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神》汝鄢行歌

6、第六章

　　李长音和应子商结伴前往东南方的原河镇。
　　此前说过，这个任务其实并没有四品的难度，只是那位高僧着急才付上四品的报酬，所以李长音一开始觉得这事儿应该很顺利。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他们二人一路进入原河镇按部就班地驱散魔气，并没有遇到什么意外。
　　最令李长音诧异的是应子商竟然是水相法体！
　　“师兄既然是水相法体，为什么要去万偃峰呢？”李长音不解，“去掌门门下不是更合适吗？”
　　云瑶掌门纪十方是冰相法体，很适合教导应子商。至于丹渥长老……说来奇怪，李长音至今也不知道他到底什么体质、什么修为。不过一般精于炼器和偃甲之道的人都是火相法体或者异体……总之怎么想他们俩都不适合。
　　“刚刚入门的时候也有人这样说过，不过……我对偃甲一道十分感兴趣，无论如何都想进入万偃峰。师尊他一开始并不想收我，觉得浪费了我的资质，但最后架不住我太磨人还是答应了。”
　　说到这里，他眉眼弯弯，似乎想起了刚刚入门时那些有意思的事情。他的身体不太好，就跟先生一样常年肤无血色，连呼吸和心跳都十分清浅，李长音几乎察觉不到。眼下他这样温温柔柔地笑，倒是让李长音觉得倍感亲切：“师兄真的很像先生，以后有机会真想让你们见见。”就是不知道先生还在不在姚太县，估计早就离开了吧。
　　“师弟以前也说过我跟你家那位‘先生’像，倒是勾起我的好奇心了——”
　　两人正有说有笑，突然前方传来一阵异动。应子商眼神一凛，将李长音挡在身后。他警惕地看着前方，却见一只金色的纸鹤从断壁残垣之中慢悠悠飘飘乎地飞了出来！
　　那只纸鹤有些凄惨，一来飞不稳当，磕磕碰碰的；二来一路都在掉金屑……李长音毫不怀疑它再飞上一刻钟就会彻底散架。
　　应子商见了那只纸鹤，先是一愣，脸色顿时就变了。
　　李长音唤道：“师兄？”
　　应子商没有回答，只是走上前去摊开手接住那只残破的纸鹤。纸鹤颤巍巍落在他手心，十分乖巧，很快就不动了，看来是附着上面的灵力完全消散了。
　　消散之后便是一只普通的白纸鹤，鹤身残破不堪，也不知沿途受了多少苦。
　　“这是……”
　　“南冥仙宗的法术，”应子商将那只纸鹤打开，上面写到“请道友相救”。他神色凝重，“这是‘无言偈’，本身不带攻击，附着的灵力极其微弱，不容易被敌人捕捉，所以被当做紧急传讯和求救的手段。”
　　“也就是说，这里有南冥仙宗的弟子被困了？”
　　应子商点了点头：“南冥仙宗与云瑶派同为三宗，我们不能袖手旁观，先看看这只无言偈要把我们带往何处吧。”
　　说罢，他弯起食指往纸上一点，一股淡蓝色的水相灵力便包裹其上又捏又揉，很快将它回复成纸鹤模样。
　　得了新灵力的纸鹤看起来比刚刚精神百倍，它飞起来朝应子商扇了扇翅膀，随即朝着掉金屑的方向返回，应子商和李长音也紧随其后。
　　他们才进入原河镇不久，所到之处风平浪静，并没什么不妥。没想到越是往深处走魔气越是浓郁，渐渐到肉眼可见的地步。
　　李长音皱着眉头看了一眼路边被紫红魔气包裹的一团腐肉：“还有人被困在这里……看来事情没有任务上说的如此简单。”
　　“那位佛门高僧不会骗人，当日他一定是将此地作乱的魔修尽数诛杀了……但之后有没有新的魔修闻讯而来就难说了。”
　　说到这里，李长音的心情不免有些沉重。他目前只有炼气三层的修为，应师兄是开光前期，本来以为这就是个简单的驱散魔气的委托……
　　应子商似乎看出了他的担忧，安慰道：“别担心，只是猜测而已，毕竟这里才刚刚发生过大战，想来也不会有太多魔修以身犯险。若只是普通的魔修师兄便能应付，你只要保护好自己就行。”
　　李长音闷闷点头，这是他第一次因为自己实力不足不得不瞻前顾后，着实难受。
　　两人行进许久，四周的魔气早已浓郁到粘稠。两人沿途斩杀了数只被侵蚀狂化的腐尸后终于在这地狱一般昏暗的地方见到了一丝光亮——金色的屏障淡淡笼罩在一个破旧庙宇之中，外面的魔气无孔不入地侵蚀着这层屏障，随着时间流逝越发薄弱黯淡。
　　“佛修。”应子商下了结论。
　　他早先用自身灵力开了防护，将李长音牢牢罩在其中；饶是如此李长音也感觉呼吸困难，看师兄暴露在外不免担心。但应子商却道还好，一路上走来也的确脸不红气不喘，这让李长音好生羡慕。
