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过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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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烦了，我，好像捡了个小孩回家。】
凌晨两点，当我踮着脚尖蹲在厕所马桶上，顶着一颗被浓烈鸡尾酒泡过又泡的脑袋，给相识多年的网友发出这条信息时，果不其然，被嘲笑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捶桌笑、蹬腿笑、捧腹狂笑，笑哭，笑尿，笑到螺旋升天的表情包轮流登场。
对方以肉眼难以暇接的速度刷着屏，过了整整三分钟才平静下来，问：【什么情况？不是说大好的周末，通宵达旦结束手头项目，倒下就睡太可惜，不如找个肌肉猛男庆祝庆祝的么？怎么，难道这年头约那什么还带买一送一的？还是说！你丧心病狂约了个未成年？】
她打字快，我还没来得及看完，眼前又蹦出一段语重心长、痛心疾首的：【姐妹你冷静听我说！作为成年人，甭管别人怎么说，有生理需求不可耻，就算夜夜笙歌也是我们的自由。但是！！！天底下有肌肉的男人千千万，咱不能道德沦丧到睡有妇之夫，更不能摧残祖国稚嫩的小草啊！】
【肌肉锻炼的再好，也不能，啊！！！！】
这个啊。
就啊得很有灵性。
啊得人头疼。
【成年了。】
我对着原定的约pao对象的身份证，非常冷静地补充：【01年的，两小时之前刚好成年。】
沉默。
诡异的沉默。
三秒钟后，成千上万个哈哈哈扑面而来。恍惚之间，震耳欲聋的笑声仿佛爆发在身边咫尺，如魔音环绕，成功让本就不太清爽的大脑雪上加霜。
我想了想，以那家伙低得令人发指的笑点，没个半小时应该停不下来。因此果断放下手机，脱了衣服，把浑身烟酒味道的自己丢进浴缸。
温水轻柔地拥抱上来，白雾缓缓浮起。
创可贴松落了。
脚后跟被磨破的水泡、手肘被撞致的淤青，还有指尖被剪子划破的口子、被针扎出的小口儿……昨天的，前天的，上个星期的，乃至前两个月落下的伤口，突然约定好了似的一起疼痛起来。
不是那种让人呜呜掉出眼泪的疼。
而是更加难以形容的，从更深的地方无声无息涌出来，细密，又绵长，几乎连叫喊的力气都没有，就被吞没，不知不觉窒息而亡的陈年旧伤。
身体叫嚣着疲惫，思绪反而明晰起来。
目光再次停留在那张身份证上，我才留意到，今晚不小心拐（？）回家的小孩，名叫裴子秋。
说是小孩，其实也有些勉强。
毕竟对方长着堪称漂亮的八块腹肌，个子很高，站直身体的话，差不多比我高出一个头。
眼皮薄，眼窝深，眼角连同下颌的线条无比锋利。当他在明灭不定的酒吧里直直走向我，低下头，近乎一眨不眨地凝视我时，我很自然地把他当作年岁相近的男人。
一个对我有意思的男人。
所以我很自然地朝他勾了勾手指，待他把头压得更低时，倏然凑到他的耳边问：“有女朋友吗？我不和有女朋友的男人睡。”
他沉默了挺久，然后摇了摇头。
“有喜欢的人？”
喧嚣的摇滚乐中，他又摇头。
那时我两杯混调鸡尾酒下肚，大约是酒精开始发挥作用，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又细细碎碎问了很多。包括，很可能不限于，之前有没有约过，身上有没有验证身体健康不携带致命病毒的东西，还有，戴不戴套，是否有其他独特癖好。
他一一摇头。
“有腹肌吗？”
我肯定说了这句：“今天我想睡个有腹肌的。”
然后他点了点头。
那是他唯一一次开口，低低地说了个‘有’字。
语气出乎意料的软和。
是我见识少，难得遇到这种外表凶了吧唧，相处起来沉默但温顺的类型。长相好，腹肌好（对不起，我摸过了）。
不嫌我挑剔，也不太青虫上脑的样子。
