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渺渺谁之思》林沚

1、蛰伏

　　凌晨一点钟，浴室灯火通明。
　　空气中弥漫着佛手柑香，胶片音箱哼唱出慵懒的爵士乐，官渺从浴缸中起身，踩着蔓延的水渍进到淋浴间。
　　拨开淋浴开关，温热的水流顺着修长的脖颈蜿蜒而下，冲干净身上的泡沫，右小臂的文身也浮现出真面目。
　　通体橙白相间的猫儿眼神凶狠，脖间系着红色波点围巾，右爪撑地呈现蛰伏姿态，利爪落下三道红痕，左臂则抱着条蓝色的肥嫩小鱼。
　　猫儿的身后采用大量卡通元素点缀，彩带、闪电、五角星，浪漫到极致。

　　水声停止，官渺扯开浴巾裹住曲线，发尾搭在锁骨，湿哒哒淌着水。
　　火速涂抹完护肤品，吹干头发，官渺换上睡衣钻进被窝，周身仿佛掉进棉花糖里，忍不住长舒一口气。
　　这星期接连熬了几个大夜，设计方案被不断推翻重组，今晚刚出炉那版终于博得甲方满意，才得空回家睡个好觉。

　　隔天九点多，柔软宽大的床上鼓起一团，楼下门铃声不断，官渺翻了个身，纤细的手臂半压着被子和枕头，脑袋从被窝里探出来，面有不愉。
　　所有远亲近邻、狐朋狗友都知道，官渺刚睡醒那会儿脾气特差，这时候稍微招惹她一下，都有可能迎来一座活火山。
　　她掀开被子下床，进浴室简单洗漱了一番，才不紧不慢往楼下走。

　　走到入户门，门铃声仍孜孜不倦响着，官渺从监视器看到一张陌生面孔。
　　女生脸蛋红通通的，扎着高马尾，几缕湿发贴在鬓角，她穿一身简单的白T恤牛仔裤，怀里还抱着个礼盒。
　　侧身站，食指按下对讲，官渺清淡的声音透着一丝刚醒来的沙哑：“请问哪位？有事吗？”
　　门外的女生飞快缩回按门铃的手，脑袋凑到监视器前，只看到屋主人一截漂亮的锁骨。
　　“不好意思打扰您了，我是侯曼茵，隔壁《孤独患者》剧组的工作人员，有些问题需要和您协商一下。”
　　“哦。”
　　剧组啊。
　　官渺解开防盗锁，打开大门，一股热气瞬间扑面而来，她抬手挡在额角，轻声说：“进来吧。”

　　今年夏天热得过分，大有把人烘干的趋势，这会儿没有一丝风，最是煎熬。
　　进屋后，侯曼茵感受到空调喷出的冷气，一阵透心凉，和外面的盛夏形成了强烈的温差。
　　绕过玄关隔断，她拘谨走到客厅。
　　整栋屋子偏浪漫的极简主义，黑白灰主调，搭配宽大的落地窗以及皮质家具，各种几何造型的灯具随处可见，还有两只木雕的猎豹立在角落。

　　“冰箱里只剩矿泉水了，喝么？”半开放式厨房传来官渺的询问声。
　　“好，谢谢。”侯曼茵循声看过去，躁意稍歇，偷摸打量起她来。
　　目测一米七左右，脸小肤白，浓眉大眼，厚唇高鼻，她穿的T恤领口有些大，白皙修长的脖颈展露无遗。
　　饶是在娱乐圈见惯了形形色色的高颜值，侯曼茵见到眼前这位还是止不住惊叹。
　　真美女果然不惧素颜。

　　一瓶矿泉水递到眼前，握在手里冰凉凉的，侯曼茵偷偷瞟了眼她右臂上的文身，张扬、鲜活，直叫人移不开眼。
　　“不知道您怎么称呼？”
　　“叫我官渺就好，”官渺指了下沙发，“请坐。”
　　她的态度说不上冷漠，但绝对不算热情，让侯曼茵莫名有种读书时代被老师叫去办公室谈话的错觉。
　　侯曼茵把礼盒拿过来，放到茶几上：“官小姐，这是雀舌茶，我代表剧组给您的一点礼物。”
　　家中有好茶之人，官渺自然知晓这茶不便宜。
　　她摆了下手，并不接茬: “第一次见面，礼物就不必了，有什么事情你可以直说。”

