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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六宫侍疾 ...


  •   十世三年,末冬

      近来皇帝一度勤于政事,除公事与节日筵席外,再不曾踏足后宫一步。人人都言其清心寡欲之举倒有点像当年太//祖//爷的作风。皇帝经常批阅到深夜,宵衣旰食,夙兴夜寐。

      不知是昨夜轩窗未关严实不慎透进来一阵凛风让皇帝着了寒,还是殿内的火炉不够暖,在连续夜以继日的勤政之下,纲吉终于病倒了。

      “既然病了就好好歇息吧。这几日都不用上朝了,我会替你办好的,”里包恩见到榻上病恹恹的纲吉,语气难得温和了几分。

      这几日高烧不退把人烧得浑身滚烫,纲吉剧烈地咳嗽了几下,声音虚弱道:“多谢老师。”

      里包恩见他如此也不免有些心疼,“勤政爱民是好,但也要顾惜身子。这几日的折子我也会帮你批好的。”

      纲吉笑了,突然握住他的手,“朕突然想多躺几日了。”

      里包恩也笑,反手握住,动作轻柔,语气温和:“当然,我也可以让你一直躺下去。”

      “......”纲吉不着痕迹地把手抽了回来,轻轻咳嗽了几声,淡然一笑,“还是不要了,我会尽快好起来的。”

      “那就好。”里包恩很贴心地替他擦了擦额头的虚汗,又顺手掩实了被子。“这几日我会让六宫过来轮流侍疾,你且安心养病吧。”

      【第一日】

      隼贵嫔对皇帝好一通嘘寒问暖,每隔一刻就要问一声:

      “陛下,您还难受么?”

      “陛下,您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陛下,这粥的温度还适合吗?”

      ——对纲吉可谓是无微不至,且事必躬亲,洗漱、擦拭、喂药、周周面面都伺候着格外小心,大空殿的宫人们几乎都插不上手。但凡有人想帮衬些什么,都会被狱寺给夺了去。

      “陛下,臣妾再给您加床被子。”

      被压在数床棉被下的沢田纲吉:“隼人,我...我快透不过气了!”

      ——然后差点把皇帝闷死。

      【第二日】

      相反于武贵仪比之隼贵嫔而言虽热情有所减退,但也理智了不少。此刻他正坐在皇帝床边慢悠悠地削苹果。

      沢田纲吉看着他手起刀落,一气呵成,几个苹果腾空而起,有序而落,在青花瓷盘中叠成了一副《繁花落》。纲吉眼睛都看直了,心中暗自感慨:好刀法,不,好剑法。他还是第一次见人用剑来削苹果,用的还是时雨金时。

      随后这盘盛景呈到了自己跟前,“陛下请用。”

      但是后来纲吉逐渐发现不对劲了。

      短短一日,他眼睁睁地看着山本削完了两盘苹果,三盘雪梨,一盘橙子,如果不是他及时制止,他可以还会对最后的那盘葡萄动手。

      “阿武,我真的吃不了那么多。”

      纲吉知道山本不是故意为了摆弄剑法的,单纯只是因为他太闲了。

      因为他看着山本正笑眯眯抛着几个橙子,不知是不是因为头疼脑涨,神志不清,以至于他总感觉山本手中抛着的是一颗炸弹。

      “阿纲,我们来玩个游戏吧。”

      心中咯噔一下的沢田纲吉:“我...不想玩。”

      【第三日】

      平婕妤自入殿就惊天霹雳平地一声吼,吓得沢田纲吉差点从龙床上摔下来。

      他直接上前一步把纲吉从床上拎了起来,“你之所以会病就是因为整日蜗居书房长坐不起缺乏锻炼,趁着今日雪景正好不如跟我出去晨练,也不用吃那一堆劳什子药了,我保证你一定会极限的好起来的!”

      笹川说着还大大咧咧地去脱纲吉的衣服,“跑步需得全//裸才有效!”

      如若不是里皇后及时赶到,可怜的皇帝恐怕就要被全身扒光了。

      【第四日】

      蓝贵人一入殿就先扑到皇帝身上惊天动地地嚎哭了一场。

      纲吉一脸平静的把蹭在自己身上的鼻涕给他抹了回去,不动声色地把他推远了一些,好让这些眼泪鼻涕不会重新蹭回自己身上。

      “蓝波,我还没死,你别哭了。”

      然后哭得更大声了。

      “如果你安静一点,我说不定可以活得更长一些。”

      最后哭声刺穿了耳膜。

      当然最后还是安静下来了,应付蓝波不过是糕点一碟,如果一碟解决不了那就两碟。

      沢田纲吉心想:到底是谁来伺候谁的。

      罢了,只要蓝波不吵他就能谢天谢地了。

      纲吉发现蓝波在向他走来,手上还糊着一堆乱七八糟的甜食。他猛地闭上眼,心中悲哀道:我能装睡吗?天呐,你不要过来!让我安静的养个病吧!

