之害怕!”
      “是啊——你对人不轨的事还传得很广,平江王殿下都听到了。”
      “这,这实在是……实在是……”
      “你给我听着,皇帝要真把那姑娘赐给你,绝对不许要!”
      “啊——”他实在不明白了,对食婚关她什么事。
      “你的皇帝陛下就给我那么点俸禄,养你一个都亏了!”
      燕之又苦笑,再给她添了杯茶,又拿几个垫子垫高,让她靠的舒舒服服。晴朗却不高兴那么早放过他,润润嗓子又道:“不说皇后,那就再说皇帝。说吧,放你回来做什么?”
      “陛下让小人问问大人,可还记得重远殿的祝托。”
      “我就知道!”
      燕之皱眉:“苏春什么时候得罪了大人?”
      “问这个做什么?”
      “苏春是个老实人,有时候做错了事也不自知。大人告诉小的,小的让苏春给您磕头赔罪。”
      “呸!我一个五品官,当得起禁军大将军的磕头赔罪?”
      “青梅竹马,何致如此?”
      “这世上总有一些事,怎么都放不下,怎么都原谅不了。”
      “大人……”
      “行了,皇帝已经三番四次警告了,我不会找死。苏春的事我会尽力,只不过,谁也别来劝我什么青梅竹马!”
      齐燕之越想越不对,在他的印象里,苏春和晴朗很长时间都相处得不错。他自己性情孤僻,回到王府也独来独往多,倒是常看到苏春和晴朗说说笑笑。苏春比他们几个都年长,长兄一般照顾他们,尤其是疼爱最年少的晴朗。说来,林晴朗的武艺苏春是启蒙,其后才是他点拨。晴朗常常跟在苏春身边,有时撒个娇,特别是闯祸的时候,眼泪汪汪看着苏春,拉着他的袖子请他去求情。一直到她成年,不再那么亲近,可也相互尊敬。
      燕之记得一切发生改变大概是晴朗十六岁那年,她和苏春几个陪伴苏长安到平江王别邸游玩之后。不但与苏春之间顿时疏离,与当时的王府总管等几人也生了矛盾。其后几年,陪伴苏长安外出的死了好几个,他怎么看都与晴朗有关。他也问过苏长安,后者莫测高深的笑笑:“有么?晚香这孩子大了,性子别扭些也正常。”
      “大人,真的连原委也不能说?”
      “那么想知道?”她冷笑起来:“齐燕之什么时候那么喜欢管闲事了。”
      他苦笑告罪。晴朗却又一阵冷笑:“好,你想知道,我告诉你。”又是一下扯住他的衣领,用力拉到自己面前,在他耳边道:“你知道苏炫那时候问了我一句什么话么?”
      “啊——”
      “他问我——‘朕比苏长安如何’?”

      尽管前一天还不情不愿,林晴朗第二天起来就宣告“去看看苏大将军”,然后瞟一眼齐燕之:“我可不想让人押着去啊。”
      她前一天醉酒之时说了深藏多年的秘密,只一句话,却把齐燕之吓到面无人色。幸好晴朗说完这句就放开他,对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冷笑道:“满意了么,滚出去!”
      齐燕之难得的彻夜未眠,他做梦也没想到会得到这么个答案,若是早知道,他说什么也不会追问。林晴朗和苏长安之间的关系,他和苏春几个都很清楚。说起来他们也一直不能理解,为什么苏长安始终没有抱过晴朗,至少在他亲手将这个女子献给苏炫之前。林晴朗是王府总管买回来的,在为忠平王府挑选宫女的时候,他一眼看中了九岁的林秀娘。那时她还是一个常年挣扎在饥寒之中,瘦的不象话的小女孩。当时,与苏长安青梅竹马,比他大三岁的晚梅病逝,那是燕之记忆中,苏长安感情最为流露的一次——放声大哭,数日茶饭不思。
      林秀娘便是来填补晚梅的空缺,苏长安也果然用同样的方式给他命名——傍晚的花香,一如晚梅——生于梅花将谢的春天。待到她渐渐长大,人们惊讶于总管的眼力,这女孩子展现出惊人的美貌,甚至不逊色于云华夫人。那一年,平江王来访,见到晴朗,赞不绝口,笑吟吟的看着苏长安说你好艳福啊,要不你孝顺一把,能不能送给叔叔?那时晴朗未满十二,可王府上下已经认定她会是苏长安的姬妾,至于什么时候侍寝就看这位亲王忍耐的能力了。
      苏长安十八岁开始招宫女侍寝,是年晴朗十四,也到了侍寝的年龄。可不知道为什么,苏长安抱了好几个容貌气质皆远不如她的女孩子,唯独不动她。她出入卧内,侍奉起居,甚至年龄略长后为苏长安挑选侍寝的宫女;苏长安也时不时挑逗她,好几次燕之都觉得“今天应该会宣招了吧”,甚至那两人间的气氛亲密到了他们这些宫人都悄悄溜出的地步,第二天从苏长安寝宫里走出的却总是别的女孩。
      所以,晴朗踏入苏炫的重远殿的时候,他们都相信,那还是一个未经人事的姑娘。
      然而,林晴朗却对他说——苏炫问,朕比苏长安如何。
      她,已非贞素之身。
      再想到她对苏春的敌意,那句“不能放下,绝不原谅。”他怎么想都只能得到一个结论,一想到一身的冷汗。再想到苏春平日为人,怎么想怎么不能理解,那明明是个老实人的典范,王府内多少宫女着意挑逗都不为所动,安分的等到苏长安指配。他娶的自然也是王府宫女,眉清目秀、性情乖巧的一个,与晴朗同年入府,也曾被晴朗挑作为苏长安通房的备选;倒是苏长安笑笑“本王留有他用”,不久后指给了苏春。苏春如今已经是三品的禁军大将军,照样守着一个女人,他想破头也想不出这样一个人怎么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酒后乱性?情难自已?