　　侯曼茵斟酌着措辞：“是这样的官小姐，我们剧组将在水玉轩拍摄两个月，拍摄地点就在您家隔壁，期间难免制造动静，如果有给您带来不便的地方，还请您及时跟我们沟通，我们一定会第一时间解决。”
　　官渺挑眉，问道：“就这样？”
　　“啊？是的，”侯曼茵一时没反应过来，补了一嘴，“毕竟这边是住宅区。”
　　而且之前在另外一个剧组时，就有因为拍戏动静大、惨遭附近居民投诉的经历，那事儿后来还上了新闻，场面闹得十分难看。
　　这回吃了教训，开工第一天导演便要求工作人员到周边走访，和邻居先打好关系。

　　起床气未消，官渺凉凉地朝她看一眼: “如果有问题我会找你反映，东西你拿回去吧，无功不受禄。”
　　“官小姐，这......”突然挨到她眼神，侯曼茵不敢再说下去，忙起身告辞，“给您添麻烦了。”
　　灰溜溜回到剧组，侯曼茵如获新生。
　　原来眼神也能成为利器。
　　简直了。

　　官渺的休息日无非睡觉和吃饭这两样行程，冰箱尚且空落，午餐便用麦片随意打发了，等出门觅食已是夜幕时分。
　　刚锁上门，一记署名资本家的电话正巧打过来，她滑动屏幕接听：“喂哥，你找我有什么事？”
　　“必须有事才能找你？”官潮说话的声音温温的，听着很舒服，“我不主动联系你，你还能记得你有个哥哥？”
　　“少跟我掰扯这些，”官渺甩着车钥匙打开车库，“直接说什么事。”
　　虽然不是第一次领教官渺的直来直往，但官潮心里还是酸酸的。
　　小姑娘脾气越来越大。

　　“我明天出差，喵酱放你那儿，帮我养一阵儿呗？”
　　“一阵儿是多久？”
　　余光瞥见隔壁门口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她偏头多看了一眼。
　　官潮说：“大概一两个月吧，说不准，这次要去西北一带取景，要不是条件太差，我也想把喵酱带上。”
　　“你明天过来一趟吧，几点的航班？”官渺钻进车厢，手提包放到副驾驶，腾出手系安全带。
　　“下午三点左右，”官潮听到声响，“要出门？”
　　“吃饭，再去超市。”
　　“那我明个中午要吃火锅，你多买点毛肚和宽粉，汤底要做辣的，就上次吃的那种……”
　　耳边环绕着官潮美滋滋筹划菜单的声音，官渺觉得聒噪，没等他说完，怼一句：“想着吧，今晚梦里什么都有，我要开车了。”
　　然后在对方没来得及抗议之前，迅速掐断电话。

　　一人份晚餐结束，官渺乘扶梯到商场负一楼逛超市，八点多快九点，超市客流量不大。
　　只不过隔老远看到一群人扎堆挤在一起，有扛摄像机的，有举板打光的，有抬着收音设备的，看样子应该是剧组在拍摄。
　　官渺惯常刀子嘴豆腐心，官潮点名要的食材她全一股脑扔进购物车，加上她那屋太久没开炉，食用油要买，调味料要买，缺的生活用品也得补上。
　　最后堆了一购物车，收银员滴了老半天才结算完。

　　东西一点点搬回购物车，官渺听见身后传来微信语音的交谈声。
　　“司机说车子刚开过来就被粉丝堵了，现在商场外面人山人海，都知道珩哥在这边拍戏。下一场戏十点开拍，要不我跟导演说路上耽误点时间，往后延一下？”
　　“哪能，珩哥从来不迟到。”
　　“这不情况特殊么，算了，你带珩哥先过来停车场，我尽量联系别的车。”
　　声音蛮耳熟，官渺侧目，和对方来了个不经意的对视。
　　“啊，官小姐，好巧。”侯曼茵扯出一抹开朗到极致的笑容。
　　“是挺巧。”官渺嘴角微扬，能看出她现在心情还不错。
　　脑筋拐了个弯，侯曼茵鼓起勇气上前，询问道：“官小姐是自己开车过来的吗？”
　　官渺点头。
　　“看你买了这么多东西，不如我们帮你搬到车上？刚刚你也听到了，方便的话，能否麻烦你顺路载我们回去？”
　　第一天认识，侯曼茵这个请求确实有些突兀，但有免费劳动力作诱饵，官渺自然没什么意见。