      他这几日已经被众人折腾的没脾气了。

      蓝波在床边犹豫了很久,似乎下了莫大的决心才把一颗糖果送到纲吉嘴边,“阿纲,这个给你,是...是我最喜欢的葡萄味哦!”

      纲吉疲惫地微笑:“不用了,你吃吧。”

      “不行,混蛋狱寺说过最好的东西一定要留给阿纲。”没想到这孩子今日竟如此执着,纲吉突然有些感动,果然是孩子懂事了吗。

      但是感动在持续不到一秒之后迅速湮灭。因为蓝波正努力地把糖果往他鼻子里奋力塞去。

      “我真的不吃...蓝波,你往里塞啊?”

      纲吉终于忍无可忍,在经过多番隐忍加之高烧导致心情烦躁的情况下在这一刻终于爆发。

      “蓝!波!”

      蓝波被这一声吼得愣住了,手里的糖果也落了一地,他呆呆地望着纲吉,有些不知所措。

      冷静下来的纲吉觉得愧疚不已,看着蓝波闪着泪光的双眼,嘴角下撇,却不敢哭出声。毕竟还是个孩子,是自己太过冲动了。纲吉后悔着,刚想伸手去安抚一下蓝波的头,“对不...”

      结果那孩子就哇的一声哭着跑开了。

      伸出的手掌僵在半空中,纲吉也欲哭无泪,“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第五日】

      骸美人搬了把龙椅,翘着腿,抱着一只大肥猫悠闲地坐在皇帝的床边剥着橘子,“我来看看你死没死。”

      纲吉听了也只笑,暂时也没有和他吵架的力气:“你放心,暂时死不了。”

      目光不经意地瞥过六道骸手上的橘子,看他连剥了三个都没有要给自己的意思,目光又移至到他手上的那只猫。

      到底是怎么喂才能养这么肥的?

      结果却让六道骸误以为纲吉在眼馋他,于是扬了扬手中的橘瓣,趾高气扬道:“如果你求我的话我也不是不可以考虑给你一瓣。”

      纲吉:我求你千万不要给我。

      他现在看到水果就头疼。

      六道骸动作轻缓地揉摸着怀中的那只肥猫,并未怎么理睬沢田纲吉,他到这儿来侍疾不过就是为了给里皇后一个面子,实际上他到这儿来什么都没做,光对着一众宫人胡乱指手画脚一通就完事,敷衍得很。

      不过比起前几位来说算是相当安静了。

      但沢田纲吉还是莫名心慌,特别是和六道骸怀里的那只猫对上视线,他总觉得那只肥猫貌似相当不喜欢他,他对弓着背对自己发出低沉的叫声,眼神像是在挑衅。

      纲吉咽了咽喉咙,迅速移开视线,殿内很安静,自己却睡不着了。超直感告诉他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脑中突然开始回放着方才六道骸剥橘子的声音,果肉与外果皮分离的声音好似裂帛,清甜酸涩的气味充斥着整个脑门,格外刺鼻。不远处西洋钟内的钟针一分一秒的敲击在心头,像是末日降临的倒计时。

      六道骸突然开口,声音宛如从幽静的深崖里缥缈而来,罔若未闻:“怎么了彭格列?睡不着?”

      “没。”纲吉瞬间紧张起来。

      “彭格列,近来忙于政事辛苦了。”六道骸抬了抬眼皮,右眼那赤红在烛火的照耀下愈发夺目,隐隐透出一个三字来,眉梢微扬,“我让那些小家伙们给你按按摩吧。”

      “什么?”纲吉还没咂摸出那句话的意思,手指突然触到了一片冰凉,心下也跟着猛然一凉,整个人都跟钉在床板上一样不敢动弹。

      冰凉的、柔韧的、湿滑的、长条的,并且越来越多,直到缠满了全身。

      “啊————————”

      皇帝的惨叫声响彻了整个大空殿。

      “不好了,快来人,大空殿进蛇了!”

      “快拿雄黄粉来!”

      “糟了!还是有毒的!!!”

      “这个时节哪来那么多毒蛇啊!”

      “快传太医,陛下晕过去了!”

      六道骸抱着猫儿退到一旁,看着宫人们手忙脚乱和吓到脸色惨白的沢田纲吉好心提醒道:“放心,那蛇不咬人的。”

      大空殿门前贴了张告示

      ——六宫与动物不得入内!

      ——批注:尤其是雾守宫。

      里皇后本着好意让六宫来侍疾,没想到皇帝的病情越来越严重。不过到底是不是真的好心好意,沢田纲吉曾一度陷入怀疑。

      这日太田公公进来传话,谁知才刚开口就被皇帝驳了回去,纲吉闷头塞进被子里,十分烦躁,“都说了谁也不见!”

