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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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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芙蕖前脚才踏出府门,就瞧见巷子口,蹲着个穿白衫的书生。
这打扮,孙芙蕖熟悉极了。故而她未似藕荷那样,乍一怔愣,便极警惕地斜睨那人。
若要是换个人来,蹲在孙府的角门这里,孙芙蕖恐怕真会怀疑他不正常的。
挪步过去,她朝那蹲着的人稍施一礼,那人便也起身,毕恭毕敬,长揖到地。
“学生赵深,是韩丞相府中门生,见过孙四小姐。”
她嫁给韩愫这么多次,做了数十世相国夫人,知晓唯独丞相府的门生,才会有这番打扮。
“赵公子有礼了。敢问此来何事?”
“学生唐突,奈何若不见小姐一面,实难向相爷交差。”
孙芙蕖面上不显,可心底里却似若明镜。
这赵深,她虽然无甚印象,但韩愫,她懂得分明。
他一定是又为难手下的人了。
就像是她,总要挑藕荷或菱角的不是。
瞧了瞧时辰还早,孙芙蕖对菱角使了个眼色。菱角从善如流,引着赵深步出了这条窄巷。
孙芙蕖则与藕荷一起,按原路先去了胭脂店里。
取了给陆柔良订制的几块皂饼,主仆俩恰要离开,便瞧见菱角已然候在店外。
“定了个月茗居的雅间。茶楼清净,小姐放心。”
月茗居倒也不远,若谈得快一些,便不至于迟归,令主母她生疑。
孙芙蕖点点头,朝着月茗居走,路上问起菱角。
“他可已说明来意?”
菱角摇头。
“嘴严得很,怎么撬都不开。”
她嗓子娇娇软软,带点怨怼,又满是挫败意味。
“真的?”见状,藕荷黛眉暗挑,竟不相信,“他看着有些痴傻,怎如此不好胡弄?”
出手的可是菱角妹妹……那门生,怎竟半点风声不漏?
孙芙蕖想了想……赵深,她的确不曾见过。
韩愫的门生太多。与她有交集的,少之又少。
对于赵深,她仅有的少许印象,就只是有一个陆柔良喜欢赵深。
‘我觉得,他普通得很,哪儿都不如韩愫……’
‘就这样平平淡淡的,才是真嘛……’
她记得那个陆柔良,虽说胸无大志,倒也与世无争。
来这的穿书者无不倾慕韩愫,唯独她穿进来,竟然暗恋赵深。
听她们说,书中除了韩愫,上得来台面的男人不少。
只不过这里面,没有赵深。
*
喝到第三壶茶的时候,赵深觉得,心下仍像有方寸之地,没能被茶水浸到。
那处地方,像被人强塞进了蜜罐里,腻得哪怕是清茶再苦,不能冲淡。
甜。
孙芙蕖的丫鬟,的确是甜。
也难怪焚风那铜皮铁骨的汉子,竟成了绕指柔。
赵深自嘲笑笑。
便是在前日里,他还当着沁水斋所有同侪的面,嘲笑焚风。
到如今,风水轮流转喽……
“小姐,便是这了。”
帘子一挑,那小丫鬟引着孙芙蕖进了雅间。
赵深不敢怠慢,连忙起身。
“见过孙四小姐。”
想了想,他又朝那丫头,亦施一礼。
“也有劳菱角姑娘了。”
“哼……”
菱角仍在气他,故也不理,只偏转过一张小脸,暗暗哼斥。
谁教他嘴那么严,偏不肯说明来意。
害得她在小小姐的心里,落了回“办事不力”。
孙芙蕖笑容止住。
藕荷心里面警铃大作,扭过来菱角的脸,按着头,踹在了膝弯之上。
“这是在孙府外面,便不打你的脸。给赵公子磕头认错,然后跪去门边。”
藕荷言罢。孙芙蕖看看菱角,再看藕荷。
到底是年岁还小。
须待时日,菱角方有可能出落得似藕荷般,尽善尽美。
“菱角……给赵公子赔不是。公子您大人大量,望勿与菱角计较……”
赵深早已经愣于原地。
并非这场面稀罕,他平生未有得见。
眼前的此情此景,朦胧中,似月余前某件事的翻版。
如出一辙!
孙芙蕖,竟这般像是韩愫。
“公子……”
赵深不理睬她。菱角抬头,拿泫着泪的眼睛,怯生生望向他。
小丫头眼圈微红,眉稍蹙,委屈极了。
可这副伏低做小的恭顺样,反倒令赵深觉得,骨子里似有什么醒了。
燥热。
他不自觉扯着衣衿,清了清嗓。
可开口时,嗓子却愈发喑哑。
“学生……并未怪菱角姑娘。”
一旁的孙芙蕖,始终只冷眼瞧着。
菱角跪去了雅间门口,孙芙蕖款款落座。
而赵深,杯杯不停,想浇灭心头邪火。
寡淡一笑,孙芙蕖勾起了茶壶,亲自替对面人将杯斟满。
原是个没开过荤的。
倒也清净。
这买卖,有得一谈……
赵深想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与孙芙蕖,谈成了交易的。
困扰了自己那么久的难题,为何孙芙蕖刚一听罢,就笑答他‘此事容易’。
而孙芙蕖提出来的条件,也极古怪。
孙大人要她去陆家探病,她拉上他,打的是什么主意?