      怀着这种念头的齐燕之,看到一脸笑容快步迎接出来的苏春更是头脑里一片混乱,笑容都僵硬起来。
      苏春压根没想到自己在齐燕之眼中已经是一个隐藏很深的不可饶恕的罪犯,乍见故人来访,大开中门飞奔而出,笑得眼睛都迷成一条线。与林晴朗还是官场之礼相见,待看到站在后面的燕之,大步上去一把抱住,用力拍了几下:“好兄弟,好久不见了!”
      苏春的府邸是苏长安赐的,宽敞气派,仆从的人倒不太多。苏春还是往日模样,无半点娇奢,笑容真诚,目光清澈。他的妻子也出来迎接,衣衫钗环都不奢华,见了晴朗没说两句就开始抹眼泪,先说她瘦了,又说怎么信都不写一封。燕之看在眼里更觉得思维混乱,倒是林晴朗,前一天提到苏春这两个字都眼露凶光,而今对着真人倒是笑意盈盈。那对夫妻一人拉着一个,连声说今天一定要在这里吃饭,苏夫人更说晴朗你在京城没有府邸,那馆驿住着多难受,不如搬到这里来吧。燕之听到,差一点跳起来。
      晴朗一一婉拒,然后说:“我今天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还是先做正事吧,不然,皇帝再问起,我可吃罪不起。”
      一提到“正事”苏春眼睛鼻子都皱成一团,苏夫人更是大大叹一口气,一把拉住晴朗:“好妹妹,帮我们到皇帝面前求求情吧。我们老爷实在不是做大事的料。”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将军方过而立,正是男儿立业成名之时。”
      “好妹妹,虽然伺候人没什么大出息,可是……唉,直说了吧,现在说起来是诰命夫人,可我每天都怕得要命,就怕老爷做错什么事反而掉脑袋。”
      林晴朗终于笑出声来,瞟一眼苏春,缓缓道:“禁卫军又不是廖江城那种龙武卫,前线杀敌、攻城略池,每日里比的是战法娴熟、智谋出众。禁卫军,京城守军罢了,除了人数多点,看的地方大点,和你当年做王府侍卫统领有什么区别?”
      “自然是有区别的。带王府那点人,不就是每天出操,棍棒拳脚么。现下,什么京城布防,什么粮饷派发,还有要军械的,还有问修不修堡垒的……我一个粗人,大字都不识多少,哪能弄这些。”
      “这些事自然有书吏处理,担心什么?纵然一时不明白,让人给你说明不就成了。”
      苏春连连点头,可那表情分明还是痛苦。林晴朗顿时能体会苏长安恨铁不成钢的心情了,正要开口,大概是苏夫人也受不了丈夫那样子,袒护道:“他那个人,你们也不是不知道,最怕别人文绉绉说话了,那些个书吏,还有各衙门的人,说起话来绕来绕去的,真要人命。也不怕你们笑话,听说当年皇帝也让他读书来着,可没多久,连先生都不爱教。”
      晴朗又笑:“大家都是伺候皇帝十几年的人,皇帝的性格,你们还不清楚?大将军求了一年没成的事,我有什么本事求下来?”
      苏夫人抢道:“那不一样的,苏春哪里能和您比。”
      “有什么不一样?苏春跟皇帝的时间还比我更长。”
      齐燕之顿时听出这句话里已经有了不快,抬眼一看,那对夫妻却浑然不知。做妻子又抢着说:“不是的,好妹妹,你就看在我们多年情分上帮帮忙吧。那时我们留国的皇帝换了一茬又一茬,廖大将军出了名不涉皇位之争,多少人想尽了法子。可妹妹你一出面,就让廖将军跟了皇帝,所以……”
      “行了行了,”她笑容由在,声音却变得不容争辩的干脆:“我想见见苏将军的属官们,另外,准备两个月来的各种文书,如果可以,还想看一场禁军操练。大将军,我三日后到禁军大营找你,今日另有要事,先行告辞。”瞟一眼燕之:“你呢?”
      “小人还想和大将军叙叙旧。”
      她皱了下眉,却没有反对。
      苏春夫妇将她送出门,看她骑马离去,苏春顿时埋怨妻子:“和你说了多少次,劝降廖将军的事不能提,怎么就不长记性。”
      “这是大功一件,为什么不能提……”
      两个男人顿时只能相对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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