因大雪而气氛浓郁的圣诞节日，面对没有预约的客人，酒店前台纷纷绽放抱歉的笑容，表示客满。这种情况下，纯粹，按我的个人经验来说，男人多多少少会露出窘迫、不爽的表情，恼怒或是性急之下，往往容易暴露不太好的一面。
可裴子秋没有。
当我问他怎么办的时候，他的回答是：“冷。”
以及“我能不能抱你。”
我答应了。
我们稀里糊涂地在深夜的街头抱了很久，雪片稀里哗啦全落在身上，确实冷，不怪我选择回家。
当然了，回家的不止是我，还有他。
——都回我家。
明明连名字都没有问，但我们已经牵着手走进大楼。深夜里万籁寂静，电梯门缓缓闭合，缓缓上升，微妙的失重感袭来，我以为的亲吻却没有。
陌生的男人同我十指交握，指腹干燥有力。
整整二十七层楼的时间，什么都没发生。
很显然，对方比我克制。
真是个肮脏的成年人啊。
我漫不经心地唾弃着自己，用钥匙打开门。
再关上门。
下秒钟就被牢牢摁在墙边，连鞋都来不及脱，身上还沾着雪，亲吻漫天漫地盖了下来。
毫无预兆。
又好像合情合理。
依稀的月光中，我无法辨别裴子秋的情绪。
再怎么努力睁大眼睛，视线里仅有黑暗里一团模糊的轮廓。那样瘦长，庞大。
以至于有个瞬间，我醉醺醺的大脑，极度怀疑他是脱了伪装的怪物，脊背微微拱起，唇角舌尖都散发着动物原始的侵略性，这才把成人世界里本该浅淡、敷衍、装模作样适可而止的亲吻，生生演绎成要将猎物剥皮抽筋、吞吃入腹般的凶狠。
还挺新鲜的。
真的。
我根本没做什么，也很普通，却好像突然变成全世界最珍贵的存在，变成小孩子最最偏爱的玩具一样，被拼命地揉进怀里，用力地亲着，摸着。
滚烫的气息落在耳旁，他微凉的□□的肌肤紧紧缠腻着我，不断摩挲，几乎到了上瘾般的程度。
我觉得很有意思。
本以为成年人大多脆弱、敏感，需要时刻保留体面和秘密。而亲吻作为文学作品中反复渲染的桥段，具有非凡意义，不容庸俗的身体关系玷污。
事实上以往经历确实如此。
今晚实属意外，虽然有点不适应，有点感到被冒犯的，但，反正只是过夜而已。只是今晚而已。
何况我醉了。
酒鬼是不需要对自己的合法言行负责的，这样想着，我如献祭般仰起脖颈，张开双手回抱他。
回想起来很抱歉，腹肌就是这时候摸到的。
衣服也是这时候脱的。
昏昏然领回家的成年男人，在静默的黑暗里不住亲吻我的眉梢，眼皮，舌尖湿热而粗糙，沿着眼角渐渐舔舐到柔软的耳窝，一下轻一下重地揉。
我被弄得脚软，不自觉往下滑了一截。
又被沉稳有力的手掌拉起来。
“站不住了。”
我小声说。
他嗯了一声，手指悄然贴上我光裸的后背。
夜太静了。
细碎的声音被放大无数倍，酥痒感汹涌而来。
我们差点儿就压在门板上做了。——所幸，外头恰到好处地响起脚步与叫嚷声，走廊的光照透过门缝，让我后知后觉到自己的狼狈，洁癖发作。
“开灯，左手边。”
我有气无力地推了推他。
他抬手遮住我的眼睛，开了灯，还要亲。
我躲开了，再次推他：“洗澡。”
他不动。就那样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定定地看我，漆黑不见底的眼里，除了浓重的谷欠望，似乎还有些别的什么更加深沉，更加难以描述的东西。
借口。
你后悔了。不想和我做了。要赶我走了么。
不知怎么的，感觉他想说这个。
于是我凑过去亲了亲他，破天荒的负责，拉他进浴室，告诉他冷热水方向以及各种国家语言大杂烩的洗护品。还拆掉我自己准备下周开始用的牙牙刷、毛巾和浴巾，翻出衣柜里过季但还很穿的男装、因为某些缘故没有拆封的男士内裤……
破天荒地分享了私人用品，我自认仁至义尽。
对方也识趣。没有挑三拣四提要求，没有旁敲侧击打探物品来源，他走进浴室，很快传来淅沥的水声。
这个过夜对象是真的可以。
我下了这样的判断，万万没想到二十分钟后，会在浴室里瞧见他的身份证，以及身份证号码后头那串令我深感罪恶的、代表出生年月的数字——
20011224
我看了足足三遍，又倒着看三遍。
确实是2001，12，24。
啧。
现在把人赶走还来得及么？
作者有话说第6章 过夜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