　　……等到了心动期就能如此强大了吗……
　　“可是有道友在此？我们师兄弟二人接到了无言偈，特来寻道友！”
　　不消多时，一位佛女便从庙中走了出来。李长音忍不住“啊”了一声——那佛女的姿态、法宝和灵力都是纯正的佛修，偏偏却穿着一身漆黑袈裟、续着一头雪白长发。
　　她手上缠绕着一串果核般透明的珠子，神态庄重宁静，颇有菩萨慈悲相。双手结印，左手五指展开，手心向上，右手五指张开，手心向上放置在左手之上，两手拇指指尖相抵。
　　李长音身为见微堂学霸，自然一眼就认出了这手势是法界定印。
　　佛女道：“三没揭帝莎诃。优昙法会寂琉璃，见过两位道友。外面魔气甚重，道友请进。”
　　应子商从善如流：“多谢。长音，先进去。”
　　师兄弟二人随着寂琉璃进入庙宇之中：只见里面还有四人，一个光着脑袋的和尚、三个乌发浓密的修士。四人的情况都不好，脸色青灰、正在盘腿打坐恢复气力。
　　应子商只看了一眼那三人的衣服便道：“那只无言偈可是三位南冥仙宗道友放出去的？”
　　“无言偈？”佛女寂琉璃不解道，“有人放过无言偈吗？”
　　应子商：“……”
　　那三个南冥仙宗弟子中带头的人睁开了眼道：“我们几人毒气入体，灵力如泥牛入海，至今还无法积蓄，连无言偈都放不出去……”
　　说到这里，应子商和李长音面面相觑，同时叹了口气。
　　寂琉璃叹息一声：“阿弥陀佛，连累两位道友了。”
　　“无妨，师太言重了，都怪敌人太狡猾，”应子商揉了揉眉心，“师太是优昙法会的小药师如来？”
　　这个称号李长音也听过。
　　异体之人虽然不受欢迎，但有一种例外，那就是“药体”。如今的修仙界只有三位地阶药体，三宗各自有一位。
　　云瑶派的药体是三长老刘苑，即百草峰峰主、刘百草的师父。同时她也是这三个人里面品阶最高地阶上品药体，修仙界首席炼丹和药理大师，有“药帝”之称。
　　传言南冥仙宗曾经以高价想挖走刘苑，但刘苑完全不为所动……她连出门都不肯，跳槽什么的也太难为死宅了。
　　南冥仙宗的药体也是一位长老，唯独优昙法会的药体还是个年轻的女修，称号“小药师如来”，看来就是面前这位寂琉璃师太了。
　　“小药师如来之称不敢当，贫尼的确是药体修士。之前贫尼的师叔在原河镇诛杀了一干作恶魔修，便让贫尼来为此地受侵蚀的百姓疗伤。却不想撞上了这三位南冥仙宗的修士……”
　　“我们本是为追杀本门叛徒而来，”为首的修士颇有些咬牙切齿，“那叛徒叛出师门数十载，投靠血阴宗，败坏我师门清誉！本想将其诛灭，却不想他在血阴宗得了诡秘邪法，反被他困在此地……”
　　看来那叛徒走之前的修为一定是低于这个人了，只不过魔修的特点便是以非常之法急速提升修为，这三位也算阴沟翻船了。
　　“魔修以非常之法修炼，实力不可测，三位道友着实托大了。”寂琉璃摇头，那修士也不反驳，大概是觉得自己承了师太的情，只得硬邦邦道：“师太说的是，是我等考虑不周！”
　　应子商道：“那叛徒是在大师走后逃来原河镇的？”
　　寂琉璃：“的确如此，不然贫尼等人也不至于被杀了个措手不及。”
　　“他如今是何修为？”
　　“心动前期。”
　　“若只是心动前期，断不可能把师太困如此之久吧？”
　　“的确如此，若只是他孤身一人，在场诸位定能将其拿下，”说到这里，寂琉璃面露苦笑，“但他有一尊金丹期的活傀儡。”
　　金丹期！
　　李长音悚然：“他一个心动期，如何能操控金丹傀儡？！”
　　应子商沉默片刻，缓缓道：“师弟，操控傀儡和操控偃甲是两回事。一般人无法控制在自己修为之上的偃甲，但傀儡……无论死活，皆能控制强于自己的对象，否则这操控之术又有何意义？”
　　寂琉璃道：“血阴宗以血炼之法闻名修魔界，这血炼之法和应氏一族的驭尸之术颇有相通之处。只是驭尸之术只能操控尸体，血炼之法却能将活人炼作傀儡，更为阴毒。”
　　“原来如此……”李长音喃喃，突然浑身一僵，缓缓看向了身旁的应子商。
　　应子商也注意到了他的视线，大概是觉得他表情甚是有趣，竟然只是弯了弯眉眼，对他温柔一笑。
　　“师兄，你——”
　　就在此时，外面传来一声惊天巨响！
　　寂琉璃脸色一变，将手中佛珠紧紧缠到指节之上，随即沉声道：“诸位留神，魔修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