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歌志·刺客山堂》柳轻离

12、劫牢（一）

　　“阿杨！我回来啦，我回来啦！”

　　苏浔如同一只重获自由的小鹿，是沿路跳回海棠小院的。

　　现在小院就在眼前不远，她也已经看见了院中已经立着的那个人。她用力向他挥手，同时大声这样叫嚷。

　　苏杨听见这声唤，赶紧走过几步来打开院门。人还没站直，就见一团黑乎乎的影子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甜甜地叫他，“阿杨！”

　　“说了多少次，叫师父，不要叫阿杨。”

　　苏杨把缠在脖子上的苏浔拉下来，摸了摸她的头发，又认真端详了一会她的脸，终于松了口气说，“回来就好，没受伤就好。”

　　“嗯！”苏浔拉住苏杨的手，露出了一个笑容，“阿杨，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

　　“好。”苏杨也笑笑，但那笑容很快又散去了。他向着苏浔正色道，“你先去洗个澡，把脏衣服换了，一会还来院里找我，我有话跟你说。”

　　“嗯！”

　　苏浔换好衣服回来，发现苏杨正在院子里磨刀。

　　那是一柄四尺一寸的长刀，通身漆黑，刃口却磨得雪亮。其实刺客很少用这么长的刀，毕竟众所周知，在暗杀这个讲究隐蔽的行当里，短刀、匕首或者暗器才是更趁手的兵器。

　　不过，除开第一次同苏柳相见，苏杨以刀威胁，苏浔还从来没有见他拔出过这把兵器。在很长的时间里，它好像都只是腰间一个不起眼的挂饰，只是静悄悄地呆在那里，和他的黑衣融为一体。

　　苏杨这时看见她出来了，招呼她道，“小浔，去帮我再打一盆水来。”

　　刀具与磨刀石相刮，不断发出沉闷的蹭响。三盆水后，苏杨将那刀横在面前，眯着眼睛来回看了一会，又扯了根头发轻轻一吹——只见发丝碰在锋利的刃口上，飘飘然断作了两截。

　　苏杨这时向着苏浔认真地道，“小浔，我要离开这里。”

　　“嗯？”苏浔一愣，大半天才终于反应过来，眨着大眼睛问，“阿杨要去哪里？”

　　“还没有想好，但是必须先离开这里。”苏杨轻声道，他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那……那我呢？”苏浔又反应了好一会，突然挣了一下，“我怎么办？”

　　“我本来是想把你送到外堂去，”苏杨沉默了一会，道，“不过现在所有山门都封闭了，谁都出不去。所以，我只能带着你一起走了，你愿意吗？”

　　“我愿意！”苏浔想也不想，立即回答道，“阿杨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好，”苏杨点点头，将刀小心地收回鞘里，又道，“不过，我们先去救阿柳。”

　　“苏柳？”

　　苏浔眨眨眼睛，又四下望了一圈，这才发现苏柳确实不见了踪影，又问道，“他不见了？他去哪儿了？”

　　“清肃堂的地牢里，”苏杨从袖里摸出一张纸，摊开看了一会，许久方长长叹出了一口气，“他去认了罪。”

　　“代替我认了罪。”

　　那张微黄的纸笺随风款款飘荡，细看上去才能发现上面写了四个浅淡的字，“我好得快”。

　　“你还记得那间地牢的方位吧？”苏杨低声道，“收拾一下，我们今晚要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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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浔跟着苏杨去劫牢的那天，也是一个雨天。

　　说起来奇怪，本来那是个爽朗的天气，白天一直晴着，连云也没有几朵。临近半夜，却突然下起了大雨，把两个人都浇了个透。

　　这样的天气，对他们来说，既有有利的一面，又有不利的一面。

　　有利的一面是雨幕极大地干扰了清肃堂那些“眼睛”的视线。这些“眼睛”四人为一组，不断地在三道高矗的石头围墙上来回逡巡，保证能够不断地监视着下方的情况，尤其是谨防有人从地牢逃脱。