      “陛下,是公主殿下来了。”

      闻言,纲吉才从被子缓缓伸出头来,语气也随即温和了下来,长叹了口气道:“是云豆啊,让她进来吧。”

      只见远远从门缝里探出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来,向里面看了几眼之后就迅速缩了回去,似乎还有点害怕。纲吉朝她招招手,“云豆,过来。”

      看见对方朝自己温柔的笑,云豆这才放松下来,试探着往前走了几步,便一路跌跌撞撞着到了纲吉跟前,一岁四个多月的孩子,步伐还有些不稳。嫩黄色袄子边镶着一圈雪白的绒毛,从里头探出一个小脑袋来,小脸粉扑扑的,鼻头的上还带着一抹红。纲吉勾了勾她的鼻子,心情也好了不少,“云豆是知道父皇病了所以特意来看父皇的吗?”

      云豆点了点头,小手轻轻握住了纲吉的一根手指。

      “你一个人来的吗?你母妃...没有来?”最后一句话莫名有些失落,纲吉揉了揉她的头,复又笑道:“不过你能来父皇已经很开心了。”

      云豆朝他咧嘴一笑,小心翼翼把手上的一支樱花放在纲吉的手里,迅速转身跑开了。

      纲吉看着手中那只沾着细雪的寒绯樱愣了愣,十分珍重的把它立在了床头。

      深夜

      大空殿寝殿的轩窗突然吱呀一声,伴随着一阵寒风,在殿内微弱烛火照耀下,一个纤细的人影在幕帘上逐渐清晰。

      皇帝早就歇息了,只是因为这几日病得厉害,又被那群人变着花样折腾了一通睡得更加不安稳。里皇后下令骸美人禁足雾守宫,又命人将宫内所有蛇全部清除。并下旨往后宫内禁止养蛇。或许是因为六道骸的蛇给他心里留下了后遗症,近日频频梦魇巨大的蟒蛇死死地缠着他的脖子,半夜总要惊醒几次,周而复始。病情也总不见好。

      那个人脚步极轻缓步榻前,借着微弱的烛光,伸手抚平他在睡梦中仍然皱紧的双眉,在一旁静默的看了他许久,犹豫了半晌还是决定起身离去,就在转身的那一瞬忽然被人抓住了手。

      挣脱不开,而且丝毫没有松动的意思。如果不是看到纲吉仍然紧闭的双眼,他还以为他是醒着的。

      无奈之下,只好先倾身抱住他,让他慢慢放松下来。他吹灭了最后一只蜡烛,单薄的衣物顺着香肩滑落,露出白皙的身体,掀开褥子,不着寸缕地抱住他。

      冰凉的身体与滚烫的身体紧贴交()缠在一起,抱着十分舒适。缓解了身上的燥热。安抚了紧张的神经。发梢带着夜间的细雪,还有淡雅的香气。那气味似乎有安神的作用,纲吉把头埋进他的颈间,贪恋地嗅着他身上的味道。迷迷糊糊在他的肩膀处咬了一口,不重,却疼。

      怀里的人一动不动,伸手轻抚着他的后背。直到他呼吸渐平,才敢稍稍松懈。

      “真是奇了,昨日还病歪歪的,今日就好了?”里包恩见着纲吉今早的气色骤然转变,病态全无,脸色也红润不少。心下虽喜,也不禁有些奇怪。

      “朕是天子,自然有神灵庇佑。”原本准备起身的纲吉又躺了回去,枕着双臂对里包恩扬了扬眉,语气轻佻:“朕需要老师亲亲抱抱才能起来。”

      还有心情和自己耍浑,那一定是大好了。里包恩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纲吉迅速从床上翻身而起,“我自己起来。”

      纲吉一边穿衣服一边问他:“对了,昨日你来过吗?”

      因为皇帝下令不许六宫入内,故如今只有里皇后能随意进出大空殿。

      里包恩讥笑道:“怎么?你觉得我会因为你怕鬼就来特意陪你睡觉吗?”又随口补充:“昨日批折子晚了,直接在书房睡了。”

      纲吉默然,突然一手把里包恩拉了过来,直接伸手扯开他的领口,在肩膀处看了一眼。

      感动天,感动地,感动不是你。

      纲吉抚着胸口大松了一口气,“还好不是你。”当然他也不认为里包恩会为他做到那种地步。

      虽然里包恩没有明白他的意思,但是这句话却让他很不爽。还有这蠢货居然敢扒自己的衣服?

      “我觉得你还可以在床上多躺几天。”

      纲吉连忙摆手婉拒:“多谢皇后美意,不必了!等下,你要干什么?朕大病初愈…你……”

      “老师,能别打脸吗?”

      当里包恩从大空殿出来的时候,列恩连忙凑到他身前说道:“娘娘,听云守宫的人说,昨个夜里贵姬不知为何在雪地里站了一个时辰,任谁也劝不动,结果今日早上就病了。”

      寒冬夜里在雪地里站了一个时辰?

      里包恩倏地沉下脸来,“胡闹!皇帝这才刚好,贵姬就病了。赶紧传太医院的人过去看看。还有,让人传话过去告诉他,就算年轻也要爱惜自己的身子。”

      “是。”

      他看着白茫茫的长街上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雪景,摇摇头。

      一个个的,都这么乱来。

      会是谁呢?

      纲吉满脸青肿地拨着花瓶里那只樱花,突然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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