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城记》睍睆黄鸟

5、国破寒笳彻悲歌伍

　　“韩奎大人，您有什么吩咐？”其中一卫兵赶忙上前说道，颇有讨好之色。
　　韩奎一副冷漠的样子，“徐国的俘虏中，可有个叫华子兮的，他是个琴师。”
　　“琴师……”，那卫兵听后重复了一下。
　　随即，他一下激灵，便看了看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答道，“我叫华子兮，是徐国的一名琴师。”
　　他满意地向韩奎奏报，“韩大人，他就是华子兮。”
　　韩奎看了我一眼，眼色里全是冷漠，至始至终，他一句话也没有同我说。我被他押送着，我不敢担心我的命运，我只担心公主的安危，还有，我的琴，我还未写完一部琴曲，世上还没有属于我，华子兮的琴曲。
　　我被押送到一处高台，是临时搭建的，我以为是邢台，可并不是，高台之上，坐着一位身着华服气质出众的男子，那人眼眉之间，让我觉得有些熟悉。
　　高台之下，是徐国的战俘，其中有士兵，降将，官吏，内侍，奴仆，宫人……曾经不论是富贵的氏族权贵，还是最卑贱的奴仆，今日，全沦为阶下囚，曾经的荣华，今日瞬贬作空。
　　我的内心，分外悲凉，我看着他们，我的同胞，大家对未来的命运，都一无所知。
　　突然，高台之上的男子说话了，“子兮啊，你可还认得我！”
　　听他这么说，我望向他，似乎眉目之中有些相识，可我真的想不起他是谁了。
　　韩奎在我身后，他将我按住，让我跪在高台之上的男子前面说道，“卑贱的奴隶，好好看着，他是你的新国王，他是卫国最尊贵，最威武的王，他是卫国的王上姬子胤。”
　　我太惊讶了，竟然是他，竟然是子胤，他回国后终究是继位当上了王。我想起了小时候，我，太子伯符，公主姝月还有他，卫国的质子，子胤，我们在徐国王宫里一起玩，他那时，是一个瘦弱、骄傲、顽固的王子，他虽是质子，但我们仍是很好的朋友。
　　不知道为何，他被他的父王送入了徐国作质子，虽然这样，可他在徐国，从未受过委屈，他也在师傅门下学过琴，不过后来不知道为何，他一把摔了琴，从此学上了箫，他吹得好箫，兴时，能吸引众人的阵阵好评，悲时，亦能如怨如慕，让人哀转。
　　后来，他回到了卫国，我想，既然当初，徐国待他不薄，他为何今日反目，攻打徐国。
　　“子胤，你为什么，要攻打徐国？”我满是疑惑的问他。
　　“子兮啊，你还是没有变。”他似乎在冷笑。
　　我看着高台之上的他，不是我曾经所认识得子胤，他变了太多，让我觉得太陌生了，陌生地让人害怕。
　　子胤冷冷的说着，毫不留情地嘲讽我，“子兮啊子兮，多少年过去了，你还是没变，一样的自以为是！”
　　我十分生气，“徐国当初待你，也是极尽礼数了，且待你不薄，可是，如今，你攻打徐国，你实在是太不仁不义了！”
　　他似乎并不愿多搭理我，旁边的韩奎恶狠狠的踹开我，我感觉头都被震晕了，可我不愿就这样没骨气地倒下，我又挣扎着爬了起来。
　　“卑贱的奴隶，好好听着，你不是会弹琴吗，今儿个，你就在这高台之上弹琴，弹些庆贺我们王上大获全胜的曲子，最好是欢快的，庆贺卫国全胜的曲子。”
　　韩奎的剑，指着我的脖颈，我感觉到剑气的寒冷，在一寸寸地蔓延，稍有不慎，我的头颅便很快会与我脖颈分离，我知道，他完全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我又站起身子，整理好自己的衣冠，我的长袍早已弄脏，可我并没有理会太多。顿了许久，我终是妥协了，我重新坐回地上，地上并未铺席，我把随身背着的桐木琴取下，用衣袖揩了揩琴弦，调好琴后，我看向台下的同胞。
　　他们不知道会发出什么，看着他们的无望的眼神，我从未觉得，有过如此痛心的感受。
　　我弹起了徐国的琴曲，只有徐国的国民，才可听出来，没一会儿，我听见台下传出阵阵呜呜咽咽的哭声，开始很少，但逐渐多了起来，越听越悲凄。
　　我唱起秦地的民歌，《无衣》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
　　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
　　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我越弹越畅快，越唱越有底气，我唱地欲扼行云，欲镇长风，底下的人像疯了一样，和我齐唱着，不会唱的便吼着，韩奎被这一幕恫吓住了，他急忙护在子胤的身前，他怕有乱民冲上来。
　　唱了许久，直到我的琴声停了，我的喉咙也沙哑了，我再也唱不出声音来了，他们也停下来，只是停了一会儿，我听见他们齐声喊着口号，没有人开头，却出奇地一致：徐国万岁！徐国万岁！
　　声音一阵高过一阵，我看着他们，全都是徐国的子民啊，不论是达官贵人，还是悲贱奴仆，今日都团结一致了，喊出了他们此生，也许是最后一次，这样激动人心的声音了。
　　子胤彻底生气了，他在韩奎的护送下，退下了高台，随后，我被卫军押了下去，高台下的人全都被驱得走远了，也许他们今后，一辈子也不会忘记今天吧。
　　我想，至少他们不会忘记也好，至少他们不会忘记他们是徐国的百姓，不会忘记今日所受的灾难。
　　因着这件事，我被押去卫国的路上，一直被迫戴着枷锁，我的脚上傅着铁链，一路上拖着链子，沉甸甸地很是笨重，可我不会倒下的，我要坚持住，我还要去找公主姝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