　　不利的一面则是，大雨让所有的石面都格外湿滑起来，给他们攀援墙壁增加了额外的难度。

　　苏浔把后背紧紧地贴在清肃堂最后一道高墙上，轻微地喘着气。她感到身上的衣服变得很沉重，挂得她的胳膊都快要抬不起来。

　　戴着兜帽、蒙着脸的苏杨贴在她的右手边，伸出一个手指向她做了个“嘘”的手势。两个人把自己小心地隐藏在乔木浓郁的阴影里。两个“眼睛”提着灯笼过来望了望，什么也没有发现，便又走开了。

　　苏杨将抓钩抛上墙头，又拽了拽绳头确认牢固，方冲苏浔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跟着他往上爬。

　　苏浔爬上墙头后，却见苏杨拖着一个弟子的脖子，正用力捂着他的嘴。苏杨这时冲她点了点头，苏浔不敢怠慢，上前往那“眼睛”脸上洒了一把迷粉。

　　那弟子霎时昏死过去，终于不再挣扎。

　　苏浔喘着气，感觉自己的心脏简直快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了。

　　苏杨将那“眼睛”扛回到原来所在的瞭望台上，又拿了绳子，将他的腰贴着木头柱子上绑住。这样远远看过去，人就好像还醒着，是自己靠在柱子上一样。

　　“你躲在这里，”苏杨又拉苏浔往地上趴下，一边匆匆道，“也是看着他，也是看着我。他要是万一醒了，你就再给他一下。要是别的眼睛发现了我，你就吹他身上的这个唿哨，连吹两下停一下，再吹一下，明白吗？”

　　不待苏浔回答，他已拉着绳子从台上飞快地纵了下去。苏浔趴在地上，手里紧紧捏着从那个“眼睛”身上摸来的哨子，控制不住地粗声喘气。

　　苏杨翻下了高墙，俯身躲在墙角用来防火的一口硕大水缸后。地牢就在清肃堂正堂的正北面，地上部分看起来只是一间不起眼的青瓦平房，没有窗，两个守门人抱着刀一左一右地守在这间监牢的门口，警惕的目光正不断地向周围和自己所在的位置扫来。

　　苏杨像一只无声的猫一样，翻滚到了这间平房的背后，贴在墙面上。

　　两个人……他在心里思忖道，如果我对其中的一个人动手，不论如何都会有动静，那么另外一个都会马上鸣哨。

　　怎么办？

　　苏杨的手摸上了刀柄，他这时感觉到自己的手心里也涔了一层的水，却不知道是雨，还是汗。

　　上天却好像故意要帮他似的，只见那平房的门忽然打开了，里面一个声音说，“冯中建，你进来一下，帮我看看这个东西是什么。”

　　两个守门人中的一个应了一声，提步便往门内去了。

　　苏杨从屋后绕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锁住了另外一个人的脖子。那人正欲挣扎，苏杨右手已经拔了刀，用刀柄重重地在他的头上敲了一下。那弟子霎时昏死过去，苏扬匆匆把他的手脚绑了，拖至屋后。

　　不知道……这屋内还有几个人。

　　苏杨重新附身摸索回去，贴到门边，慢慢地转过半张脸，想看一眼门内的情况，却在这惊鸿一瞥间，看见了一双微微发亮的紫色眼睛。

　　苏杨惊道，“苏柳？”

　　“阿杨？”苏柳在七七八八躺了一地的人之间兀自站立着，手里还拎着一长串伶仃作响的钥匙。

　　“他们……”

　　“里面几个本来是要刑审我，结果提人的时候被我摸着机会魇住了，至于外面这一圈，是被我直接打昏的。”苏柳急急走出门来，又推搡了苏杨一把，“快走！一会儿可能都要醒！”

　　“把门锁上，”苏杨道，“把钥匙丢到后面水缸里去。”

　　“好！”苏柳点头，两个人锁了门，一前一后飞快地向着屋后跑去。

　　“有一个望台没有眼睛，”再次躲进墙角的阴影里，苏杨很快地说道，“跟着我跑，小浔在那里等着接我们。”