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聂隐娘 ...
-
权蘅研究生准备学的是古代文学，专攻先秦。她的导师王教授曾经问过她一个灵魂问题：“小权啊，你以后想过当老师吗？”
那个时候，她的笔记本正在下二级的班里疯传——小许总说先秦部分实在太难了，知识点又碎，她根本记不住。权蘅心疼小许，便找出当年的笔记，又结合着书，自己拟了个提纲，按照记忆的重点顺序重新整理了一下。
小许说这是她看过的最好用的笔记，并且凭借着只背这本笔记，加上让权蘅给她当面看了两个小时小灶，划水了一学期的小许就成功收获了95的全场最高分，一战成名。
后来小许往下一级再考试的时候，王教授提前了五分钟去监考，就看到了满教室都在对着同一本复印的笔记临时抱佛脚。在扣下了其中一本，并认真阅读之后，王教授给出了如上评语。
权蘅也觉得自己还是很适合当老师的。很多自身很有学问的人其实并不擅长教书，因为他们不能理解普通人的痛苦，觉得这些知识“就该是这样”；这也是很多博士毕业的人老师反而没有本科毕业的人教的好的原因。但权蘅在这上面却很有天赋。她最擅长的就是拆解知识点，把一个人从不懂教到懂。
但在实习了三天之后，她觉得自己可能还是更适合继续去读书。
因为她实在是太莫名其妙地讨人厌了。
“上课。”
四年级的孩子正是活泼的年纪。离上课还有五分钟，换言之，课间也才过了五分钟。权蘅按照规定提前来到教室的时候，过道里还都是打闹着的孩子。办公室在楼上拐角处，权蘅从办公室走到二年A班，就像是一个人肉清场机，她推到那里，那里的孩子就乖得像小猫一样，一点声音都没有，安静得像是图书馆似的。
权蘅宣布上课，下面的学生立刻站起来敬礼，并在接下来的过程中坐如钟，站如松。就连搬上最调皮捣蛋的小分队，在权蘅的课上都不敢说话，就算是用装的，也要在权蘅的课上装作很认真。总之一句话，敬畏有加，亲近全无。权蘅都怀疑等自己结束实习的时候，会不会像别人一样有小孩子舍不得她。估计会欢送瘟神离开吧。
她还听到有小孩子私底下说权老师很凶，说不要惹她。
小许说说不定是发型的问题，让她戴个更有亲和力的齐刘海假发试试看。但权蘅已经累了。她以前梳长发，别人说她看上去渣女，烫卷吧又是社会姐，现在剪了短发，又被背后称为“冷面战神”。就这样吧。
反正她觉得自己的天职就是在这段时间内好好教书。现在的状况，对于教书来说，反倒更有利。
权蘅书一放，就开始讲课。
她先把昨天布置的习题给讲解了，布置了今天的作业，然后结合着两天作业的内容，适度扩充了教学，补充了一些小故事和文学常识。四年级的语文答疑只有二十分钟，她每次都是备课至少两个小时。小许听过一两次，说她讲得很不错，保证引人入胜，但权蘅看着大气都不敢喘正襟危坐的全班，心里也没什么谱。
“大家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反馈。
权蘅便宣布了答疑课的结束，让孩子们不要动，等一会儿数学老师会来进行数学答疑。
通常来说，一般这个时候孩子都不会听的，他们会见缝插针地撒欢。就是大学生也不一定能做到，小孩子的自制力还没到那一份上，就更不可能了。但是权蘅的班就真是鸦雀无声，直到权蘅离开了好久之后还不动如钟——
就因为这个，二年级还专门调整了答疑顺序。权蘅来之前，都是数学先答疑，因为答疑往往是下午最后一节课，越往后孩子们心越飞回家，班上越闹腾。老师们都希望趁着孩子们还没走神之前上课，这样教学效果最好，数学在学校最强势，数学老师也长期把持着最先答疑的宝座。权蘅来之后，大家都有志一道地往后让位，因为权蘅的体质可以让学生们的注意力不降反升，为后来者上课效果做好良好的铺垫- -
离开的时候，权蘅看了一眼第一排。那里坐着一个有点胖的小男孩。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权蘅觉得自己从来没见过小男孩离开过座位，无论是什么课间。
这个小孩叫什么来着……好像是“叶瑜”？
权蘅回到办公室，把陆老师留下的剩下的作业改完，又帮陆老师做好了第二天的备课。做完这一切之后，也已经到了晚上六点。老师们都走得差不多了，她又把今天的工作一一拍了照，把之前的录音文件存进了电脑，就这样完成了一天的工作。
