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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死战(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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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停了,壳子里呆得再愉快,也该出来透透气了吧——三哥!”
“是你?!”盾牌围成的堡垒破开。淮阴王抬头看见那敛襟、执伞,徐徐行来的男人,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
“当然是我,而且,只能是我。”方恺庭执伞信步在这谷地走着,六个着白袍戴金色面具的教徒随在他的身后。他们的脚下,红色的血水和绿色的毒雨混合着,将泥土染做了一种古怪的酱黑色。
但方恺庭稳健而轻快地走在这酱黑色的泥地上,如同是在自家的后花园闲庭信步。
两个宿敌隔着数尺的距离对视了一会,方崇玮自胸腹里暴出一声大笑。
“能调动星玄教祭事来对付我的,确实只有你了,六弟。”
方恺庭微笑驳道,“三哥说错了,我以前未曾、今后也不会,调用任何人或任何手段来对付你。”
方崇玮冷笑,“那刚才这一场毒雨,是老天自己下的?”
两个人沉默对峙了一会,方恺庭突然将手中那把水烟色的伞掷在地上。
“那是因为,”方恺庭道,言辞冷酷、掷地有声,“你性情易怒、残酷好杀、不念手足、暴厉恣睢。你先是令人行刺于我,现在,又是暗中筹划谋害皇子,种种罪行,实在都是,令人发指,罄竹难书!”
“你真的以为,是我派人行刺了你?!”方崇玮上前一步,怒目圆瞪,“我告诉你,我从来不屑于做这等鬼鬼祟祟的事。更何况,我已找出了那藏在幕后的黑手,这个逆臣亲口向我的人承认,是他在背后捣的鬼。”
“你好好看清楚了,你所谓的黑手……”六个信徒侧身分道,从后面又缓缓垂首走出来一个人。
方恺庭伸了一个手指指向燕北塘,厉声问道,“可是此人?!”
“他怎么会在这?”方崇玮这时看清了那人的面容,吃惊道。
“三哥现在是不是有些后悔,没有杀了他灭口?还是说,三哥真的觉得,这个人会为你效忠?”
方崇玮不语,只是暗暗捏起了拳。
方恺庭负手,悠然地踱了几步,转向燕北塘问道,“你本来姓唐,是我朝并州监门诸卫的一名都统,成光十四年,你因‘骧和案’牵连获罪,为躲避追捕,才遁逃到了刺客山堂,是这样吗?”
“是,”燕北塘躬身说,“这些年罪臣以刺客身份隐匿,私底下却一直暗中保护圣上血脉。直至上个月十二,我从义阳城探望皇子归来,路中忽遇贼人伏击,我以寡战众,终是不敌。贼人蒙住我的双眼,胁迫我跟随他们去到了城外一间农家小院,在那里我见到了郭思沔,自称乃是淮阴王的幕僚。”
方崇玮死死盯住那说话的人,额头上的青筋勃然欲跳。
“那幕僚同你又谈论了些什么?”
“郭思沔说,他已经知晓了我的罪臣身份,要我将小皇子的下落告知于他,否则,就要将我送到刑部问斩。”
“你是如何回答的?”
“罪臣答道,我本就是戴罪之人,白捡了这近十年的寿命,已是了无牵挂,他们要斩便斩,我自无所畏惧。”
“后来呢?”
“那郭思沔作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摇头直说我幼稚。郭思沔说,皇权争斗,最重要的从来不是血脉,而是谁更得‘势’,不得‘势’者,根基不稳,就算是勉强扶之,最后往往也不过落得个‘猝然崩殂’、‘烛影斧声’的结局。而我们做臣子的,最重要的莫过于‘才情为人赏识’,若是错跟了无‘势’的主,不止是才华抱负得不到施展,还极可能有性命之忧。罪臣一时恍惚,被他这番巧舌如簧打动。他见罪臣神态松动,又信誓旦旦,言说绝不伤及小皇子性命。罪臣昏蒙,便……便将小皇子的所在托盘而出。”
“后来的事便由我来说吧,”方恺庭抬头,眼光狠厉,“淮阴王,你从郭思沔处得了这个消息,本想立即将那孩童杀死,以除心头之患,但你的四个幕僚齐声劝诫阻拦,要你留下那孩子的活口,因为若是与我争斗失利,还可以退而胁这孩子为傀儡,对吗?”
方崇玮紧紧握了一个拳头,额上青筋暴起,仿若一头暴怒的狮子。
“而且,由于义阳是我的封地,”方恺庭继续徐徐说道,“你们生怕我也会发现此事、提前下手,于是催着这罪臣赶紧将皇子送出,并在这了无人烟的荒野里布置好了陷阱,对吗?”
方崇玮半晌不言,终于只自口中冲出四个大字,“是又如何?!”
“三哥你莫不是忘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方恺庭露出一种胜利者的微笑,“其实,我从来都无意与你争什么。毕竟嫡庶有别、长幼有序的道理,天下人谁人不懂。可是你,却因为短视、愚蠢,等不及地买刺客,杀皇子!是你自己,断送了自己的路!”
方崇玮神色复杂,惊讶、暴怒、憎恨和恐惧在这张脸上互相冲撞交织,最后组合成了一种叫做“癫狂”的东西。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仰头狂笑,“我还从来没见过一个人,能把谎话说得这么掷地有声、义正辞言!不过,你忽略了一个问题——”
他用粗壮的指头指了指身后,“他还没死!哈哈哈哈哈!他还没死!!”
“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可能我们还得先看看,谁能捉了那孩子吧!”淮阴王提刀,转身后退,两个卫士则踏前一步,横刀戍卫,将那义阳侯隔在三步开外的位置。
方恺庭微微一笑,六个教徒身形一变,结出法阵。
“是滚石术!”
伴随着不知道出自何人之口的这句惊呼,两边的山石逐渐开始震悚起来,接着便有小的石头滚落下来,打在谷地人的肩膀上。
“先杀了那些星玄教的妖人!” 方崇玮一声断喝,十余个典军应声暴起,提刀杀向那结阵施法的六人。
十个埋伏好的蒙面死士从斜侧的山林间一贯而下,赶来为施法的术士护法。双方厮杀在了一起,难解难分。
从山间震动而落的石块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多了。
本来是作为追杀者的王府典军,现在都在盾兵的掩护下,弓起身子一边躲避不断掉落的滚石,一边往安全的地方回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