从茶楼回去丞相府的路上,赵深困惑得紧。
对比赵深,孙芙蕖可就清明多了。
赵深不明白的事情,她全部了如指掌。
韩愫的这个门生,倒是特别。
真就似书里面写的那般,简单,直白。
相府门生,一个个天资聪颖,旷世鬼才。赵深被扔进他们里面,便不啻水滴入海,埋没得不见影踪。
也不知,他是怎么惹到韩愫,摊了这苦差事的。
倒是韩愫他想见自己……
容易。
赵深直截了当,前来求她,却也算歪打正着,省去他好多心力。
她不是第一次活。韩愫在何时与她初遇,她记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就照着过往的许多次,再见上韩愫一回,这对于孙芙蕖来说,无比容易。
反正无论有没有这个赵深,再过不久,她都将遇上韩愫。
这人情,她卖得顺水推舟,稳赚不赔。
至于赵深许诺给她的回报,却是份重礼无疑。
这一次,陆柔良似乎精明。
拿赵深来障眼,再好不过。
*
“主子说,请孙小姐至花厅等候。”
紫鹊领着孙芙蕖,还有那郎中打扮的年轻人,移步花厅。
没过多久,陆柔良便迎了出来。
娉婷袅娜,似若谪仙。
嗅不出一丁点的烟火气……
孙芙蕖笑。
这冰雪剔透的好皮囊,是陆柔良没错了。
好久不见。
孙芙蕖强挤出一丝怀念,借着这虚情假意,朝她问道:“雪地里的打火机,近来可好?”
陆柔良闻言一惊。
见她不答,孙芙蕖无所谓地笑笑,从袖子里掏出来几枚皂饼,递与了她。
“特意托点翠坊的老板做的。脂粉铺子,可比我自己专业。”
皂饼不大,一枚枚透着光亮,散着幽香。
“山茶、芦荟,还有蜜桃。”
如数家珍,孙芙蕖轻快说道。
“我从前就爱用手工皂,来了这啊,心里也总是惦记。”
陆柔良听了半晌,眼眶一湿,百感交集。
“他自杀了。”
没头没尾。
孙芙蕖却知道她在说谁。
雪地里的打火机,《帝国第一权相》作者,在写完这小说的第三年,跳楼自杀。
“他说他剽窃了死人的创意。没有办法,他只能拿命去抵。”
陆柔良说的一切,孙芙蕖都知道。
她甚至知道那三年里,他每一晚,都做着有关真相的恶梦。
正因为那些梦,他才知晓,原来韩愫的心竟是那么肮脏。
而他的那些恐怖梦境、病友未讲出的黑暗幻想,却是孙芙蕖十年来,活生生经历着的人间炼狱。
雪地里的打火机,把死去病友的闲谈整理成书,冠上自己的名字火了一把,又在自杀后穿来书里,穿成了陆柔良。
如果可以,孙芙蕖真想这卑鄙又怯懦的男人,替她去活。
她想他尝尝被韩愫玩弄于股掌间的感受,屈辱、折磨、不得自由。
她想他担惊受怕、含恨而终,体味心如刀割的切肤之痛,懂得何所谓万念俱灰。
可惜这懦夫只知道跪下求她,求她不要把自己推到火坑里去,求她让自己早早死在前面。
这不断往复的怪圈里,孙芙蕖受制于陆柔良。
所以那一次陆柔良仍旧先死,而后才轮到她。
但这次,一切都不一样了。
孙芙蕖假作惊讶地看陆柔良,心里面燃起来的,是如同万丈朝霞般的希望。
真希望,这眼前的陆柔良,能得到韩愫的心,能替她孙芙蕖……死。
“你是说,雪地里的打火机他死了?”
陆柔良点点头,孙芙蕖急急地凑过去,握住了她的手。
“真没想到,这本书竟然不是他的。”
“具体怎么回事,他遗书里倒也没说。不过他临死的那一阵,听说睡眠不佳,精神恍惚得很。”
稳住心绪,陆柔良回握住孙芙蕖。
“不说他了,倒是咱们两个,怎么回事?”
孙芙蕖不答,而是扭过头去,望了一眼赵深。
一时间,秀丽明媚的女儿家,眉目含情,全然是娇羞之态。
“我也没有料到,我竟然能亲眼见一见他。”
赵深与孙芙蕖,有交易在先,有约定在后。
故无论她说出什么,他都只无条件地配合。
他扮了郎中模样,他随她来到陆府。
他此刻虽脸上平静无波,可心中却恰正惊疑不定。
孙家的四小姐,怕不是失心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