今天是星期五。接下来的周末两天她都没有课。想到这里，她的心就非常躁动，飞到了那个名为王者荣耀的游戏上，也飞到了那个疑似电竞奇才小学生身上——
赤血豪强。
***
南牧郊忙了一天，终于能够上游戏了。
真是好笑。当初就是因为无法接受上班族那种一成不变的机械生活才选择去打游戏，后来也是因为实在太喜欢游戏了，以至于实在不愿意就这么虎头蛇尾的离开。没想到到头来，他留在了喜欢的游戏里，却反倒成为了一个996的上班族了。
谈合作、谈投资，拉队员，找教练……组建一支新战队确实很不容易，光是资金的腾挪到位就让他伤透了脑筋。好在他早年也算留了不少心眼，现在终于找到了合作方，老朋友win也来帮他了。
万事总是开头难，开头之后也就是走流程。他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了。
南牧郊才刚上游戏，就收到了邀请：
[魔法女孩是我]邀请你组队：哇，大神，你上线了！
[魔法女孩是我]邀请你组队：大神~\\(≧▽≦)/~好久不见！
在王者荣耀中，当你邀请别人的时候，旁边会自动有随机打好的邀请语，简单快捷，上次他发给对方的就是这样。但魔法女孩的字明显不属于系统语录，是她自己一个字一个字打的。
嗯，跟这个ID的风格倒是很配。
想到飞机上遇到的那个女孩，南牧郊就觉得自己脸上的笑肌要失控。
是那种一看就非常惊艳的长相，明媚却又带着很多锐气，抿着嘴没有表情的时候，极美又极傲慢，仿佛全世界都在她睥睨之中一般。南牧郊一看到她，便想起了小时候看过的传奇故事中的聂隐娘。
聂隐娘，受以羊角匕首，刀广三寸。遂白日刺其人于都市，人莫能见。
聂隐娘端坐在他旁边，正襟危坐，眼神藏针。好几天没好好睡觉的南牧郊半梦半醒之间，好像看到了侠女站了起来，一把甩出袖中排针，针像漫天梨花一般四散，竟是精准地将路过的空姐挽起的发髻拆开。发丝如烟，举座皆惊，隐娘眸色不变，缓道：
“TIMI~”
然后南牧郊就被惊醒了。
他才知道，原来刚才聂隐娘凝视前方，并非是打算劫机，而只是在纠结要不要打游戏。
老队员都知道，看上去无所不能的南牧郊有个毛病。毛病本身倒是无关痛痒，不过是记不住别人的名字，哪怕一起打了再多遍游戏，南牧郊还是会张嘴忘名。不过向苍天发誓，他绝对是只看了一眼就记住了聂隐娘的网名。
魔法女孩是我，这谁顶得住啊。
要不是正主就在自己旁边玩，他一定会以为对方就是个小学生，三年级以下的那种。
南牧郊就这样看着对方玩。聂隐娘应该是个新手，这在现在已经很少见了——游戏开了太久，能圈的粉早就圈了，当年爆红阶段没圈住的，现在也不会再找来玩。不知道为什么聂隐娘会现在才入坑，而且看上去还很投入，这让已经心灰意冷的他也找回了一些久违的热血。
不过，聂隐娘虽然操作不是很好，但脑洞还挺大的，凭直觉玩也能玩出一些花样——这证明她有很好的潜力，只是手速跟不上，或者暂时不太熟悉游戏，但对于普通玩家来说，这两点都是可以规避的。
看着可造之材，没忍住，南牧郊便开口指点了起来，后来更是直接接管了手机，帮对方完成了游戏的收尾阶段，即使那个时候他已经困得快要原地晕厥了。
毕竟聂隐娘不愿意直接挂机，对队友还算负责，这种游戏态度南牧郊是很喜欢的。
游戏结束，南牧郊就睡着了。等到一觉醒来，他的身上多了一张毯子，身边那个正襟危坐的聂隐娘，也变成了抱着扶手睡得香甜的软红玉。
——即使是在睡梦中，也还是没有表情啊。
就像打游戏的时候，一般人在玩到兴奋或者遇到神坑的时候，总会忍不住大呼小叫；能忍住的，脸上的微表情也会有变化。南牧郊就最喜欢观察别人的微表情，这在很多时候帮了他不少。可是聂隐娘没有表情。聂隐娘像是一张凝结了的画一般，无论遇到什么情况，也还是没有表情。
只是会不停地碎碎念，面无表情地碎碎念，杀气腾腾地碎碎念。
那种感觉怎么说呢……很可爱。
很可爱很可爱。
后来，在忙碌奔波的时候，他经常也会想起那个最终促成了他决定的女孩。只是他也知道，一切不过是萍水相逢。中国有十四亿人，网民规模8.58亿，王者荣耀日活跃人数5000万，在下了飞机的那瞬间，一切就已经擦肩而过了。他不会有第二个十四亿分之一的机会了。
但他居然有了五千万分之一的机会。
在排位场上遇到那个名叫“魔法女孩是我”的人时，他仿佛听到了命运的声音。
作者有话说第7章 聂隐娘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