　　在超市出口等了一会儿，两个男人一前一后朝她们走近。
　　官渺发完信息抬头，和迎面走来的人撞上视线。
　　他脸上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眸，个子很高，穿蓝色条纹衬衫和黑色长裤，一双长腿备受瞩目。
　　“你好，我是陆珩。”他自报家门，声音略微低沉，有一口非常标准的普通话。
　　她伸出右手与他交握，一瞬即离：“陆先生你好，我是官渺。”
　　另一位有点像稚气未脱的高中生，朝她露出小虎牙，笑着打招呼：“官小姐你好，我是赵良琦，珩哥的助理，你可以叫我小琦。”
　　简单介绍过后，陆珩主动拎起购物车里最重的一袋，无视赵良琦和侯曼茵的惊愕：“官小姐带路吧。”

　　官渺开的是官潮的车，停的位置比较远，走了一段路才到，侯曼茵坐副驾驶，其他两位则在后排落座。
　　上车后，陆珩伸手摘掉口罩，露出一张骨相完美的脸，他山根很高，鼻子又挺，因为高的山根和眉骨，形成了一个有深度的眼窝，看上去年纪不大，但浑身透着一股淡然。
　　官渺通过后视镜看到他的脸，表面波澜不惊，内心却莫名觉得有种熟悉感。

　　一开始气氛格外凝固，等车子缓缓驶出停车场，进入主干道，侯曼茵尝试打破沉默。
　　“官小姐是最近才搬到水玉轩住吗？”
　　“为什么这么问？”
　　“剧组布景期间一直没见过你，想来也只有刚搬过来这个可能性了。”
　　官渺一听，眨了眨眼睛，随后答：“嗯，我上个月才到这边，加上平时工作比较忙，你没见过我也不奇怪。”
　　还以为官渺会像上午一样客套疏离，没想到她有问必答，侯曼茵继续表达好奇心：“官小姐是做什么工作的？”
　　“室内设计。”
　　“啊，难怪你家布置得那么好看，原来是专业的。”

　　官渺高中毕业后出国留学，在萨凡纳读了四年本科，又在爱丁堡攻读一年硕士，毕业后在伦敦找了份高薪工作，混得风生水起。
　　然而背井离乡六年，最终还是选择回到祖国怀抱。

　　水玉轩属于高档小区，进门先滴卡，官渺降下车窗往外伸手，被夜晚的热风烫了一下，听到“滴”一声，立刻收回手，关闭车窗。
　　车子向目的地缓慢靠近，官渺正专心开车，几道身影忽然从路边窜出来，她赶紧猛踩刹车。
　　一车人全惯性往前倾。
　　官渺借车灯认出他们是出门前在别墅外蹲守的那拨人，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轻敲，带着丝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说：“你们好像有麻烦了。”

　　号称高质量安保系统的小区物业惨遭打脸，侯曼茵嘱咐大家待在车里别下车，火速给保安室打了电话。
　　车外包围着吵吵闹闹的“私生饭”，车厢内却很安静，官渺甚至有种打开音响的冲动。
　　想了想，官潮惯爱听的都是摇滚曲风，当下气氛不太适合。
　　良久，乌泱泱的保安大队赶到现场，老鹰捉小鸡似的，“押送”那伙人离开。

　　至于后续，官渺并不清楚。
　　只记得分别前，陆珩盯着她说的那句——“很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也是她第一次从他脸上窥见了其他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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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开坑，无良作者又来了嘻嘻！这篇文涉及娱乐圈和室内设计，阿沚也是靠互联网冲浪了解的，专业人士还望轻拍。欢迎大家多多留言，与阿沚分享你们的观文体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